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满道:“所以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想种很多花也种不下。”
“没错。”裴长旭道:“他们想借着大周广阔丰饶的地域,大肆培养蒂棠茚这等毒花,用此侵蚀大周子民,最后分裂分化,由南垗坐收渔利。”
坐收渔利?这个词真耳熟,她昨天才这么形容过他。
薛满沉吟片瞬,目光徘徊在地图上的五州,忽地灵光一现,“我懂了,他们目前没有打通水路,若走水路,运输便能事半功倍!”
“嗯。”裴长旭道:“许少卿想必也考虑到了这点,才会提出扮作船运子弟,给对方送上难以拒绝的一份‘大礼’。”
廖望远此时也恍然大悟,对两位年轻的晚辈心服口服:他怎么没想到这点呢?若早些想到,在端王面前献上一份力,将功赎罪该多好!
薛满却偏心得很,单夸许清桉:“少爷,你真厉害,连这么隐蔽重要的点都能想到。”
许清桉眼中掠过笑意,被裴长旭抢先道:“我倒认为阿满更出乎意料,稍稍点拨,便能明白其中关键。”
薛满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小尾巴,“那是,有了衡州行的经验,我再也不是束于闺阁的内宅姑娘。”
廖望远适时吹捧,“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满姑娘这般聪慧灵敏,与端王殿下的调教不无关系。”
许清桉:“……”
薛满:“……”
两人齐齐看向他,廖望远只觉得脊背发凉,求助的眼神投向端王。
“廖大人所言极是。”端王神色和悦,“好了,言归正传,身份一事便由廖大人去办理。”
廖望远领完命,立刻逃离书房。
薛满便认真跟裴长旭强调:“我聪明是因为我天生聪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你从小便聪明,母后总说你面貌上像外祖母,性格却像舅母般蕙质兰心。”
这是头一回有人跟薛满提及过世的娘亲,她忍不住追问:“你记得我娘亲的模样吗?”
“记得,母后那里有舅父舅母的画像,我见过好几回,倒是能临摹一二。”裴长旭道:“不如等我有空了画给你?”
薛满默不作声地垂眸,心里想拒绝,又迟迟吐不出字。
“好,那便有劳殿下。”许清桉替她做了决定,随后捂着腹部道:“阿满,我胃痛。”
薛满忙回神,“裴长旭,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带少爷去用膳了。他昨晚忙了一宿,连早膳都只喝了半碗粥。你总要体谅下属的身体,省得还没去兰塬,他便先累得倒下。”
她这边数落裴长旭,那边扯着许清桉的袖子往外走,“胃痛便该吃些清淡的东西,我亲自去给你下碗面。放心,我这次下现成的面条,绝不会重复你生辰时的惨状……”
许清桉配合至极,离开之际,回身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裴长旭幽深似海的眸。
*
廖望远雷厉风行,两日内便准备好相应的身份,对裴长旭等人详细介绍。
“下官寻来的这两位,是江州首富何家里的嫡亲兄弟。何家自五十年前涉足船运,与当地官府合作,顺着长柳江做运输货物的买卖。何家的船造得够大够结实,价格又公道便宜,且每年会向当地捐赠一笔巨款用于民生。是以,名声越做越响亮,称得上是长柳江上一霸。”
“如今何家船运的当家人是第二代,他比老当家人更会做生意。这几年不仅吞并了长柳江沿岸的一些小船运,更将生意扩展到了其他江域,生意越做越红火。他膝下育有两子,老大今年二十有二,老二今年二十,年龄恰好与您二位接近。”
“听起来很适配。”薛满道:“你与何家可打好招呼了?”
“已经都谈好了,何家很乐意配合,只是有一件事……”廖望远吞吞吐吐,“两位兴许会有些介意。”
裴长旭道:“说。”
廖望远道:“这何家的大公子是个鳏夫。”
裴长旭:“……”
薛满颇为幸灾乐祸,压根没觉得那是对自己的诅咒。
廖望远顿了顿,又道:“二公子比大公子好些,妻子没死,但跟人私奔了。”
许清桉:“……”
薛满不乐意了,“好端端的,他妻子怎么跟人跑了?”
廖望远道:“那二公子喜欢上赌坊,因爹娘管得严,不肯给银子,便打上妻子嫁妆的主意。妻子拒绝不成,反被他打了一顿。跟着他妻子便哭闹到娘家要和离,可娘家不同意,逼她回到何家。回到何家后又常与二公子起争执,没过俩月,她便收细软跟府里的管家跑了,至此杳无音信。”
薛满变脸如翻书,“跑得好,这种打妻子的烂赌博鬼,活该被人笑戳一辈子脊梁骨!”说罢用力瞪了许清桉一眼。
许清桉:……冷静,他还不是何二公子。
他看向裴长旭,“殿下意见如何?”
裴长旭短暂思忖,“时间紧迫,便暂借这二人的身份一用。”
廖望远道:“除去这些小瑕疵,两兄弟的身份简直天衣无缝。”
“那我呢?”薛满问:“你有没有替我准备新身份?”
廖望远这回学聪明了,“阿满姑娘,您继续当端王殿下的婢女便是,我已经跟何家说好了,何府里会添上您的名字。”
薛满赞许:“廖大人考虑真是周全。”
廖望远笑道:“多谢姑娘夸奖。”
薛满问裴长旭,“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打算怎么安顿云斛和明萱?”
