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听他编什么谎言,也清楚再强逼下去,他肯定就要‘晕厥’过去了,江瑶镜也懒得浪费时间,只丢下一句,“藏好了,可千万别被我查出来。”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程星回大喘着粗气怔怔看着帐顶,眸中神色变幻飞快。
江瑶镜并没有马上踏出房门,而是在屏风背后微微垂头,酝酿了好一会,再抬头时,原先怒到极致而面无表情的脸,竟已眼眶通红,眼泪已经落满颊。
游魂似地飘出了房门,体面尊严好似都抛开了,甚至有些踉跄的差点撞上了廊柱,惊呆了外面的一众丫鬟婆子。
江瑶镜无暇在意她们,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丢了魂似的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
“夫人——”
被她哭着出来而震惊傻了的花浓回神,小跑着追了上去,一路跑到了她前面,倒退着看她,问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夫人,您别吓我……”
江瑶镜呆呆地看着她,瞳色一片空洞迷茫,眼泪却大滴大滴的滚落,苍白无神,又莫名让人觉得,她身上,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碎掉了。
花浓眼睛一眨,也跟着哭了出来,哽咽道:“夫人,您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办法?”
江瑶镜不理她,骤然加快速度进了隔壁的厢房,也没给她跟进去的机会,砰的一声就把房门紧紧关上。
花浓守在门前,又对着仍然呆傻的小丫头低吼道:“还愣着做什么!”
“团圆也好,刘妈妈也好,快叫夫人的陪嫁来!”
众人忙忙应了,好些人一起拔腿往外跑,有人去找江团圆,有人去找刘妈妈,而有人,却趁乱由隐蔽处一路向外……
——
闲庭落这边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秦王府又是另一番光景,自从程星回被抬回程家后,岑扶光的心情就急转直下,直接冷成了人形冰雕,尤其在那边传来消息,说江姑娘对程星回的照顾是亲力亲为后,整个秦王府都快成冰窖了。
挺好,大夏天的,都省了冰了。
见善苦中作乐的想。
本来江瑶镜那边的事一直都是囚恶负责的,可这次军营比武的事也是他在忙,有些疏忽,到底让见善知道了王爷近日的奇怪状态是为何。
怪不得王爷近日如此善变。
原来是终于开窍了。
就是这开窍的点不太对,人家都已经嫁人了。
见善既已知晓,囚恶也不再瞒他,隐瞒了一些细节,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见善非常有兴趣,搓着手就准备去找岑扶光出主意。
主子没道德,属下只会更没道德,见善更是其中翘楚。
囚恶见他如此上进,趁机提出和他交换,他去办其他事。
见善欣然同意,并且在心里蛐蛐囚恶,闷葫芦一个又是单身汉,哪里懂得感情之事?这事就该自己负责,谁也抢不了!
事情一撒手,囚恶直接跑没了影。
虽然有些诧异他离开的步伐实在过于迅速了些,但也没放在心上,兴冲冲就去找王爷要出谋划策,然后就直直撞上了人形冰雕岑扶光。
见善:……
怪不得囚恶那厮跑那么快!
秦王府以诡辩出名的见善,从最初的苦口婆心到最后的心如死灰,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陷入爱情谜瘴的王爷也太难伺候了!
岑扶光抱着一个巨大的酒缸,席地而坐,毫无形象地耷拉着脑壳,醉眼朦胧,一脸憔悴,口里还嘟囔着:“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1……”
见善:我不是人呗?
隐隐作痛的腰背在提醒他,不要再多话,不然王爷的飞毛腿又要横踹过来,可眼看他念了几首酸诗还不够,又忽然把酒缸一摔,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无神的瞳孔渐渐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
“王爷!”
见善一声大喝打断了他即将到来的‘施法’,这几天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真的不想再挨揍的见善牙一咬心一狠,直接以毒攻毒,“程家又不是定川侯府,随意进去也不会被人发现,王爷实在放不下,做一回梁上君子又如何?”
岑扶光伫立在原地,定定看着他。
被他视线锁定的见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同时决定王爷待会儿再动手就撒腿跑,平日里没什么,踹着也不疼,王爷知道控制力气,除了丢人没有任何损失。
但这几日王爷喝了酒,有时忘了收敛脚力,是真疼啊……
谁知岑扶光眨了眨眼,跃跃越试渐渐涌上凤眸,随即又是迟疑,见善一看有戏,忙道:“程家没有底蕴,家丁最多些许拳脚功夫,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王爷,想再多也不如眼见为实,去看一眼?”
岑扶光明显意动,又琢磨了一会,才抬脚往外走,见善连忙跟上,谁知还没出院门呢,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又稳住不动了。
见善:?
岑扶光回头,有些可怜巴巴又期期艾艾的瞅见善,“不敢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毁了她的清誉……”
口里说着不想毁人清誉,那眼巴巴看我做什么?我给出建议,我还得死命劝,除了事还得我背锅是吧?
