何楚云没听懂,皱着眉头问:“没了是何意?”
夏满头又低了两分,“死了。说是病了几个月,一直没见客,昨儿个没的。”
‘铛啷’一声,何楚云手中的玉佩掉落在桌上碰到茶杯,砸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会……怎么会死了?
“病死的?你可确定?”
昨夜邓意潮气冲冲地走了说要杀了锦奴,锦奴便没了。莫不是那蛮子真的将他杀了?
夏满摇摇头,“这个奴不知,这次去没见到宝勤,奴找了旁的龟儿子打听的,瞧那样子,应是不假。”
邓意潮!
他怎会做到这种地步……
何楚云一时难以接受。
若说她对锦奴毫无感情,也并非如此。
她只有见锦奴时,才会有少女怀春的悸动与期待。
这段情缘她从不想否认,只是他低贱的身份两人无法继续,亦没有结果。
长痛不如短痛,何楚云便当断则断。
本以为这是对两人都好,那人也会被庞芝华买了去庞家。
她还想下次见到庞芝华的时候旁敲侧击,打听一下锦奴的近况来着。
几月未见,怎地人突然就没了……
何楚云有些恍惚,只叹世事无常。
方才听到锦奴死的时候,她第一想法是邓意潮可别把事情闹大牵扯到她身上。
毕竟锦奴也算顶顶的头牌,他的死对吟湘坊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损失。
但听夏满的话,据吟湘坊下人说其为病死的口径,想来邓意潮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便无需太过担心。
而且,万一锦奴真是病死的呢。 这些天她的确没听谁提过在哪个宴上见过他。
之前他那寒疾便一直不见好,最后一次见他时,瞧上去更不大爽利。
若染了什么病,没能熬过冬天,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不管哪种,都与她没有干系了。
只是遗憾,再也见不到那张与俞文锦相似的脸。
何楚云又叹一声,摆摆手,想叫夏满下去,又想起那个叫宝勤的龟儿子。
之前锦奴与她提过宝勤,说那孩子自小受尽欺辱,身世凄苦,锦奴将他当做弟弟,在吟湘坊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如今锦奴没了,她便做做善事,将那宝勤买来在何府做些杂活儿也好。
买一个头牌乐奴有碍,但买一个做粗活儿的下奴还算不难。
正巧,给他买回来也能问问锦奴究竟是如何没的。
想罢,她命喜灵将钱袋子交到夏满手中,嘱咐道:“夏满,你再跑一趟吟湘坊,以何度雨的名义将宝勤买回府来。”
夏满‘哎’了一声,接过钱袋子便去了。
申时刚过,夏满便匆匆回了。他跑进屋子,气都没喘匀,便道:“小姐,那,那宝勤已经被买走了。”
何楚云有些惊讶:“哦?”
难道是邓意潮将宝勤买走灭口不成?
否则谁会要一个无用的龟儿子。
夏满表情却有些奇怪,又道:“听说,买主是,是一个何府的大老爷。”
何府的大老爷?
这敏州城姓何的大户可不多。除了她何家再想不出旁的什么何府。
大老爷?她爹?不可能……
夏满又道:“还听说那个大老爷年岁不大,是个俏郎君。”
何楚云敛了敛眸子,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夏满啰哩啰嗦有话不一次讲完。
何府年岁不大的俏郎君,分明就是何度雨那个混账东西!
但他买宝勤作甚?
左想右想也没想通,何楚云还是打算亲自问问他。
正巧今日天清气朗,她也想活动筋骨,便带上喜灵步行去了何度雨的院子。
到了之后才得知这混账东西今晨去了萧州,说是去寻个好友,归期未定。
罢了,她就知道那东西不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上一段时日。
她将平日伺候何度雨的婢女叫了过来,“拂柳,你家公子,可曾买过一个叫宝勤的下奴?”
拂柳想了一会儿,眼珠转了转,“哎,还真有这么个人!好像是在小厨房烧柴的!”
果真是个败家子买的!
