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虽护着她,但心里是不信她的吧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渐渐干涸的红色血迹,心想他心中肯定也觉得此事就是她所为吧倘若他是真心信她的,那么以他的性格,在成国公用戒尺对她惩以家法时,他就不会犹豫,而是会很坚决的制止了。
是她错了。
是她以为,她与他做了将近两年的夫妻,即便没有爱情,也是有夫妻的情义在的,她不该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一个丈夫必然会在妻子说冤枉时,就能为她主持公道。
她更不该因为他近日对她态度有所好转,就下意识产生一些不该有的错觉。
国公府的祠堂很大,空荡荡,又黑沉沉。
她的心,也沉沉的在往下坠……
*
翌日东方既白。
祠堂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交谈声。
温芙昨夜跪着跪着,不知何时就昏倒了过去,此刻听到动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她手撑着地面,试图支起身子,然膝盖处火辣辣的疼,双腿也酸麻不堪,根本没办法起身。
恰在此时,祠堂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裴宁提着食盒,一路小跑过来,连忙蹲下身将她扶了起来。
“大嫂,你还好吧”裴宁见她脸色苍白,膝盖处微微发颤的样子,担忧着说道。
温芙心下一暖,挤出一个笑道:“阿宁,我无事,你不要担心。”
裴宁鼻子一酸道:“大嫂,阿宁相信那件事不是你做的,大哥哥他……他也是信你的,你别怪他……”
温芙打断道:“阿宁,我真的没事,谢谢你来看我,但是你别留在这了,快些回去吧!若是让你嫡母看到了,她定要为此为难你的。”言罢,温芙将食盒也递还了给她。
温芙知道裴宁作为庶女不易,处处要看王氏脸色行事,她能冒险来看她,还说相信她,温芙已是十分感动,断不敢因为自己再去连累她。
裴宁叹气道:“大嫂,没事的,你吃些东西吧!你跪了一夜,滴水未进,这样下去身子如何能撑得住”说罢,便快速的将食盒里的吃食都一一拿出来。
然就在此时,门口处突然传来异动,温芙扭头一看,竟是王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怒气冲冲的朝她们走来了。
温芙心道不好,正欲将裴宁拉去自己身后护着时,王氏已快步行至跟前,一把攥住了裴宁的手腕,突然就狠狠的朝她脸上甩了一个耳光。
一时之间,只听寂静的祠堂中,“啪”的一声倏然响起,裴宁瞬间被她大力扇倒在地。
王氏怒声道:“死丫头谁允许你来给她送吃的!”
门口的守卫听到里头的动静,突然为自己放裴宁进去感到十分后悔,连忙低下头去屏住呼吸不敢动。
裴宁猛然间被扇耳光,又听到王氏恶狠狠的质问,一时间吓得不知所措,只捂着脸呆在原地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温芙看着裴宁脸上的红痕,心疼极了,她忍住膝疼,连忙蹲下身去扶起裴宁,又转身对王氏道:“她只是一个孩子,你有什么怒气大可冲着我来,何苦为难她”
王氏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先不说你很快就不是世子夫人了,你就算还是,我二房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
说罢,王氏目光冷冷扫向裴宁,剜了她一眼道:“还不快滚回去,吃里扒外的东西……”
裴宁迫于她的威吓,不得不快速收起地上的食盒,她最后看了温芙一眼,而后无奈的低着头退了出去。
温芙想到裴宁前不久曾私下和她说过,王氏平日里常会打骂她,有时甚至只是因为向她请安时不慎打翻茶杯这种小事,也会下令让婆子们在她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而为了不被二叔和老夫人发觉,王氏也只会让人在她身上动粗,而脸上这些看得见的地方,却一直都是好好的。
当时她听闻后既生气又心疼,王氏精明圆滑,诡计多端,直接揭发此事怕是不会轻易承认,反而容易招她记恨,变本加厉。
她本想着寻个法子让二叔和老夫人知晓此事,揭露王氏真面目,却奈何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而眼下自己即将被休,以后怕是更没机会帮裴宁了。
温芙怕王氏回去后会再为难裴宁,便半是请求半是威胁道:“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可裴宁是个好孩子,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国公府的千金,只求你回去后别因为这件事再去打她,若是她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想必二叔和老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闻言,王氏脸色微变,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转而得意笑道:“她是我二房的人,我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你有闲心操心别人,在这里威胁我,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毕竟马上就要成为下堂妇了,说不定……”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嘲笑道:“说不定小命都保不住,哈哈哈……”
温芙平了平气,说道:“王氏,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那诅咒人的物件是谁放在我房中的,又是谁在背后策划的这一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假以时日我定会查明真相,还自己清白,至于幕后真凶……”她掀眸,直直看了王氏一眼,嗓音不紧不慢道:“且好自为之吧!”
