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扶光慢条斯理取下蒙了一层灰色面罩,在手里抖抖,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完好无损半分尘埃都不曾沾惹的脸,“这张脸你妹妹很喜欢。”
“你身为哥哥,不应该挺身而出为它规避一切危险吗?”
“我拉你一把,是为了你们的兄妹情义不出问题。”
“不用谢。”
江骁:……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
既是妹妹,又是哥哥,那就是家事,江骁已经顾不得太子还在场了,他要开始大逆不道了,然而脏话还没出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说,是不是你摔了我的蛊?”
江骁缓缓扭头,直直撞上了蛊师那张满是繁复花纹的脸。
江骁:……
岑扶光扯着嘴角笑了笑,没管这两人一个死活不认一个说除了你还能有谁的疯狂拉扯,脚步一抬,径直走向已经在最里侧已经躺着了的的岑扶羲。
“情况如何?”
岑扶羲没有回话,闭着眼,惨白着一张脸,眉头紧皱。
太医低声回:“殿下是被刚才的爆炸声给影响到了,要缓上一会儿才能说话。”
虽然早早就来了这密室,但这次进仙人墓既然是为自己‘求’药的,岑扶羲前面也是做足了找药的假象,虽然没到累倒的程度,也确实是‘尽力’了。
只他本就不喜聒噪,平日里恨不得周遭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这惊天一炸,正常人都会恐惧几分,更别提岑扶羲这个本来就忍不得声响的人。
直接把人炸懵了,到现在都还没能回神。
岑扶光就在旁边守着。
密室中其他人说话的动静也渐渐低沉消失。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岑扶羲才算是睁开了眼,看着守在一旁的岑扶光,“你还不去补刀,站在这里做什么?”
既然做了就要做绝,今天进墓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岑扶光低眉看了一眼他脸上渐渐缓过来的血色,又瞥了一眼太医。
太医隐晦点头。
岑扶光这才抬脚一踢,放在一旁的长刀凌空而起又稳稳落在他的手里。
“那你好好歇着,不用考虑任何事,一切交给我。”
“小心一点。”
岑扶羲侧头他离开的背影。
岑扶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又伸手点了一队人,领着他们从早就预留出来的密道出去了。
*
本就阴暗的墓地被炸过一次后,烛光湮灭,碎石遍地,即使特意避开的甬道中也时不时有巨石拦路。
近乎全黑的甬道中,岑扶光手持长刀,精准地避开路上一路的崎岖,或跳或跨都是无声而又迅捷,他身后跟着的见善等人亦是如此。
出了甬道后,看着更为残破甚至好几处都堵死了的墓地,岑扶光抬手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各自分散,奔向他们早就各自分割好的区域。
细碎的痛呼声若有似无,这个倒霉蛋大约是正好被落下的巨石砸了个正着,都不成人形了,还能喘气呢。
岑扶光手起刀落,尖刀没入他的心口处,给了他一个痛快。
而他身后的见善,在他另一边心口处又补了一刀。
见善:就算有人天生心房异处,也躲不过小爷的夺命刀,谁也别想在小爷面前炸尸!
主仆二人一路持刀前行,沿路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直接上刀,没有任何废话,便是已经昏迷假死过去的人也不放过。
补到后面,见善都补困了,打了一个哈欠。
耳畔隐隐传来其他方向打斗的动静,怎么自己这边都是残了的,废了的,一个能反抗的都没有,瞌睡都来了。
前方的岑扶光忽地停下,见善差点没刹住脚撞了上去,连忙停下步伐,低声,“爷?”
岑扶光顿了一会儿才道:“……没事。”
继续前行,血色一路蔓延。
见善这会子不困了,他瞅着自家王爷一如既往的高大背影,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今天的王爷好安静。
只是以前在战场上补刀时,遍地残骸,入目所及皆是人间炼狱,这种情况下,或笑或骂,总要把情绪发泄出去,哪怕都是敌人,但一直在深渊中沉默,也一定会被深渊拉进去。
王爷以前是点评。
点评他们各种不一的死法。
今天的王爷怎么不说话?
“噗——”
又手起刀落送走了一个倒霉蛋,见善正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一地的沉默,岑扶光却蓦地加快动作,衣袍翻滚,枪出如龙,血痕溅了满地。
见善一个出神的功夫,岑扶光差点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也顾不得插科打诨了,连忙跟了上去。
*
岑扶羲这次没有犯病,但也确实好不到哪里去,目送岑扶光离去后,他就用了太医煎好的汤药,没一会儿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墓中不知白天黑夜,等他再醒时,还是只有烛台那一片小小光影,和扶光离去时没有任何不同。
“醒了?”
不知何时回来的岑扶光,一直守在他的塌前。
也不需要岑扶羲的回应,直接看向角落守着药炉的太医,太医小跑着上前,跪地把脉。
知道太医给出还算可以的答复后,岑扶光也没闲着,又让人上一直温着的清淡药膳。
这间早就布置好的密事,能满足岑扶羲的一切所需。
而就在岑扶羲坐起来用膳的时候,岑扶光也不闲着。
“这次进墓的老家伙们都已经魂归地府了。”
“方士乃至三教九流的人,只要进墓的也都已经一网打尽。”
“外面的小部分叛乱,江鏖已经在领兵围剿。”
“这边的事情已经落定,至于这边的事情爆发出去后会是怎样的震荡,那是父皇该考虑并解决的事情。”
“你就在此地好好修养,几日后出墓也只管带着团团玩就是,不要思考任何事情。”
“能做到?”
声声冷语下都是密密的关切。
岑扶羲面色一软,心中软意淌过,目光微润地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岑扶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行了,我要去见我媳妇了。”
“你这个孤家寡人,就在这好好待几日,我明儿再回来陪你。”
岑扶羲:……
感动个屁。
“……不用你陪。”
“你吃完就接着睡,等你睡醒,说不定我已经回来了。”
“不用太想我。”
“不想。”
“啧,年纪大了,怎么还口是心非了起来?”
“滚!”
——
“爷。”
见善一边给岑扶光收拾东西,一边犹豫着开口,“夫人已经知晓咱们会在这边呆几日,而且报平安的人已经出发了,您何必……”
在墓地的时候王爷就是主力,和那些人斗智斗勇,三两天的时间拢共就阖眼了几个时辰。
一切结束后又是补刀又是查漏补缺,把太子爷做的事也都包揽了。
现在正是歇着缓解疲乏的好时候,偏又要马上去见夫人。
而且这报平安的人才走,您这前后脚跟上,报平安的意义何在呢?
再有就是这会子王爷绝对不能出现在人前,那就只能绕路在密林中穿行,虽然王爷武艺高强不惧山间野兽。
但是,何必吃这份苦,就为了赶这点时间呢?
已经换过一身夜行衣,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隐在夜色之中的岑扶光,听到见善的话语,沉默片刻,一脸凝重吐出四个字,“我想她了。”
见善:……
他狠狠闭嘴,控制住全身的力气才没把收拾好的小包裹砸在脑子进了水的自家王爷身上。
双手高举上呈的同时狠狠弯腰。
“您慢走——”
嗓门拉得极长,跟上贡似的。
岑扶光斜了他一眼,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小包裹。
走了。
今夜虽无月色,但头顶璀璨银河倒灌,繁星闪烁,便是密林中也有星光指引前路,岑扶光孤身一人在林中穿梭,身体是累的,心却是飞扬的。
我想她了。
而且我还有一种莫名却十分笃定的直觉,她也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