见善嘴角大幅度上扬,扯出一个标准的假笑,阴森森道:“不会的呢,王爷放心,若是出了岔子,属下就带着所有亲卫以死谢罪。”
周遭侍卫:……
王爷折腾你,你就折腾我们是吧?!
岑扶光终于心满意足,转身继续向外走,谁知刚跨过门槛,就有人急奔而来,“王爷,程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江姑娘哭了。”
哭?
岑扶光一瞬间站直身子,脱口而出就是重点,“为何哭,谁欺负她了,现在情况如何?”
那人摇头:“目前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只知江姑娘是和程将军单独呆在房里,再出来时,已经泪流满脸。”
岑扶光眼神一凛,转瞬就消失在了院门前。
见善:???
等他匆忙追上去,岑扶光已经翻身上了马,高高扬起的长鞭一落下,骏马嘶鸣一声就往外飞奔,见善担心他酒气上头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忙点了几个人一起追了出去。
岑扶光一人打马在夜深人静的长街上狂奔,心中一夕千念。
她不是早就知道程星回在南疆干的龌龊事?早已知悉的事情为何会情绪崩溃到流泪?还是说他们之间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
耳边忽闻远处传来略微急促的马蹄声,本不欲理会,可它传来的方向,好像是从程家过来的,心神一动,手中缰绳微紧,速度降了下来。
随着马蹄声变大,三辆清油马车从夜色中驶来,这马车看着普通,也没什么标识,驾车的马夫岑扶光也看不出来是谁家的。
或许是老天爷都想助力他一把,擦肩而过之际,马车一个颠簸,车帘抖动,恰好露出正倚窗出神的江瑶镜。
眼眶通红,神色呆滞,脸上泪痕斑斑,甚至车帘落下的瞬间,一滴泪,又从眼角滚落……
岑扶光彻底拉住了缰绳。
目送那三辆马车往定川侯府而去。
见善追上来的时候,就见自家王爷停在长街,一直侧着脖子看着某个方向,他一头雾水上前,“王爷?”
“去查。”岑扶光依旧定定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很平静,平静到见善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本王要知道今晚发生的所有事。”
“……是。”见善狠狠垂头领命。
然而,终究是徒劳。
今晚的事,只有程星回和江瑶镜知晓。
江瑶镜那边见善不敢妄动,程星回这边,也不知是昏睡过去了还是逃避事实,哪怕因为江瑶镜的突然离去而大乱的程家,他也没有睁眼。
且程家人一直围着程星回,一个空闲时刻都没有。
见善就是有万般手段都使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回去禀告,心中不停唾弃自己,甚至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让你抢囚恶差事,遭报应了这是!
——
程家因为江瑶镜的突然离去而乱糟糟一团,侯府也没好到哪去,江鏖顶着鸡窝头一脸不解从被窝里出来,“怎么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瑶镜站在背光处还微微侧着头,没让江鏖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只道:“说开了,就直接回来了。”
不给江鏖反应的时间,又马上接着道:“明天估计程家夫妇就会上门来赔罪。”
程星回肯定不会来,他现在动都动不了,强行起身负荆请罪,毁的是他自己的身体,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他最大可能就是鼓动程家父母来赔罪,还应该是大张旗鼓那种,率先做出弱者姿态,后面再煽风点火一番,自家有理都变得无理了。
“现在就把他在闽越做得恶心事散出去,在明天程家父母出门之前,至少咱们两家周遭邻居都要知晓才好,不然他们先下一城,我们就会很被动。”
江鏖不擅阴谋诡计不代表他傻,尤其是江瑶镜的话语已经格外直白。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尤其,和定川侯府相比,程家一直都处在弱势。
哪怕这件事是程星回先做了负心人,但只要他摆足了悔过姿态,再多痛哭流涕几次,不算那起子故意恶心人的,也会有很多人站在他那边来劝自己这边。
江鏖深知这世道对男子有多宽容,就对女子有多刻薄!
注意力完全被明天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给吸引走了,一声狞笑,“放心,程家翻不出风浪来!”
顶着鸡窝头就大步离去。
一心想要老太爷给姑娘做主的江团圆:……
江瑶镜站在房门前,回身看着江团圆,“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祖父,其他人也不许谈论这件事。”
她现在情绪已经平静,除了干涩的双眸和微肿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来她先前痛哭过。
“姑娘。”江团圆凑近,“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晚膳的时候她出去处理了一下事情,就离开了那么一刻钟,再回来时就得知姑娘哭了,还一个人躲在房里哭?
她初初听到消息时甚至有点想笑。
怎么可能呢?
自从老爷太太去世后,就没见姑娘哭过,而且她早就知道大爷在闽越干得好事,怎么可能会哭?!
谁知这事竟然是真的。
这对她来说太过匪夷所思,嘴巴张了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又听得姑娘说要回家,又马不停蹄的回了家来。
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好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