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少不得要去寺庙祈福,沈令婉对京城不熟悉,温芙便一道陪着她去了城内的福佑寺上香礼佛,一直到下午方才坐着马车回来。
待将姨母送回沈府,温芙又去了街市上为茶坊的伙计们采买过年要用的物品。
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京城愈发的喜庆热闹,街上的很多摊子都支了起来,卖灯笼的,卖首饰的,小玩意的,挤满了正街小街。
温芙下了马车,带着素心不紧不慢的逛着,刚走到一家灯笼铺门口,打算进去,却听到间隔不远处的药铺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以及孩童的啼哭声。
“没钱来看什么病出去出去!”
温芙顺声望去,只见是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年轻妇人,背上背着一个包袱,身前怀抱着一个一两岁左右的孩童,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妙春堂门口,泣声哭求着。
“大夫,求您好心救救我孩儿吧,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我给您磕头了!”
说罢,便见她真的跪了下去,不断地磕头,怀里的孩子许是吓到了,哭得更大声,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声。
周围渐渐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那大夫想是压力大,急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让人看了算怎么回事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你这孩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小病,光是药钱就要一大笔,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你一文钱没有,你我又非亲非故,难道还要我倒赔一大笔药钱我也要吃饭的,你去别处吧,别为难我了!”
语罢,便转身进了药铺,再不理会那位年轻妇人,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状,也渐渐散了去。
温芙看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不忍,便朝素心道:“素心,将身上的银子都给那位娘子罢,也是位可怜人。”
素心应了声“是”,连忙过去扶起那位年轻妇人,将银子都给了她,那妇人没想到能得到帮助,顿时声泪俱下,立马连声道谢,紧接着,素心朝着温芙的方向指了指,那妇人便转过身,朝着温芙的方向鞠了个躬,似是在向她道谢的样子。
温芙见状,朝她微微颔首,温和一笑,以示回应。
回去路上,素心在马车内朝温芙说道:“姑娘,我方才走近了瞧,发现那位娘子跟您还有几分相像呢。”
温芙一怔,脑海里不自觉闪现方才那位娘子朝她鞠躬道谢时露出的秀气正脸,虽未看太清楚五官,但身形和面部轮廓确有几分相似,只开口道:“确有些相像之处,如此说来,帮她也是缘分。”
虽然两人长相有相似之处,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因而温芙对此也就并未多想。
*
又过了两日,温凌来茶坊接温芙回了伯府居住,崔氏知道温凌亲自去接,心下极为不悦,当着忠勤伯的面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将温凌叫到她院中训话。
“我很早便同你说过,让你不要和温芙那小贱人走那么近,你倒好,如今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崔氏坐在罗汉榻上,冷冷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温凌。
“母亲,阿姐人很善良,待我也很好,您为何总是要针对她呢”温凌身姿如松,笔直站着,俊脸上带着不解。
崔氏从小就给他灌输沈姨娘的不好,连带着温芙也十分不喜,说她和她那死去的娘一样,心机深沉,让他不要与她说话,更不要同她亲近,那时他对阿姐不了解,听从了母亲的话,对她冷漠疏离,而如今在了解了阿姐的真实为人后,他断不可能再像从前一般。
这时,温莹刚好从门外进来,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朝着温凌冷笑一声:“你这般维护她,可是忘了母亲才是你的亲娘我才是你的亲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温凌皱眉。
“罢了罢了,你如今出息了,翅膀硬了,便不跟为娘一条心了。”说罢,崔氏执起帕子,掩面擦泪。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温凌上前一步,看着擦泪的崔氏,左右为难。
崔氏见状,只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我找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娘家侄女嫣若,比你年纪小一岁,为人端庄沉稳,长相清致,与你甚是相配,我和你舅舅商量好了,想着先为你们定下亲事过两年便让你们成婚,你看如何”
温凌一怔,回道:“这……儿子还小,先不着急婚事”
“又不是让你们马上成婚,只是先定下来,你莫不是又要违抗为娘的命令了”
温凌抿着唇,沉默不语。
崔氏道:“年后我再寻个机会让你们先见一面,等见了那姑娘,你定会喜欢的。”
温凌内心叹了口气,妥协道:“儿子听母亲安排。”
崔氏见他应下,这才难得对他露出个笑脸。
温凌和温芙走得越近,崔氏就越担心往事会被揭开温凌如今挣了些功名虽说只是个七品武将,可难保将来不会高升,若日后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对他冷漠的原因难保不会和自己反目成仇,于是,她便想着将自己娘家侄女嫁给他,用姻亲来将他们绑在一起。
*
赶在过年前,沈墨怀行过纳采,问名礼后,直接带着人抬了几抬东西上门纳吉了。
成亲六礼,到了纳吉亲事基本就定下来了。
温芙听到传话去到前院正厅时,忠勤伯正和沈墨怀在屋子里说话,不时有阵阵朗笑传来。
温芙停了脚步,看一眼放在夹道上满满几担的纳吉礼,以及上面扎的红绸,忽然觉得恍惚。
绕了一圈,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等沈墨怀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温芙盯着红绸发呆,便几步走上来,玉色的面容挂着和煦的笑:“原是想过完年再纳吉,可是我实在等不及,想与你早日定下来。”