王氏脸色一变,装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敛了敛神色,又突然笑了一声道:“呵……你搁这威胁谁呢珩哥儿都不管你了你知道吗你以为你还有什么机会为自己平反”
说罢,转头吩咐一旁的两个随行婆子,厉声道:“给我打!记住别打脸上,让她身上留点痕迹,教训教训就成。”
那两个婆子听令走过去,一人掌捆住温芙,还捂住了她的嘴,一人则狠掐了一下她的腰。
温芙皮肤娇嫩,当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的皱起眉头
王氏冷眼看着,一边轻笑,一边说道:“再用点力气!”
两个婆子应了声“是”,当即加重了力气,朝温芙的后背也掐了过去,温芙直疼得额角都冒出了冷汗。
然刚掐了没几下,外头就突然来了人。
只见一个丫鬟急匆匆走进来,附在王氏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王氏眼珠子转了转,当即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婆子停下来。
而后温芙便听到王氏冷笑一声道:“行了,咱们走吧,待会儿自会有人来教训她。”说罢,扭着腰肢就得意洋洋的走了。
待她们离开后温芙募地瘫软在地上,此时的她还不知道王氏方才所说的话是何意,直到两个时辰后长公主带着裴愉怒气冲冲的走来了。
温芙再次听到门开的声音,她转过身去看,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已迎面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只见长公主怒不可遏道:“贱人,你竟敢诅咒我!”
言罢,还觉得不解气,又将被扇倒在地的温芙拽起来,转而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
温芙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刚转过头来,却是又被甩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接连响起,温芙被这突如其来的几巴掌打得耳鸣目眩,耳朵里顿时传来一阵嗡嗡的耳鸣声。
慎思堂里
裴珩闭着双眸,神色疲累的按了按额角。
昨夜玄灵道长做完法后他作为儿子守了长公主一夜,待清晨天光大亮时,长公主突然醒了过来!
虽是令人开心的消息,却又令人感到奇怪。
只因明明昨日还虚弱苍白着躺在病榻上的长公主,今日醒来后却仿佛和往日一般无二,只是睡了一觉似的,昨日那些病症骤然全无。
仿佛昨日的暴病从未发生过。
因她身体恢复神速,又恰好在玄灵道长为其做法破解诅咒之术之后便使得成国公和裴愉更加确定长公主是中了巫蛊之术,温芙诅咒婆母的事也被更加确定无疑。
可裴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睁开眼拿起桌上的“扎小人”,撕下了贴着的那张符咒,待细细端详了一番后他递给站在一旁的松青道:“去查查,这张符咒是从哪里来的。”
松青见状,忙小心翼翼接过来放在怀中,道了一声“是”,而后他觑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世子,我也觉得不是夫人做的。”
闻言,裴珩抬头看着他,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松青怕自己说错话,当即又道:“那世子……我先去查,您守了一晚上了,长公主那边现下也没事了,您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罢,便快步往外走,办事去了。
裴珩静静沉思了一会儿,正打算去榻上歇一会儿时,松青却又急急忙忙的折返回来了。
“世子,世子,不好了!”松青气喘吁吁道。
裴珩心下一紧,剑眉蹙起道:“发生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
只见松青急道:“回禀世子,方才小的刚走到园子处,就看到长公主带着二姑娘怒气冲冲的往祠堂方向去了!”