何府大得很。单说何度雨与何楚云的院子便需行一刻钟不止,况且何度雨平日对吃食十分讲究,小厨房的规格都要赶上府上的大厨房。是以一个在小厨房烧柴的下奴,没人见过也不稀奇。
何楚云颔首,吩咐道:“将他唤来见我。”
“是。”拂柳作礼赶忙去小厨房唤人。
过了半刻,拂柳独自归来,说宝勤不在小厨房,去哪了也没人知道。
宝勤在小厨房的下奴间口碑不错,人憨厚老实又肯干,很少擅离职守,今日也不知怎地了。
“听你这意思,宝勤来了有一段时日?”何楚云问。
拂柳回道:“是,小厨房的管事说宝勤正月里便来了。”
正月里?她与锦奴便是正月断的。
初春晚间凉气袭人。
何楚云瞧着已落于矮山的日头,又想想十五那日锦奴来见她时,格外憔悴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宝勤住哪?”她还是得见见宝勤。问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在西边下奴的偏房。”
何楚云道:“去他住处寻,罢了,我亲自去见他,带路。”
锦奴与宝勤亲如兄弟,他怎会将宝勤卖给何度雨?
若是真为了宝勤好,也得将宝勤一起带去庞府才是。
何楚云越想越不对,还是打算亲自去见见宝勤。
拂柳是何家从京城带回来的婢女,地位比下奴不知高了多少倍。平日里也不住偏房,自然不知道宝勤住哪。遂唤来了何度雨小厨房的管事,让他带路。
西边下奴的偏房离这不近,那小厨房的管事似乎想多说些话让这位大小姐记记他的脸,便提起了宝勤的事。
“小姐,那个宝勤倒也怪有趣,头两个月府里起了场火,旁人都往外跑,唯独那宝勤往回跑,非要冲进去拿什么东西。最后东西是拿出来了,他胳膊也被砸伤,歇了好几天才上工。”
何楚云嗤笑一声,想来这火便是之前邓意潮为了见她惹的事,没想到还能与宝勤扯上干系。
她对宝勤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搭着,“什么东西?”
小管事回忆:“好像,是一封信。”他又笑道:“一个奴隶,字都不识,还要冒死抢封信,怪了。”
说罢,他又开始讲自己在小厨房这些年如何兢兢业业做事,若有机会希望大小姐提携提携。
终于,何楚云站在了下奴住的偏房院子口。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没等靠近她都能闻到一股熏鼻的闷臭。这是下奴的低贱味儿。
她庆幸头些日子让雪来到珠玉阁里伺候着,否则她借雪来教训邓意潮时,若是闻到雪来身上的这股阴臭味,什么心情都没了。
她拿起帕子掩着鼻,踏入了下人偏房,走进了锦奴的屋子。
何楚云身着锦绣华服,精致流云鬓发,雪肤花貌,与这逼仄阴冷的小屋子格格不入。
“这屋子住着五个奴隶,宝勤的床铺在这儿。”小管事指着一张宽木榻介绍着。边说还边将脚边的杂物踢走,生怕脏了贵人的鞋。
何楚云轻轻颔首,“平日宝勤还会去哪儿?”
小管事尴尬摇摇头,躬身回道:“这个小的也不知。”
何楚云实在忍受不住这阴湿的臭味,轻咳了一声。
她也是犯糊涂了,作甚要亲自来这种地方寻一个下奴。
想来今日俞文锦的生辰冲昏了她的头脑。
“等他回来叫他去珠玉阁寻我。”
说罢,刚要走,何楚云瞟了眼宝勤的床头,似乎瞧见了他枕头底下压着的信露出一角。
这就是宝勤拼死也要护住的东西?
何楚云想伸手拿过,却又嫌脏,回头朝小管事吩咐,“将他枕头下那个东西拿来。”
小管事没有看到信,但也听了吩咐去翻,果然翻到了一封信。
他双手将信递上。
何楚云瞧着那带着黄渍与烧痕的信皱了皱眉,让喜灵接了过去。
“打开。”
喜灵麻利且小心地将信封拆开。
里面的纸张还算干净,何楚云纤手轻抬接过信。
她明眸微敛,低头瞧着信的内容。
这一看,叫她顿时如遭雷轰,惊愕失色,那纸张在她手中不住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