温芙心知他忧虑裴珩,怕二人婚事再生变故,故而未多言,只抿出一个甜笑:“都听文若哥哥的。”
天越发的冷,一转眼便到了除夕。
当日,温芙在伯府吃完团年饭,夜晚便应沈墨怀的邀请,一道出了门逛街赏灯。
今年圣上下令,灯会一直从除夕举办到元宵,同时取消了宵禁,因此街上热闹极了,一派繁荣景象。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沈墨怀买了她爱吃的冰糖葫芦和香甜的糖炒栗子,又送了她一盏精致的兔子灯,看到前方有手艺人在表演打铁花,见她饶有兴趣,沈墨怀便又带着她往那边走去。
铜锣敲响,古乐齐鸣,伴随着手艺人的呼嘿声,铁花冲向夜空,犹如火树银花,绚丽多姿,光彩夺目。
漫天铁花,如雨似瀑,引起众人一片惊叹。
温芙心下惊叹,正欣赏着璀璨美景,却在下一瞬,在对面的围观人群中,与一双熟悉的黑眸四目相对。
第66章 不准嫁他
温芙怔了一下。
裴珩就那么站着,焰火的光影映照在他脸上,深邃的眼直直的盯着她,即便两人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看不清他的表情温芙却依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从他目光里投射过来的灼热。
沈墨怀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正要顺着她视线望去却被她一把拉住手臂,而后转身离去
沈墨怀一边走,一边疑惑道:“阿芙,你怎么了”
温芙随意寻了个借口:“无事,我想去前边看看。”
许是因为知晓了裴珩今夜也出来了,温芙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心思玩乐了,颇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着,却不想走着走着,突然迎面撞上一个人。
“会不会看路啊”一道女声埋怨道。
温芙被撞得踉跄后退两步,幸好身旁的沈墨怀反应敏捷,伸手将她扶住。
待她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却发现与她相撞之人竟是裴愉,心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的裴愉也看清楚了对面二人是谁,目光明显一愣。
又见沈墨怀拥着温芙的肩,正对她说着关心的话语,眸中顿时便浮起明显的嫉恨不甘来,下一刻,就见她对着温芙语气不善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那前嫂嫂吗怎么,才刚和我大哥哥分开,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莫不是早就勾搭上了”
她的话很难听,当下便引来了路人对温芙的侧目打量。
众目睽睽之下,温芙脸色一白,顿时僵在了原地。
沈墨怀见状,皱眉道:“裴二小姐,请你慎言!”
裴愉扭头看向沈墨怀,见他看上去仍是往日那般清雅温润的模样,只是如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心下难免伤心
她又想起自己先前倾心于他,却不想他喜欢的竟是自己一直最讨厌的人,又见他此刻维护温芙,顿觉自己过去被他戏耍了,一时恼羞成怒道:“你们两个狗男女,骗子……”
然她话未说完,就听得身后响起一道凌厉的男声:“阿愉,住口!”
裴愉一愣,扭头望去就见自家大哥哥突然间出现。
他负手而来,薄唇微抿,不怒自威。
裴愉被他迫人的气势吓到,生生止住了话头。
可她看着面前并肩而立,仿佛一对璧人般的沈墨怀和温芙,实不甘心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哥哥,这个女人背叛你,你还护着她,她就是个水性……”
裴珩一记凌厉的眼风扫过去沉了声音,打断她:“回去!”
他的目光锐利,无形的威压罩下来,裴愉顿时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只紧咬着唇,十分不服气的跺了跺脚,离去前还不忘狠狠瞪了温芙一眼。
温芙暗自无奈摇头,一扭头却撞见裴珩正直直的望着她,下意识便想逃离。
她拉了拉沈墨怀的衣袖,沈墨怀会意,两人便一道转身离去
裴珩瞧见他们之间那亲密的动作,又见温芙一副对他避之不及,全然不想搭理他的模样,眸光顿时一黯。
他默默看着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只觉她身旁的沈墨怀实在碍眼极了。
因裴珩兄妹俩的打搅,温芙无心再游逛,沈墨怀便带着她去了香来阁雅间坐下。
二人临窗而坐,视野宽阔,正好可以看到大街上的繁华街景。
沈墨怀替她舀了半碗鱼头豆腐汤,递给她:“逛累了吧用些吃食。”
那汤乳白色,极鲜美,温芙道谢接过,用瓷勺搅了搅,随意喝了几口。
许是因为她有些心不在焉,那汤一不小心便洒到了身上,她便只好随香来阁的人去了专门换衣物的屋子。
温芙走后沈墨怀望向窗外想到方才偶遇裴珩的场景,眸光沉了一寸。
与此同时,大街上一个身穿灰色布衣,怀抱稚儿,正在大街上游荡着的清秀妇人,恰好撞入了他的视线……
这厢,温芙正在屋子里换衣裳,她刚穿上外衣,就倏然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温芙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危险逼近,本能的攥紧了衣袖。
她心下猜想或许是同在食肆吃饭的登徒子,来这偷看女子换衣物,不由心口发紧。
她正紧张时,那脚步声陡然停在她身后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罩住。
温芙后背发凉,闭了闭眼,猛的转过身,下意识要逃。
然她没走两步,就被那道高大的身影猛的抵在墙上,她受到惊吓,身体下意识挣扎,同时又想去唤门口的素心却又被来人禁锢住双手,又捂住了唇口。
“别叫人,如果你不想让人看到我从你换衣物的屋子里出去的话。”
熟悉的声音响起,又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清冽香气,温芙霎时便猜到此人是谁。
她睁开眼,抬头望向来人。
剑眉星目,轮廓分明,果然是裴珩。
他的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一半明一半暗,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眸底闪烁着危险光芒。
温芙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裴珩见她不再乱动,这才慢慢将手从她的唇上拿开。
温芙甫一得以开口说话,难免对他这种行为感到气愤,皱眉道:“你就不会尊重人吗为何总是随意闯入屋内,对别人做一些无礼的事我以前怎的没有发现,这上京序首的裴世子,竟然这么无耻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