裴珩闻言,“蹭”的一下站起身道:“什么”
言罢,他顾不得多想,当即快步流星跨步出门,直往祠堂方向而去。
第41章 抗拒
温芙昨日双手挨了戒尺,紧接着又在这祠堂里跪了一夜,再加上方才被王氏叫婆子狠掐的那几下,她的身子已是脆弱不堪,因而当长公主伸手打向她时她可以说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
温芙直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她勉强站稳了身子,扶着额,尽力甩甩脑袋,眨眨眼睛,这才看清楚面前打她的人是谁。
她当即愣了一下。
只因昨日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长公主,今日竟生龙活虎的站在她面前瞪着她。
温芙既惊讶又疑惑,直直盯着她,见她气色如常,身上丝毫没有带病的迹象,不由就在心里猜测起长公主生这场病的原因。
长公主究竟为何突然生了病又怎么会刚好在请道士做法后便立刻就好了王氏和张雪儿究竟用的什么法子竟让这一切都发生得刚刚好
长公主看见她脸上的惊讶之色,冷笑道:“怎么我没死成让你失望了”
闻言,温芙瞬间回神,她看了一眼在旁幸灾乐祸的裴愉,便知裴愉定是在长公主醒来后就已将昨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了且以裴愉的性格,定少不了会对此添油加醋,不然长公主也不会一醒来就立即跑这来教训她。
她抿了抿唇,无奈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做的,此事背后另有他人在搞鬼,是故意陷害于我”
长公主哪里还听得进她说的话,只当她是在狡辩,怒着声道:“全府上下,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恨我好你个贱人,当日我说要替珩儿纳妾,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还以为你真就如此大方,结果竟全是装的!呵……你心里头指不定怎么记恨我吧温氏,你当真是好心机,平日装着一副乖巧温顺,不争不抢,岁月静好的模样,没想到背地里却用这种阴毒的招数想要置我于死地!”
长公主一想到自己差点暴病而亡,又想到这阵子自己儿子与这个女人日渐亲密,而与她这个亲娘日渐疏远,还处处违逆于她,加之醒来后裴愉义愤填膺的同她讲述了许多昨日裴珩不站在她这个亲娘这边,反而还护着这个贱人的事,顿时便怒不可遏,愈加厌恶起温芙来,一时之间,心下只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就地打死!
之前碍于裴珩护着她不敢动温芙,现下发生这件事,长公主自然是新仇旧恨一并发泄,她看一眼温芙此刻柔柔弱弱的模样,只觉她又在装模做样,于是立刻两三步上前,扬起手又要打她。
温芙感觉到危险来临,她下意识侧身躲了过去,让长公主直直扑了个空,甚至险些摔倒。
长公主见她还敢躲,愈加怒不可遏,她面目扭曲着上前一把拽住温芙,扬手又是一个耳光,狠狠的劈向了温芙。
这巴掌是长公主几乎用尽全力打的,这次使的力气明显比方才还要更重温芙被这一巴掌打得站不稳,摔倒在地上只觉耳光嗡嗡作响,她的口腔侧壁撞击在坚硬的牙齿上充满铁锈味的血腥立刻在唇齿间弥漫。
温芙莹白的小脸盖上了好几层五指红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血泪齐飞,难受得几欲昏死过去,一时之间,只觉满腹的委屈冤枉,心中暗恨道:她们母女俩本就厌恶自己,此番发生这件事,哪里还会给自己时间查明真相只怕是就算不是她做的,也恨不得将错就错,借此理由将她打死了去!只可惜自己势弱,若是能有机会洗刷冤屈,她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与裴珩提出和离,从此以后离国公府这群人远远的,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才好……
正想着她忽然又感觉到自己左耳处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下意识一摸,竟是鲜血顺着耳朵流到了面颊。
她颤着手将那血抹掉,闭着眼留下几行泪,心下哀道:我还没有揭发真正的幕后之人,证明自己的清白,难不成今日就要这么不清不白的死在这里了吗
长公主恨极了温芙,只觉越看越厌恶,她对温芙脸上的惨状不但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很快又扬起了手,狠厉的将一记响亮的耳光再次甩在了她的脸上
而此时的祠堂大门外,急匆匆赶来的裴珩,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他心下一紧,下意识大声一吼:“母亲快住手!”
说罢,立刻大步上前,将温芙从地上扶起来,半抱在怀里。
裴珩低头望着怀里的妻,只见往日端庄的妻此时发髻散乱,唇角处被打得破了皮,渗出血丝来,半边脸也已经红肿起来了甚至耳边还有擦过之后残留的血迹。
此刻,她的一双眸子死一般的寂静,整个人破碎得不成样子。
裴珩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长公主见他来了先是一愣,继而极其不悦道:“你怎么来了别跟母亲说,你昨日在我快病死时护她护得还不够,今日又要当着我的面来维护这个女人”
裴珩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心道若打人的不是他的母亲,他定要……
他尽力克制着心中怒气,敛眉抬头,定定的看着长公主道:“她是儿子的妻,母亲打她就是在打我还请您以后不要再对她动手了”说罢,一把将温芙打横抱起,面若寒霜似的快步便走出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