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江瑶镜听他们喊自己夫人的时候还特别不自在,现在已经无甚感觉,随你们怎么喊吧,只问他,“那名姜家远亲的赌徒可审了?”
“是他自己烂赌,还是有人给姜家做的局?”
这事并非机密,而且还是侯府那边的人率先发现的,见善心中思虑片刻,觉得不必隐瞒,当即直言道:“已经审过几回,他自己并不认为是有人引诱,那负责审讯的人则认定他是被引诱而不自知。”
“目前已经有几个怀疑人选,已派人去江南查证,还未有消息回来。”
“至于是否和姜家主支有关。”
见善不太确定地接着说道:“依旧是审讯的人,认为有关,因他和姜家三房的姜起寒,来往还算密切,两人亦是在赌坊相识后逐渐臭味相投,又因是本家,关系突飞猛进。”
“但还没有切实证据。”
“他们长聚的赌坊的背后主使,去家里催债的又是何人,这些只能到江南后才能展开真正的调查。”
姜起寒?
这个名字一出江瑶镜心里就有底了。
正是三房那个小妾的儿子,如今好像才十六七,反正不至弱冠。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可是姜家明明只是教书育人,又没有出阁拜相,能影响到谁?至于这么拐着弯儿来毁姜家的根基呢?
“那个小姑娘找回来了吗?”
见善正要回答,忽觉一寒,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尤其是脖子,凉飕飕的,他迅速抬头环顾四周,下一瞬就和面无表情看着这边的岑扶光对视了。
岑扶光无声冷笑,手抬起,从脖子上缓缓划过。
你死定了。
见善:!
大意了。
这些事王爷又不是不知道,夫人何必问自己呢?
现在撇开王爷来找自己,那就是和王爷吵架了呗,吵就吵,反正王爷最多踹几脚,也不会如何迁怒属下。
但这并不包括一头撞上去的自己啊!
“啪!”
见善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让你犯蠢,让你空闲两天就失了警惕心,现世报已经来了还不知道呢!
在江瑶镜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弯腰拱手,“这些事情爷都很清楚,属下还有事,先告退了。”
拔腿就跑风一般的逃离,几乎瞬间消失在江瑶镜眼前。
江瑶镜嘴角抽搐几下,默默回身,果然就看到某个站在自己身后笑得很是乖巧的某个狗男人,非常贴心给出回答,“早就找回来了,已经和她娘团聚了,而且去得早,小姑娘还没来得及被祸害,不幸中的万幸。”
“噢。”
江瑶镜面无表情地应下,又继续无视他坐到了窗边的小塌上。
虽只是暂居,但岑扶光根据江瑶镜的习惯早就在小桌上备好了茶具,以银筷拨弄炉中火炭,火星燃起之时,岑扶光已经把盛满水的铜制红木的提梁壶放了上去。
非常有眼色的一个举动,可惜连江瑶镜的一个眼神都没换回来。
水已经开始烧,她这才拉开抽屉看茶盒里面存的是什么茶,打开茶盒后,里面分了四格,分别是碧螺春、龙井、瓜片、猴魁。
江瑶镜的目光在扁平细长,苍绿清醇的猴魁上停住。
茶中君子,太平猴魁。
这个茶她还真的没有喝过。
对面非常有眼力见的岑扶光再度起身,在回来时,两手都是细长的透明琉璃细腰杯,试探伸手,见江瑶镜没有拒绝,拿起放着猴魁的茶格放在桌面上。
等壶中水烧开,先是彻底烫杯,比一般的温杯烫盏的时间多出几倍,直烫得岑扶光都有些握不住杯身才倒回茶缸。
两杯各投约莫十几根猴魁,根朝下,提壶细水注两寸,只浅浅润湿了杯底。
举杯递给江瑶镜。
江瑶镜接过,拿到手中低头细嗅,仙灵高爽的兰花香已现,香气馥郁持久,闻香片刻后,又放回岑扶光的手边。
他再提壶沿着杯壁缓缓注水,随着水流的上升,苍绿的猴魁似乎也活了过来,慢慢舒展开来,叶色匀润,叶脉绿中隐红。
放到江瑶镜的面前,“小心烫。”
茶汤只至七分,江瑶镜握着高处,品鉴了好一会儿的茶香后才低头浅尝,滋味甜淳口感清香,而且几乎没有苦涩感,入喉后的回甘依旧清新脱俗。
江瑶镜微带诧异的挑眉,这茶真的很适口。
对面的岑扶光自然无心品茶,他的心神始终都落在对面的江瑶镜身上,见她此时心情不错,试探开口,“媳妇……”
江瑶镜迅速扭头看向窗外,侧颜一片冷漠。
岑扶光:……
不理就是真的不理,不管对面的岑扶光是伏低做小还是撒泼打滚,亦或故作生气起身愤愤离席,江瑶镜都不动如山,头都不带回一下的,始终看着外面的江景。
片刻后,他又灰溜溜地回来了,面上一片宁静,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就坐在对面,看着她格外恬静闲散的模样,舌尖抵了抵上颚,胸有成竹的出声:“我大概猜到,姜家为何会被人设局。”
果然,江瑶镜瞬间回头,“为什么?”
