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张开双臂,嘴唇微张,口鼻共用慢慢地享受着这血腥气。
胸膛被血气灌满,又随着呼吸吐出。
一下,两下……
突然,有股奇怪的味道混入其中,他倏地睁开眼侧头循着味道瞧向一处。
似乎是什么小姐家用的花熏,淡雅馨香。
可再好闻的味道也是打扰了他的“进食”。
邓意清皱着眉头,提着匕首一步一步朝着那方向走去。
他头发略微散乱,表情阴冷,朝着馨香传来的方向缓缓踏着。
路过的杂草被他踏碎,枯枝被他折断。
终于,他拨开重重阻拦,瞧到了一个石洞。
有个穿着华贵的青葱少女端坐在洞口,似乎听到响声向这边望来。
邓意清在树丛后看清了那人的脸。
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地眨着,唇红齿白,脸上带着些未脱的稚气,宛若新放的海棠,跌落山林的仙子。
他猛地颤动了一下,舌尖微微伸出,眼前一白。不停地喘着粗气,一股浓烈的渴望从五脏六腑散到四肢百骸。
比他猎杀十头畜生还要快活。
少女探了探,欲起身朝这边走来。
邓意清咽了咽口水躲到丛中学了声猫叫——
这是他七年前第一次遇见何楚云。
第55章
夜色笼罩山林, 雨水滴滴答答从树上滴落,河流湍急水声愈发明显。 周遭一片漆黑,十分渗人。
好在此次邓意清去得快, 不过一刻钟便回了。
何楚云让开洞口的位置让他进来, 问道:“如何?”
邓意清将拢好的衣袖解开, 里面是两半块灰色火石,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雨,“找到了。”
何楚云扬唇一笑, “太好了, 没白跑一趟。”
邓意清点点头, 开始拾捡地上的干枝, 将其聚到了一堆, 随后砸擦火石点燃了干枝。
潮湿黑暗的空间内有了火光, 比一切告慰人心的话都要管用。
几缕黑烟冒起何楚云顿时感到一股暖意贴上肌肤。
“总算有火了。”她从不曾想过有一日自己竟会因一点火光感到满足。
“小姐千金之躯, 实在委屈。”邓意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不过他并没有对她这声抱怨产生不满, 而是体谅理解。
何楚云刚要说什么, 就听洞外传来扑通扑通的挣扎声。她警觉地向石洞岩壁靠了靠向外望。
邓意清拍了拍沾染上灰尘的双手, 道:“小姐莫怕,是我布的陷阱。”
“陷阱?”
邓意清:“正是。”
他提起衣摆走出石洞, 从几丈外的杂草堆里伸手一捞,抓着一双兔耳拎出了一只雪白野兔。
邓意清今日出去了两趟,他发现林中有些野禽走兽。看形势也不知家中下人何时能寻来, 只吃野果腹中酸涩,遂提前布了几个小坑, 试试能不能捕到几只小禽。
天不负良人,果真让他等到了。
“你还会这个?”何楚云看着邓意清利落地处理野兔, 挑挑眉问道。
邓意清眸光暗了暗,似乎多了几分神伤,“儿时我便是掉进了猎户布置的浅坑,才没能及时寻到意潮。”
寻邓意潮?
何楚云不想听人家里的闲事,但那蛮子总归与她有些干系,况且现在被困出不去,十分无聊,不如讲些闲话打发时间。
“二公子是在林中走失?”
邓意清缓缓点头,流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哀伤,手中动作未停,“是我的错,没有看好他。”
邓意清的言中之意,是他将邓意潮弄丢了,而且还因为掉进陷阱耽误了时机?
