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芙习惯了她这跋扈样子,并不解释,也不理会她,只吩咐素心上茶来。
裴愉也不等她发话,自己主动去落了座,见她沉默不语,不满道:“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还是说看见我们不开心”
站在一旁的张雪儿暗自笑了笑,面上却善解人意道:“愉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定是欢迎我们来的。”
说完,又状似说错话似的,紧张道:“夫人,雪儿方才唐突了,只是我一见到您,就心生亲近之感,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了,您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温芙目光微顿,对她这套说辞背后的真实想法了然于心,她淡淡一笑道:“不介意,雪儿妹妹请便。”
一旁的裴愉自动过滤掉她们后面的对话,只扣住张雪儿说温芙欢迎她们来的字眼,皱眉看向温芙道:“这院子以前可一直是我大哥哥的住所,自你嫁进来后他才搬去了慎思堂,这都要怪你,谁让你心计那么深,做出令人不耻的事来,让大哥哥厌烦你,才宁愿搬到书房都不跟你一起住,所以说你啊!可千万别以为这瑞禧院往后就是你的了!你不欢迎我也没用,我想来就来!”
温芙闻言脸色微变,看向她时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难得沉声回道:“愉姐儿,我见你年纪尚小,因而平日里你的一些话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今日你在我的院子,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对长嫂说话实不是一个大家闺秀所该有的风范,还望你日后慎言……”
她这个小姑子,自幼千娇百宠着长大,长公主只此一女,平日里便格外地纵容她,以至于将她养成这般刁蛮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这实不是一件好事。
温芙甚至可以预想到,她日后定要为此吃些苦头。
“你……”
裴愉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长嫂会来反驳她,一时气噎。
张雪儿见状,立即站出来转移话题道:“姐姐莫再怪愉妹妹了,对了,你瞧雪儿来了好一会儿差点都忘记正事了。”
说着,她接过身旁随行丫鬟手上的食盒,一边打开一边笑着说道:“雪儿做了些药膳汤来给姐姐尝尝,望姐姐不要嫌弃才是。”
温芙抬眸看了她一眼,礼貌一笑,不急不缓道:“怎会还要多谢妹妹好意。”
裴愉双臂交叉置于胸前,又冷冷插话道:“雪儿姐姐也给我和阿娘,大哥哥,二婶婶他们做了,不像你,自打你进门,我可从未看到过你对我这个小姑子和我阿娘这个婆母有任何表示!”
温芙实不想再理她,便也不回话,只用手慢条斯理地拿着汤匙搅了搅汤盏。
她抬起手时,衣袖不经意间往下滑,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连同那羊脂玉手镯也一并露了出来。
张雪儿一眼瞥见那镯子,认出那是千里难求的羊脂玉,不禁一怔。
那镯子圆润度好,质地细腻,通体莹亮,颜色纯正,十分好看。
温芙的肌肤白皙滑嫩,那羊脂玉镯戴在上头更如锦上添花。
张雪儿目光从带着镯子的那只白嫩嫩的手,再移到了温芙那张好看的脸上,心内顿时生出一些微妙的妒意。
此时,裴愉也注意到了温芙手腕上的镯子,她斜眼看过去道:“你这镯子从哪来的成色这么好不像是你自己买的,难道是……大哥哥送给你的”
温芙正搅动汤盏的手微微一滞。
她不想在裴愉面前提到阿娘,裴愉说话恶毒,若知道是她母亲的遗物,指不定会讽刺一顿,她不想听到任何人说阿娘的不好,于是,她沉默着没去回话。
在裴愉和张雪儿看来,这便是温芙默认这镯子是裴珩送给她的了。
张雪儿内心妒意更甚,心里黑暗的那一面也越发的蠢蠢欲动。
她略一思索,便笑着问道:“姐姐手上这只玉镯可真好看,世子爷待您可真好!不知姐姐能否摘下来给妹妹观赏一番呢”
温芙顿了一瞬,面上淡笑着回她道:“只是普通镯子而已,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之物。”
此时,裴愉又站出来道:“不就是一镯子吗给人瞧一瞧都不行了要不要这么小家子气啊”
张雪儿见状,忙道:“愉妹妹,无事的,姐姐不愿意那便算了。”
温芙沉默半晌,而后缓缓摘下了镯子,说道:“不妨事,妹妹既想看那便看吧!”
张雪儿闻言欣喜地站起身,走到温芙面前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近距离看,这玉镯果然光泽莹润,内里甚至还雕刻了一圈精美的花纹。
张雪儿微微攥紧这手镯,而后抬头笑着道:“确实是好东西,如此精美的镯子,世子爷真有眼光呢!”
说完,便作势要递还给她,温芙见状也伸手去接。
只是,指尖刚一碰到镯子,张雪儿突然手一软,那羊脂玉手镯便直线坠落,重重摔在地上,断裂了开来。
气氛顿时寂静无声。
张雪儿故作慌张道:“姐姐莫怪,妹妹不是故意的,我……”
说着,便弯下身要去捡。
随着那镯子的摔裂声,温芙的心仿佛也跟着断裂出一道裂缝。
她紧紧皱眉,心下极痛,见张雪儿还要去动那镯子,情急之下一把将正欲捡镯子的张雪儿一把推开。
下一刻,张雪儿重心不稳,踉跄摔倒在地。
正适时,只听门口传来素心惊讶的高呼声:“世……世子爷。”
第13章 误会
素心出声前
温芙蹲下身,心疼地拾起断裂的羊脂玉手镯。
须臾,她站起身,轻抚了下手镯上那道极大的裂纹,而后冷冷地看向摔倒在地,一直未起身的张雪儿。
“为什么这样做”她质问道。
张雪儿见她脸上露出寒冰似的冷意,不似平常看着那般温和好说话的样子,慌张一瞬:“夫人,雪儿真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张雪儿闻言一愣,见温芙眼神沉冷,似将她心底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有些心虚。
“我……”
不经意间,她余光突然瞥到门口处的一截玄青色衣角。
她略一思忖,衣袖掩盖之下的手,立即用力磨了一下地面,并暗暗用指甲重重划过掌心。
过后,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微微起身,朝温芙跪了下来:“夫人莫恼,雪儿当真不是故意的,若您心里有气,雪儿在此给您磕头赔罪便是了!”