心中暗暗窃喜,甚至还有些不服,小样,爷还拿捏不住你了?不过面上分毫都不敢露,一本正经的皱眉,“你家。”
“我家?”
江瑶镜不是很理解这话的意思。
岑扶光这会子还在负荆请罪呢,不敢拿乔,继续直言:“洗鹤姜氏少有入朝为官者,每每都是考中后就回了书院,便是留下为官的,也多是去了地方,在京城耕耘的,几乎没有。”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和定川侯成了亲家。”
和定川侯成了亲家,那就是在京城有了根基,且世人皆知江家后继无人,而姜家正相反,人丁虽也不甚兴旺,可都有才,还有一两位可称得上天资卓越。
既然江家无人,那定川侯为何不能扶持姜家人呢?反正已是亲家。
江瑶镜懂了。
虽然还不确定祖父是否会扶持姜家人,先下手排除异己总不会错的,是那边即将在京城展露头角的那几个家族,又或是京城的文臣,兴许还有江家宗族的手笔?
权势果然迷人眼,还没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有些心累。
“放心,一切都有我。”
“你的祖父就是我的祖父,我必然不会让那些小人的算计成真……”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握住江瑶镜放在小案上的手。
在他的咸猪手即将靠近脸上的喜色也跟着控制不住之际,江瑶镜唰地一下收回了手。
同时又侧头看向外面的江景,冷着一张俏脸,清冷再现。
岑扶光:……
拿捏住心思有什么用!
人是照单全收没错,可她也是用完就丢啊!
第51章 ……
岑扶光从来都不知放弃为何物, 他在颓丧了半下午后,用晚膳时又重整了旗鼓。
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现在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求得原谅, 而是混进房间, 今夜必不可能睡门口, 哪怕睡脚榻也要混进房!
岑扶光握拳,默默为自己打气。
此时晚膳已经用完,江瑶镜正掩袖用清水漱口,完全未施任何粉黛, 一张清晰脱俗芙蓉面,明明清冷如皓月, 在烛光的掩印下,竟也有了几分别样的温柔缱绻。
表面上看着极好说话。
实际上非常不好说话。
江瑶镜自然察觉到了对面某人的小眼神不停地落在自己身上,不闻不看不管, 只顺着自己的节奏来。
用完晚膳后略坐片刻, 就起身向外走去, 看月色下的江景,顺便消消食。
不过今夜乌云遮挡, 不见明月身影,便是江风也带了些许闷热, 大雨将至,两岸的树枝被风吹乱, 夜色朦胧月华不在, 竟有了些怪诞鬼影之相。
江瑶镜并不害怕这些, 甚至还驻足观赏了片刻才继续前行, 绕船一周才惊觉今天特别安静,复行第二圈时才知为何安静。
平日里虽然侍卫们很是沉默, 也不会主动和江瑶镜交谈,但至少能看到巡逻守卫的身影,今夜可好,目之所及处,一个侍卫的身影都不看见。
也不能说没看见,这个在柱子后面,那个一直在阴影处,偶尔还能听到些许脚步声,等自己走过去后,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江瑶镜:……
见善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下午到现在好像都没看到见善的身影了,他还活着吗?
心虚自然是不会心虚的,折腾他们的是他们的主子,又不是自己。
江瑶镜嘴角抽抽了两下,最后全当看不见,绕船四圈后,腿脚有些酸了,便调转方向直接回房,而这期间,岑扶光一直安静跟在她的身后。
虽然没有出声,但小动作依旧。
江瑶镜不止一次低头时,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身后高大的身影覆盖。
每次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低垂的眉眼在始终笼罩自己的高大影子上停顿了片刻,江瑶镜抬头,推开了房门,然后回身看向岑扶光。
“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连儿子的银子都开始抢了吗?”
“因为国库没钱了。”
“怎么可能,今年又没有大灾,明明还有两千多万两银子。”江瑶镜果然被他的问题吸引,都顾不得生气,满心疑惑。
岑扶光心里暗喜,面上自然不敢露出分毫,只叹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这两年,成婚的人都比较晚,都在十八左右。”
江瑶镜点头,她还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