怪不得他处处都忍让那蛮子,想必是愧疚作祟想要弥补。既如此,那蛮子对邓意清颇有敌意的事也能解释得通了。
不过何楚云才不管是谁的错、他们兄弟二人有何纠葛。闲事听过便算了。
于是不甚走心地安慰道:“听闻二公子走失时尚幼,想必大公子也还是个懵懂稚童。如今二公子已然归家,公子还是放下过去,莫要如此伤怀。”
这话说得还算宽心,但也不知邓意清听没听进去。他将烤好的一只兔腿递给何楚云,道:“多谢小姐。”
“此处简陋,想必肉质干腥涩苦难以入喉,委屈了小姐。”
他只是简单应话就跳过了那个话题,许是心中郁结难解,不愿继续再提。
也是,过去的事哪能轻易便放得下。若是她能做到像自己说得那般,早就过得同何度雨一样肆意潇洒了。
心中有结,沉郁不解,她与邓意清在这点也有些相似,算得共通之处罢。
何楚云心里遗憾越发浓重。若是她未曾倾慕过俞文锦,也不曾是京城贵女国公之后,只是个敏州长大的普通小姐,没准真会对邓意清日久生慕。
她接过兔腿道了声谢。
这兔肉烤得很是粗糙,不过环境所致,他也不是什么名师大厨,弄成这样已是不易。
且看他处理野兔时,冰冷的眸子中闪过的愧意,明明不忍却又不得不做,想是也尽了力。
虽看不上这粗烂兔腿,怎奈腹中空空,何楚云还是耐着嫌弃咬了一口。
不出所料地,这肉难吃至极,难以下咽。
可肉总归是肉,她还是揪着眉头强吃了几口。
邓意清则动都没动剩下的兔肉,而是捡起先前带回来的酸果子啃咬起来。
“你怎地不吃?”何楚云抬眸问道。
这肉虽难吃,怎么都好过那几个酸果。
邓意清闭着嘴嚼了两下慢慢咽下果子,口中无物后回道:“在家中时,吃的都是厨房做好的膳食,见不到活物。今日这兔子是我亲手所杀,它活时模样还历历在目,清心中介怀,实在无法为了裹腹将其吃下。”
何楚云嘴里的肉还没嚼烂,便听得他这套菩萨言语,腹诽着默默挑了个白眼。
合着他不忍心吃,她就狠得下心是吧?
不过她还算理解,方才邓意清是将兔子拎到河边处理的,她没有瞧见一点血腥。想来也是为了她能安心吃下填饱肚子。
不过他倒是想多了,何楚云向来是以自己利益为先,即便她瞧见了也不会出于善心放任不吃。
但她虽然嘴上瞧不起旁人的慈意善良,可因着俞文锦自小便被称为小菩萨,她心里却是对这种人总是多些好感的。
“那公子自便。”
他不吃,她也懒得劝,只要到时没了力气别给她惹麻烦便好。
只是没想到这邓府大公子生意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如今面对一只小小野兔却生了慈悲之心。
好在他没有因着滥好心放走兔子不让她吃委屈她,否则她定是要作怒发火的。
何楚云胃口不大,两日没怎么进食也吃不下多少。所以只吃完一只兔腿便饱了。
而剩下的兔肉则被邓意清收拾好后埋进土中。那认真的模样不似在处理余物而是像在给那只兔子下葬一般。
午夜,风虽歇了,但细雨依旧淅沥。
何楚云睡得不舒服,两个时辰不到便醒了。睁眼瞧来,邓意清还在洞口守着。
石洞不小,可他为了礼数一直在距她两臂远的洞口处坐着。离火堆算不得近,腹中没进热食,身子又不好,是以冷得直哆嗦。
何楚云也不懂两人都沦落至这般境地,他还作这副窝囊样子给谁看。
她也不想欺负老实人,只得揉揉头无奈道:“公子过来些,烤烤火吧!”
邓意清听见她说话回过头,被凉雨熏得鼻尖微红。
“小姐醒了。”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意,想来是冻得不轻,“我没事,小姐——”
“莫要啰嗦,快进来吧。”
何楚云最讨厌别人与她顶嘴。这人再推三阻四啰里啰嗦的话就叫人生厌了。
而且她也认清了,这人面上无情拒人千里,实则好拿捏得紧。
果然邓意清也瞧出她的不耐,也不过分扭捏,微微倾首,“那便冒犯了。”随后躲进了洞中,靠在石壁上。
如此两人之间只有几寸,地上的衣摆都贴在一起。
邓意清一只手拨弄着棍子挑扒火堆,又添了几根干柴。
火光照上他的眉头,瞳仁里还映着红色的火苗,星亮动人。
一身清清冷冷,嫩草新芽的清香传进了何楚云鼻中。
他怎地这般狼狈身上的味道还如此好闻?
何楚云不动声色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却是闻到了股泥土黄石味,好在味道不重,不细细嗅来也闻不到。
若不是病秧子体弱身薄,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偷偷出去就着河里的冷水沐浴了。
不过邓意清吸了吸鼻子的动作打消了她这荒唐想法。
何楚云侧头问道:“想咳?”
邓意清动了动喉咙,微微点头。
“那便咳吧,无需顾及。”
邓意清得了允许,却还是起身走到洞口才咳嗽几声。
这点何楚云自然能想得到。病秧子此人迂腐又好强,肯定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咳。
她说是不介意,实则巴不得他跑出十丈外再咳,免得在这窘迫时刻染上她一身病气。
她没把邓意清当自己人,自然是要维持在外面那般端庄温良的好形象,假意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