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秦王还能有谁?
她的眼帘渐渐放低,盖住了眸中深思。
对于接下来的计划,要细细斟酌,不能有半点错漏才是。
——
又过去几日,岑扶光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日光还盛,一时间竟空闲了下来,他又想到那名小妾,他本没有亲自过去的打算,偏又想起了,她和她,生得有几分相似。
还真起了一点好奇心,打算过去看看,谁知道见善猛地一下窜了进来,脸色很是扭曲,又惊喜又惊恐的?
不等他发问,见善猛地把帖子递了上来,都快戳中他鼻子了。
“江姑娘的!”
在岑扶光发火之前,见善果断抛出人名。
岑扶光定定看着那印着盛夏晚塘的帖子,看着很是清新,但愣是不敢接。
他当然是期待和她见面的,但绝对不是现在,总觉得这次的邀约不是好事。
上次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过了,这次又来?
想到前些日子她的异常,这次大约是控制好了,应该不会见到男人就作呕了,可,就好了那么一点儿,就迫不及待出来拒绝自己?
岑扶光有那么点儿失落。
我哪儿不好了?你怎么就不能得意我呢?我比程星回差哪儿了?
堂堂秦王,感情路竟坎坷至此,还没甜过呢,苦倒是吃了一遭又一遭!
心里不停哔哔,手上动作也不慢,轻轻打开请帖,跃入眼帘的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也没有其他特殊的话,只邀他明日午后在城外白云山脚下的江家别院一见。、
岑扶光仔细回想曾看过的,她的数次字迹。
狂草时自有一股风流。
正楷时也格外端正清隽。
如今的簪花小楷,又自带一股女儿家的秀气和雅。
这几种字体,能专精一种就是大才,她却样样都算得上出色,可见是真的很爱习字,父皇那边好像还有几本几位珍惜的字帖,要用什么法子弄过来呢……
“王爷。”见善久等不见他出声,急了,“咱去不去啊?”
“当然去。”岑扶光毫不犹豫,真男人,不惧任何困难。
“可……”对自家王爷的感情路程已经十分清楚的见善,脸都愁成了一团,“这明显是鸿门宴啊。”
怕是得哭着去,嚎啕大哭着回来。
“不可能!”在属下面前,岑扶光极为嚣张,“战场多凶险的情况爷都平安渡过了,还怕她一个小女子?!”
见善:……
但愿你明天回来的时候还能这般生龙活虎。
“那明儿王爷想穿哪种颜色的衣裳?我先去寻出来,晚上慢慢挑。”
这些日子王爷的衣裳依旧跟着江姑娘走,近期江姑娘多着白裳,王爷爷跟着,月白素白珍珠白穿了个遍,大臣们早已见怪不怪,就是大门外路过的小娘子多了些。
岑扶光垂眸看着左手虎口的胭脂红痣。
“红色吧。”
上次本想一身热烈去见她,不过终程在寺庙,到底不能太张扬,这次就补上这个遗憾。
*
江瑶镜早早等在了别院。
这里她不常来,布局寻常,就是普通的白墙黑瓦院落,只活水甚多,湖中建有游廊,湖中碧荷依旧,燥热的夏风经过它们的感染,吹到人的身上的时候,也清凉了许多。
江瑶镜站在湖心亭边,扶着栏杆往下看,看下方正好一尾金红锦鲤正不断跃高,它的最终目标是那朵新绽的粉荷,它想食花。
就是技巧不如何,连续几次都没能啄到,可它也不愿放弃,围着荷叶绕了几圈,就跟那朵粉荷杠上了,不停换着方向继续跃起。
这次的起跳好像真的有希望。
江瑶镜撑着栏杆,尽可能的压低身子,要把它成功的画面收入眼底。
高高跃起,这次的期待没有落空,它成功了,狠狠咬下了一片花瓣,它也是得意的吧,叼着花瓣绕着荷叶游了几圈才缓缓游向它处。
“你是在为小鱼儿高兴呢,还是在为残荷悲伤呢?”
身侧忽然传来清冽微沉的男音,江瑶镜动作一滞,缓缓站直身子,率先看向亭外,江团圆正焉头巴脑的站着呢。
姑娘啊,我不敢得罪秦王啊,他不让通报我能怎么办呢!
