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回这是玩的哪一出?
而这个消息也及时送到了刚下朝的岑扶光耳边,他也罕见的茫然了片刻,不是说人在自己这里,他又去江家整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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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己的老子娘,身后的一大群都上了年纪的妈妈们,一群老弱病残哭哭啼啼地在大街上前行,为首的还是一名哭得双目红肿的妙龄女子,问她们怎么了也不说,只会说侯府欺人太甚!
就算是突如其来的普通人,这一行人也已经足够吸引视线,勾得不少人跟随。
更别提还有最初的群众跟后面的人分享,也不多说,就四字。
程家侯府。
所有人都跟着恍然,又马上跟后面的人介绍详情。
这几日的京城,谁不知道程家和定川侯府的纠葛,能让皇上下旨和离的,近几十年来,也就这两家了。
本以为程家会就此沉寂下去,今天又有新热闹看啦?
直接呼朋唤友,一大家子齐上阵。
于是等真的到定川侯府的门前时,真的是浩浩荡荡的好大一群人,甚至好些个刚下朝的大臣,连官服都没来得及脱就在人群中探头探脑。
江瑶镜不知花浓这是闹得哪一出,但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戏台子已经摆上了,他们愿意唱戏给旁人看,定川侯府也不惧就是了。
把身上的家常旧衣换下,一边整理穿戴一边对着进来帮忙的刘妈妈道:“妈妈,你去隔壁几家知会一声,老太太老爷子们或许会出来看一回热闹。”
一群老弱病残哭嚎着来侯府,不管他们想做什么,还是换汤不换药,依旧是用示弱来达成她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刘妈妈先是一楞,随即大喜,“我这就去!”
隔壁那几家的老太爷老奶奶可是真正的人精,一眼就是看清事情的本质,而且他们已经荣养,说话无需顾忌谁,而且程家也没什么让他们顾忌的地方!
刘妈妈提着裙摆跑得飞起。
江团圆这会儿没空凑热闹,她动作飞快地伺候江瑶镜换上了一身玄色描金绘蓝团纹拖地长摆大袖衣衫,这衣裳主体是玄色,但上面布满暗绣,衣摆袖口又添华丽金丝飞鹤,庄严大气,绝不会坠了侯府风范。
“黑珍珠,把黑珍珠那一套拿出来。”
换衣的同时江瑶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决定好了佩戴的首饰。
张妈妈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后面的内饰,很快就抱着一个螺钿长漆盒回来,没放在妆台上,直接打开盖子捧在手里给江瑶镜看。
一整套的黑珍珠头面,个个圆润饱满油亮,大小也几乎一致,莫说侯府,就是宗室那些闲散王爷家里都不一定能拿出这等黑珍珠的头面来。
和今天的衣裳保持一致的风格。
低调内敛又不失华贵。
“就它了。”
江团圆看了一眼头面,很快就确定好了头发要怎么梳,在她的巧手下,朝云近香髻很快成型,不止珍珠头面,还挑了几枚花丝镂空金钗点缀。
张妈妈刚给江瑶镜带好珍珠项链,江团圆选好了蝶飞双翼的长流苏耳珰。
江瑶镜自己则是戴上了同套的黑珍珠手串,并非满圈,而是似星子般,以缠花掐金丝有序分开,互相错落间黑金同辉。
今日既然穿戴大气,妆容自然也不能清浅素淡,亦不可过于浓重,不然穿戴妆容两者相叠加的效果,可能会有盛气凌人之嫌。
只在眉尾加重几笔,略添些锋芒,其余眉眼处基本没有着墨,甚至胭脂都没上颊,只唇脂用了浓烈饱满的正红,白的素净,红的张扬,再看向镜中姑娘那平静漠然的双眸,三者交汇,形成了独特的魅力,只一眼,就能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江团圆扬起大大的笑容,“姑娘,我敢保证,今日过后,不必咱们去看那些适龄男儿的资料了,咱们家的门槛,一定会被求亲者踏破的!”
江瑶镜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很是满意,缓缓站起身来。
“走吧,也该咱们登台了。”
然而,定川侯府率先上场的不是准备充足的江瑶镜,而是下朝后和赵至卿在殿外聊了一会儿,耽误了些许时间慢一步归家的江鏖。
“干嘛啊这是?”
“你们都围在老夫家门前做什么?!”
他本就生得高壮,嗓门又大,再加上那句老夫家门前,另一外当事人来了!
人群很快给江鏖让开了一条道。
江鏖几步跨了过去,看着为首的花浓一头雾水,“你谁啊?在老夫家门前哭什么?你要是有冤屈,你就去京兆尹,这里可不是断案的地方!”
“江侯爷!”
花浓一个飞扑就跪到了江鏖面前,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尽可能的扯着嗓子高喊,“侯爷!是我们家大爷负了江姑娘,是我们的错我们认,您要是有什么不满,你大可以告诉我们,家里一定会想尽法子让您满意。”
“可您不能扣着咱们大爷的功勋啊……”
花浓哭得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江姑娘的事是我们错了,可大爷在边疆拼搏了两年,那些血汗都不是假的,甚至如今都还起不来身,就算他人品有瑕,可功劳也不该全数抹去啊!”
“此次闽越同归京的将士们,家中都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就我们家,一丝动静都无,长街永远冷冷清清……”
“侯爷,侯爷!”她又爬了起来,直接跪行几步过去想要抱江鏖的大腿,被江鏖侧身避过,也不纠缠,就一直磕头,力气极大,很快额头就通红一片。
“求您了,把我们大爷该得的还给他吧,侯爷您高抬贵手,求您了!”
