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也就罢了,战场上下来的狠人。
这江姑娘可是京城贵女,竟也半分慌张都无?
京城那边的贵女教育都这般强硬么?连地牢都能适应!
“再看就把你的招子挖出来。”
岑扶光挡在江瑶镜的面前,面色沉沉。
“王爷,王爷!”他一出声闻绛鹤就顾不得心中胡想,只抓住栏杆喊冤,“我真的是来为您解惑的,不是他人的女干细,真的不是!”
“您若不信,只管审问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
闻绛鹤点头。
岑扶光依旧半侧着身子,始终挡在江瑶镜的前面,面上并无半分意动,只可有可无道:“先说说你自己吧。”
“我,我曾是王绛鹤,溪昌王家的嫡长子,只可惜我娘难产去世,第二年继妻进门,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我小不到两岁……”
“她分明就是有孕后才进门的。”
“进门七月就产子,还说是我害得她早产,我那时刚学会走路,便是嗑了碰了她又如何能把她撞倒在地?”
“明明就是她身怀孽种入门,说是早产弟弟却十分健壮,我爹还不信我,至此便冷落了我!!!”
这显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说到这情绪更为激动,甚至咆哮出声,江瑶镜后退了两步,不是害怕,是他口水飞溅,有些恶心。
“她怀的是你爹的孩子,你爹顾虑名声,推你这个嫡长子出去当遮羞布,这么简单的事你竟然看不明白?”
岑扶光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闻绛鹤垂着头,没有吭声。
他幼时不明白,只想要还自己一个清白,一心想要讨好爹。
长大后却是想明白了。
爹又不是初次成婚,继母是否完璧他心里有数,两人在婚前就珠胎暗结了,但说是七个月的早产其实是足月,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所以自己就被爹给舍弃了。
明明是他两婚前不洁,却要自己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去当遮羞布,完事之后也没有半分愧疚,直接就冷了下来。
明明是嫡长子,住的是偏院,吃的是冷食,若非族内长辈提醒,怕是连启蒙都没有。
他真的不明白。
娘是他明媒正娶进来的,听老人讲,两人之前感情也很是和睦,就算娘难产去世不待见自己,也不至于无视到这般地步?
明明是众人期待下生出来的孩子,却活得像条野狗。
闻是母亲的姓氏,他在外介绍自己从来都是闻绛鹤,舍去了王氏,却又保留了名字,就如同对他爹的情感一般,多年来想要在爹面前证明自己已成执念,心里又切实明白他是凉薄的,他对自己根本无心。
又爱又恨。
“本王对你家中私事没有兴趣。”
“你确定要浪费时间?”
岑扶光本就耐心不好,又见他一心沉浸旧事满目狰狞不可自拔,当即就想转身离开,江瑶镜听故事听得正起劲,不太想走。
伸手,在他负在背后的有手掌心挠了挠。
他没有回头,只大掌迅速抓住了她的小手。
“我不是故意要浪费时间的,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闻降鹤生怕秦王就此离开,又留自己一人在这天地都不应的地方徒劳嘶喊。
“您想问什么,您问,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你。”
岑扶光还真有疑惑,至今都想不明白的一个点,也是他此行江南最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
“他们为何要和西戎勾结?”
不问怎么和西戎勾结上的,也不问宝藏在哪,是问他们,为何要和西戎勾结。
这也是江瑶镜想不明白的地方,歪头凑近几分,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因为他们知道回不到当初了。”
闻绛鹤一直都在王家,非常清楚他们行动的源头。
“曾经的世家多厉害呀,把控朝政,甚至天子都必须和世家联姻才能稳固超纲。”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曾经的世家多猖狂,甚至能操控官员晋升。”
“可如今呢?”
“科举入仕的人越来越多,寒门已经崛起,世家回不到当初了……”
岑扶光回头和江瑶镜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是。
因为纸张的出现,知识的下沉速度很快,世家再无法垄断人才,可就算无法垄断,但多年经营的人脉也不是寒门可以比拟的。
他们依旧可以在朝上呼风唤雨,甚至和天子对抗。
确实比不上上古时期的世族能量巨大,但对普通人而言,依旧是高不可攀。
明明可以继续这样下去。
偏偏要去选一条死路。
是的。
和西戎勾结,在岑扶光看来根本就是一条死路,成败他们都得死。
所以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说真正原因。”
岑扶光看着他,“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这真正原因和你有关?”
闻绛鹤垂着头,声音有些捉摸不定,很是飘浮。
“我一个家族弃子,能做什么?”
“谁让他心爱的嫡次子出去游学一番就染上了药瘾呢?”
岑扶光:“药瘾,什么药?服用过后是什么症状?”
“不知那药具体是什么名字。”闻绛鹤摇头,声音是有些癫狂的快意,“只知是西戎那边的秘药,服用后只觉精力十足心神亢奋生机盎然。”
“头三月都没其他坏处,大夫都查不出来。”
“但三月过后……”闻绛鹤慢慢抬头,眼里都是恶毒快意,“三月后就马上成瘾,发作时直把身上的肉都挠烂了都没有痛觉一般,最严重的那位,甚至以头撞柱,脑花都撞出来了。”
“他们现在都是西戎的狗。”
“人家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也有不死心的,找了方士来,丹药用了一堆依旧无用,反而死得更快了。”
这药成瘾后能使人这般癫狂?
没个人样还能把人训成狗?
岑扶光知道事情闹大了,现在还只是在权贵中小范围传播,一旦下沉到平民百姓中,压根不敢想会给江山造成什么样的祸乱。
必须制止。
必须要连根拔起。
这药绝对不能在大齐流通。
他一时心神震动,手中的力气也不自觉加深,江瑶镜察觉到痛意,并没有挣脱,而是认真想了想,直言道:“放心,至少目前不会流通到百姓手里去。”
她一出声,岑扶光就侧头看向她。
闻绛鹤亦是。
江瑶镜只看岑扶光,眉宇的温婉很好的抚平了他心中的焦躁。
“这药定然极少且十分贵重,不然西戎为何要在江南扑腾,直接去京城不是更好?”
这种目前还不知效果的秘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进京城官员的口中实在有太多种法子,他们却扎根在江南,显然是手中量不足,至少没有大规模的囤货。
又垂眸看向闻绛鹤,突然却笃定。
“你手里有那个秘药吧?”
“或者说,你弟弟最初的沾染,是你一手造成的。”
“胡说八道!”
闻绛鹤心神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偏这牢房低矮,一头撞上了顶部,头疼让他有些狼狈的弯身,却执拗地盯着江瑶镜,“不是我,我没有!”
他本就文弱,在地牢煎熬一宿,眼窝深陷,眼睛赤红,又一身激动,看着都不像个人样了,反倒似那索命的厉鬼。
江瑶镜却不怕他。
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自命不凡又天姿平平,心机狠毒却没有足够的谋算匹配。
这样又蠢又坏的小人在江家宗族那边见得多了。
“你弟弟游学是在苏杭鲁岳,根本不曾靠近过甘州。”
“而你,在那边呆了三年。”
昨儿江瑶镜看到溪昌王氏的资料时就觉得王绛鹤的人生轨迹有点奇怪,先前并不受宠甚至在王家查无此人,就连游学都是去的偏僻之地。
谁知回来后突然在王家就说得上话了。
若是他游学有成科举有望,王家忽然栽培他也可以理解,但偏偏他是鹤鸣书院的学生,小舅舅直接断言,这人没变化,游学三年回来依旧是蠢材。
“我身无钱财,在甘州甚至要自谋生路,如何能有那药?”
他仍旧狡辩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