“你还没回答我。”催促声又响起。
江瑶镜眼帘下垂了一瞬,终是抬眼循声看向他。
他站在三步之外,高大挺阔的身躯安静伫立亭柱旁,带着一身热烈的金红,耀眼张扬的炽热足以将整湖的碧绿清新摧毁,只余他这一味真阳。
他真的好适合热烈,也天生就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少年意气这四个字,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高兴如何,悲伤又如何?”
并非顶撞,而是真的不解,同一副画面,非要做出个选择?
“若是高兴,说明此时你心已向阳。”
“若是只能感受悲伤,那你就真的需要找个大夫了。”
真话总是让人无所适从,尤其是,在自己心虚的时候,他的真诚就让人格外心虚,迅速避开和他的对视,不咸不淡刺了一句,“你还真是毫不遮掩,是笃定我找不出内鬼么?”
“早就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再遮掩?”
做了就是做了。
好的坏的,岑扶光都能坦率承认,也从来不屑掩饰自己要撞南墙的决心,世人纷扰从不管,只要定下目标就坚定前行。
撞南墙又如何?
本王头硬,硬撞上去也无妨!
他的态度,和程星回那封道貌岸然的信,简直是,天差地别高下立现。
明明经过六年的战场征伐,凶恶残忍无畏桀骜甚至自命不凡都是他的标签,可经过两年的修整,他依然能回到肆意张扬的少年模样。
秦王这人,当真不能长久相处,因为你越接触,就越会发现他的优点,他本就是人中龙凤,又兼具强烈的个人魅力,在你还未反应过来时,目光就已经被他彻底锁住了。
可惜了。
自己和他,注定不可能。
这点些许涟漪很快就被江瑶镜丢开,她回身坐在石桌上,安静开始泡茶。
今日她一身白裳,除了发簪并无任何佩戴首饰,温杯时广袖上移,露出一截子皓腕,白皙无暇莹润柔和,看着竟比绸缎的袖口还要滑腻几分。
岑扶光站在旁边迟迟没有入座,江瑶镜投茶时疑惑看了他一眼。
为何不入座?
岑扶光抿抿唇,大长腿小跨步往前挪,他没有选择坐在她对面。
一步,两步,三步……
到这,他的目标已经非常明显,就是江瑶镜左手边这个紧挨着的石凳。
江瑶镜:……
这么大个块头,鬼鬼祟祟真的很明显。
她洗茶的动作一僵,到底没说什么。
岑扶光双眸一喜,迅速入座,一时间眉毛都飞扬了起来,得意洋洋,好心情完全没有掩饰,都到这里了,他还在继续自己的小动作。
右脚一下又一下的轻踹着衣摆,终于把自己衣摆覆在了一直安静的白色衣摆上。
自古红衣当配白裳!
岑扶光终于心满意足。
小动作搞完,他的明目张胆又开始了,直接扭头,直白又专注地盯着近在眼前的秀美侧颜猛瞧。
近看更美了,更长在自己心尖上了,就连每根眉毛的生长顺序都是那么完美!
江瑶镜:……
她努力忽视从左侧传来的灼热的目光,但确实做不到,只好加快手中速度,在耳尖染上红霞之前,略显用力地将七分满的茶杯放在他面前。
“喝茶。”
别看了,你这是破罐破摔了吗?!
“好。”
岑扶光不知脸红为何物,但他此刻心情很好,自然也很听话。
“好。”
依言拿起白瓷茶杯,看着右手大拇指的朱红扳指和白瓷相撞,一红一白,明明是两个相反的颜色,怎么看怎么适配。
他心情更美了。
缓了几息,正要品饮青绿的茶汤,忽然一顿,已经高出天际的昂扬情绪急速下坠。
等等。
她前些日子不是看到男子的画像都会作呕么?今日自己离得这般近,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虽然岑扶光很想认为这是她已经好转,所以不再排斥男子。
但他心里清楚,心病哪能这么快好?
所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情的真相大概是自己从不在她的择婿之列,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儿,自会不会产生反应。
岑扶光:……
啧,前面太顺,都忘了今天是鸿门宴了。
这杯茶喝完,就要开始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