“明日一早出发。”裴长旭道:“杜洋会送明萱他们回箛城。”
“云斛能留下吗?”薛满抢先道:“我得留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因云斛敢为她顶撞他吗?
裴长旭不想为小事跟她起争执,“好,他留下,但须得听我命令行事,否则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薛满得偿所愿,心情大好,有模有样地朝他行礼,“大少爷通情达理,我一定会好好侍奉你。”
又转向许清桉,磨着牙道:“至于二少爷嘛,你要是敢上赌坊,我定叫云斛和空青将你五花大绑,丢到冰天雪地里好好清醒一夜!”
许清桉郑重其事,朝她长作一揖,“阿满所言甚是,我当日夜警惕,铭记在心。”
薛满心底泛起甜意,正要夸他几句,裴长旭打断道:“时候不早,阿满,随我去收拾行囊吧。”
第87章
兰塬之行需万分谨慎,不仅裴长旭等人的身份有所伪装,随行的人员也需适当变动。
首先是杜洋,他身为端王的得力下属,被人认出来的机会极大。是以,裴长旭留他在外接应,带上几名未露过面的心腹暗卫同行。
再是空青,他亦是恒安侯府的熟面孔,与杜洋留作一处,卷柏则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
除去护卫,裴长旭还请廖望远找了几名干活利索的小厮和粗使婢女,另带上关太医的徒弟泰酉。
至此,前往兰塬的队伍正式组齐。
既是一家人出行,何家两兄弟便不该分车而坐。许清桉、裴长旭、薛满共乘一辆马车,许清桉与裴长旭坐在一侧,薛满单独坐在对面。
薛满左看一眼许清桉,又右看一眼裴长旭,心生感叹:这两位英俊的各有所长,谁都压不过对方的风采。
还怪赏心悦目的。
她掀开帘子看向外头,后面还跟着三辆马车。不远处,新来的两位婢女精神奕奕,正利索地扛起一袋大米,轻松丢上马车。
……跟娉婷袅娜的风花雪月相比,这两位真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她无意探究裴长旭的转变,落下帘子问:“我们去兰塬要多久?”
许清桉道:“走官道约莫六七天,走小道要更久一些。”
薛满问:“那我们走官道还是小道?”
“走小道。”裴长旭道:“父皇之前派去过几拨人,走明道时处处敞亮,政通人和,物阜民丰。这次我们试试走小道,看能否捉到不同寻常之处。”
薛满点点头,“听起来挺有道理。”
事实证明,裴长旭的考量可不单听起来有理。
最初几天,小道虽偏僻崎岖,却是一路平安无事。但过了兰塬界碑,越往偏处走,越觉得山林萧瑟,动物绝迹,天空中连只飞鸟都难见到。
即便是冬季,兰塬也比中原地区暖和许多,没有活物未免奇怪?
众人隐隐察觉到一丝诡异,警惕过后便是全体戒备,为即将可能到来的危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出行的第七天上午,薛满在野外生火,亲自为许清桉、裴长旭炖了一锅大大大补汤。
“里面有六颗蛇胆。”她搅动着一锅黑乎乎的汤水,开心地解释:“云斛没抓到兔子、野鸡,但掏了一窝冬眠的蛇,每条都有人的手臂那么长。我叫他处理干净后,将蛇肉剔出来火烤,蛇胆则跟五种珍贵药材一起炖煮。”
许清桉、裴长旭对看一眼,难得默契的同时沉默。
“放心,我问过泰酉了,这些药材与蛇胆不对冲,炖出来是大补特补。”她和蔼可亲地问:“你们谁先来一碗?”
不喝显然要扣好感度。
两人又异口同声地道:“我先来。”
“这么捧场?”薛满眉开眼笑,“那等着,我给你们各盛一碗,你们俩不分先后,都能喝上。”
她贴心地分好蛇胆,你三颗,他也三颗,相当公平公正。
那两人端起碗,鼻间冲进一股苦中带腥的味道,动作均是滞缓。
“快喝啊,喝了身上的旧伤才能好。”薛满期待地催促,“冬日天凉,我已经搁了一阵子,汤的温度不烫嘴。”
裴长旭到底是宠惯了她,一口气喝下大半碗。任凭苦腥窜到头顶,舌根失去味觉,仍露出捧场的笑容,“阿满炖汤的手艺一如既往,甚得我心。”
薛满沾沾自喜,“那必须,我跟府里的厨娘认真讨教过经验,保准你们喝了这回还想下回。”
裴长旭直接吞下三颗蛇胆,面不改色地对许清桉道:“许少卿,你不喝吗?”
许清桉岂有不喝的道理?只是他喝完后没有半字赞扬,反倒瞅准空档,拉着薛满躲到暗处,直接用唇封住薛满的絮叨。
咳咳,没有喝蛇汤的薛满也品尝到了其中“美味”。随后,无论她如何气喘吁吁地抗议,许清桉都置若罔闻,邀她共品蛇汤的万千滋味。
过得半晌,两人若无其事地回到马车,唯有薛满鲜红欲滴的唇昭示方才的亲密无间。
裴长旭低眸向书,无视他们间的暗潮汹涌,“若无意外,明日天黑前我们便能到达兰塬。”
薛满问:“兰塬内有接应的人吗?”
“有。”裴长旭道:“等进城后,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接近求香畔,争取早日潜伏于敌,摸透他们的底细。”
薛满道:“我没理解错的话,求香畔是一栋门槛比较高的青楼,对吗?”
许清桉点头,“青楼是它的伪装,它背后的势力极其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