她说这话时,红着眼眶,带着泣音,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只是刚一跪下,就好似支撑不住身子,痛吟了一声,随即又倒在地上。
正适时,素心的一声“世子爷”,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门口处。
温芙身形一怔,随即慢慢转过身子,看着他。
裴珩穿着一身玄青色锦袍,外面披着一件黑狐大氅,袍角在冬日寒风中微微鼓荡。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雪松霜竹,在他身后是白皑皑的雪色。
然他的神情却是比雪还冷。
裴珩微顿,随即步入屋内,他先是扫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张雪儿,而后将目光落定在了温芙身上。
一瞬间,屋内气氛恍若凝固。
只不过,这安静的氛围并未维持多久,几息后,就被一旁的裴愉出声打破。
见有机会下绊子,她急忙大声告状:“大哥哥,你可算来了,我和雪儿姐姐今日好心来看嫂嫂,可她方才理都不理我,那便也算了,现在又将雪儿姐姐推倒在地上,实在太过分了!”
裴愉话音刚落,就听得张雪儿发出一声痛呼声,紧接着张雪儿的随行丫鬟巧慧惊呼道:“呀!姑娘,您怎么流血了”
温芙抬眼看过去,就见到张雪儿在巧慧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手上因方才摔倒在地似是擦破了皮,手掌上渗出不少血迹,一张小脸痛得皱在了一起。
张雪儿当着裴珩的面,急忙用衣袖遮掩住,她状似善解人意道:“别说了!我无事的,巧慧。”
说完,她眼眶凝泪,看向裴珩,哽咽道:“世子爷,都怪雪儿不好,方才雪儿看到夫人手上的玉镯,觉得特别,便向她借来观赏一番,未曾想一不小心没拿稳,摔坏了夫人的镯子,这才惹了夫人生气,想必夫人也不是故意推我的,都怪我不懂规矩,这才惹了夫人不喜……”
张雪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衬得温芙仿佛是话本里虐待娇妾的恶毒正妻一般。
温芙抿了抿唇,藏在袖口的手不由得捏紧。
下一刻,裴珩转过身盯着她的眼,沉声问道:“是这样吗你动手推人的理由,竟只是为了一只手镯”
温芙微抿着唇,看着他比雪色还凉薄的眉眼,并未言语。
反倒是裴愉,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急急忙忙开口道:“大哥哥,我可以作证,雪儿姐姐说的是真的,她今日还特地做了药膳汤来给嫂嫂尝,没想到嫂嫂为了块破镯子就把人推倒在地,实在太过分了!”
张雪儿红着眼,看着裴珩,轻轻道:“是雪儿摔坏了夫人的东西在先,她才会这样生气,不怪她,都是雪儿的错!”
张雪儿语气柔弱,带着几分泣音。
裴愉拿眼瞟了下温芙,继而对张雪儿说道:“雪儿姐姐,你别怕她,用不着这般委曲求全,大哥哥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紧接着,她又看向温芙道:“嫂嫂,我实在忍不住要说句公道话了,不就是块镯子吗你这镯子成色虽好,可我们国公府多得是这种好东西,一只手镯而已,你犯得着动手吗还是说你们伯府的人平日在府里都是这样的作风”
话一落地,裴珩眉宇瞬间一沉。
不提伯府还好,一提到伯府,从前他被伯府算计与她婚前有了夫妻之实的事情按不住地从脑海里翻涌上来。
当时若不是忠勤伯的那番算计,他也不会被迫娶她。
像她这样的出身,原本只有资格做他的妾。
他平生最痛恨这种爱耍心计手段,只为达到自己目的之人。
思及此,他看向她的目光又冷上几分。
自成婚以来,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良贤淑,端庄大方,从不善妒的形象。
出征回来这段时间,他是有想过要抛去从前对她的那些偏见,日后同她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的。
他也曾在她身上发现过一些闪光点。
昨日从伯府回来,他甚至想过日后要对她稍好些,多陪陪她。
这也是为何他今日特意提早来了瑞禧院的原因。
他原本是想陪她一道用晚膳,可未曾想,刚到门口,就亲眼看到她将张雪儿推倒在地的那一幕。
回想方才她动手推人的画面,以及张雪儿跟她道歉了以后她仍旧咄咄逼人的模样,他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他冷声指责道:“只不过一个小物件,也值得你这般计较切莫失了风度。”
温芙微怔,她看到了裴珩对她说这话时阴沉难看的脸色,他的目光也似是屋外那冰冷的雪,看着她时,毫不掩饰眼中的冷意。
衣袖之下,她握着玉镯的手,指尖泛白。
她微颤的唇张了张,话语在心底转了又转,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
一旁的裴愉见她被裴珩训斥了一顿,心下痛快极了,眼角禁不住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