不止她磕头,她带来的那群老弱病残也开始哭着磕头,她老子娘最为起劲用心,头都嗑破了,血顺着额头淌了满脸。
江鏖:……
他总算弄清楚了眼前人是谁,也知道她来意是为何。
“来个人!”江鏖被一群人的哭嚎声震得脑门疼,“把她们都给我拉起来,不准再哭,说不听的就直接把嘴巴给老夫堵上!”
话落,不止今日随行伺候的,门房的小子们,还有府里提前得到消息正在门里听热闹的,都一窝蜂跑了过去,很快就把这一群人给控制住了。
大多数恐吓两声就止住了泪,就花浓的老子娘不老实,不停挣扎,直接被小厮反锁手臂,还拿手帕堵了嘴!
花浓瞪大眼看着侯府诸人很快控制好了场面,心跳得极快,她没想到江侯爷这般果断,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也敢下令堵人嘴。
她也被吓住了,抽噎了好几声,莫说磕头,就连哭嚎都不敢了,就满目惊惧仓皇地看着江鏖。
现场终于安静下来,江鏖肃着一张脸,“我算是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程家都认为是老夫耍诈,扣了他程星回的赏赐,对吧?”
花浓缩着肩膀点头。
江鏖差点被气笑,若非此刻尚有许多人围观,他真的要破口大骂了,只勉强耐着性子道:“老夫如今已是半荣养,除了训练新兵,身上都没一件正经差事。”
“得胜归来的将士的奖赏,是由兵部、吏部、礼部共同商议后,一起呈到皇上案前,由皇上来做最终决定。”
“老夫便是有三两好友,那也仅限兵部,老夫没那么大能耐可以打通吏部礼部也为老夫所用,更何况当今圣上圣心独裁令出必行,皇上既然跳过了程星回,自然有他这么做的道理,可不是老夫能影响的。”
“你们觉得不满,大可以联系他的上峰,可以去吏部问,若都不应,你也可以敲登闻鼓,熬过刑罚就能直接面见陛下,让陛下当面解释给你听。”
江鏖自觉仁至义尽,连解决的方法都给了,已经足够了吧?正要挥手让围观诸人散了,谁知花浓又是一个磕头。
江鏖:……
前面解释的那一通花浓根本就不听,她早就被程星回洗脑了,这次的事,肯定是江鏖干的,他在报复程家报复自己!
“侯爷,侯爷,求您了,放过我们大爷吧,我们程家自知庙小无福,留不住江姑娘这等的天之骄女,但您也不能断了寒门子弟的上进路啊!”
“你把我们大爷该得的还给他吧,求您了!”
“啧。”站在最前面,江家隔壁成天钓鱼遛鸟前户部尚书的老太爷不高兴地瘪嘴,“什么是自知庙小无福,明明是你们先负了江丫头,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且这才几天,在你们嘴里,就成了江丫头嫌弃程家了?”
“一家子都是信口雌黄的腌臜货,实在让人心烦。”
还转头吩咐自家大儿子,“孙女的婚事你可得瞪大眼,低嫁真的不可取,咱可不能跟江鏖这瞎了眼的反面例子学,坑了自家丫头不说,还被恶心人缠上,甩都甩不掉。”
他大儿子现任户部侍郎,官服都还没来得及脱呢,严肃着一张脸不住点头。
江鏖:……
这个死老头子,嘴巴还是那么毒!
花浓没想到,江鏖没反驳,他的嘴毒邻居先出击了,这边老爷子的话刚落,不给她狡辩的机会,又有一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出声了,“江鏖都告诉你解决法子了,登闻鼓不敢轻易敲,问上峰一句,不难吧?”
“偏你什么都不听,就只在这哭嚎。”
“呵。”她一声冷笑,“莫不是自己在战场做了亏心事,被人查明了,如今赏赐不下来责罚也没来就已是宽容,你们家倒好,一点都不知足,还想绑架江鏖去帮你们把好处讨回来?”
“死心吧。”
“你们家这样对江丫头,江鏖不报复就已是他这些年养气功夫足了,还要他帮你们?”
“做梦比较快。”
她的话语落,好几位都在附和,附和之人无不是家里的掌家老太太,她们的眼睛利着呢,哪里看不出花浓的底。
“我竟不知,程家已经落魄到,让下人来摇旗呐喊了,总该派个正经主子来才是。”
一道清棱棱的女音从上方传来。
众人循声回望,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大门前的江瑶镜。
小月亮怎么出来了?
江鏖上前一步正想让她回去,这事自己可以处理,却在看见她的穿戴后又闭上了嘴,看这穿戴,就知她早已得到消息。
那就不慌了。
江鏖不慌,群众确实议论声四起。
就连几位老太太都很是诧异,原来江鏖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子,孙女竟如此钟灵毓秀,天姿灼灼。
别看她们喊江丫头喊得亲切,实际上,还真没见过面。
大家成为邻居也就这两年的事,刚开国,谁家都忙,江家更忙,还忙着准备江瑶镜的婚事,而她作为准新娘,也不会到处窜门。
而嫁给程家后,新婚那几月,邻居不会下帖子,谁知紧随其后她又带了孝,更不会登旁人门了。
再加上江鏖实在是个滚刀肉,他的行事作风总是让人避之不及,自然,对他的孙女也不甚期望,亲孙女么,总归有零星半点像祖父的。
江鏖这张脸如果生在女孩儿脸上……
啧,还是不要好奇的好。
所以,这京城的权贵人家,还真没几人见过江瑶镜。
隔壁的老太爷难得眯着眼凑近去看江瑶镜,越看越觉得这姑娘生得真好,气质也出众,一身雍容,便是皇子妃也就她这样了。
拍大腿后悔。
早知道当初嫡长孙的媳妇定下她该多好!
江瑶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在极度心虚完全不敢直视自己的花浓面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