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改日有空再来喝这杯茶。”许清桉问:“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裴长旭道:“兰塬情况如何?”
许清桉道:“据前方探子来报,广阑王与傅迎呈被擒后,兰塬将士群龙无首,已是阵脚大乱。又因十八皇子失踪一事,南垗秘密派人潜入兰塬,企图惹是生非。”
裴长旭道:“这么说,兰塬正值鱼龙混杂之际?”
“没错,他们越乱,我们便越有可乘之机。”许清桉道:“如今只等殿下命令,便能率兵入城,将广阑王的党羽及南垗奸细一网打尽。”
“好,本王有伤在身不便行动,便赐你虎符,由你调动昭州军队前往兰塬,捉拿叛党及南垗奸细。”
许清桉道:“下官定当全力以赴。”
裴长旭对薛满道:“阿满,你替我去书柜的第三格取虎符,交给许少卿可好?”
薛满点点头,取来一方小盒子递给许清桉。
两双手交接时,许清桉暗中攥住她的手指。薛满用力地回抽,他却紧盯着她的脸庞,字句清晰地道:“多谢薛小姐。”
他称呼她为薛小姐,却不肯放开她的手。
无论眼前的是人薛小姐还是阿满,他都会牢牢握住,绝不放手。
第91章
裴长旭看不清他们交握的细节,只觉薛满停顿一瞬后,疾步走回桌畔。
他不甚在意,阿满既决心与许清桉划清界限,许清桉便不值得他再浪费情绪。
“广阑王与傅迎呈在狱中如何?”裴长旭问。
许清桉道:“两人态度一致,均是闭口不言。”
裴长旭道:“索图里和蒋沐宇何在?”
许清桉道:“下官将他们关押在另一处牢房,索图里不肯配合,成日骂天咒地。蒋沐宇倒是有些动摇,想必不多时便能问出端倪。”
“派人继续审问,能拿到关键证词最好,拿不到的话……”裴长旭道:“等本王接管兰塬,自有人会替他们开口。”
聊完正事后,许清桉领命离开,薛满忍到他的背影消失,眼中才敢流露忧色。
他要领兵去兰塬捉拿叛党吗?可他是个文臣,从没有统率军队的经验。会不会有人看他年轻便使绊子?更何况到了兰塬,各路势力纷杂,危险无处不在……想跟他一起去,想陪在他身边,想与从前那般与他患难与共,可如今的她哪有资格?
“阿满。”
“我在。”
“我想喝茶。”
“好。”
薛满收拾好情绪,端茶到床前,“有些烫。”
裴长旭道:“你帮我吹一吹?”
薛满:“……”
裴长旭道:“开玩笑的。”
薛满没理他,说出思虑很久的话,“三哥,我打算回京。”
裴长旭道:“好,等我能下地,处理好手中事务,便带着你回京。”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薛满道:“我是说,我想自己回京,这两日便动身。”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上路。”
“我会带上足够的护卫。”
“那也不行。”裴长旭道:“我不会再放你离开我的视线。”
薛满蹙眉,“我不是小孩子了。”
“即便你七老八十,也永远是我的小表妹。”裴长旭道:“乖,听三哥的话。”
薛满却不像从前那乖顺,“兰塬局势复杂,处理起来耗时耗力,你应当留在此把控大局。而我离开京城许久,是时候回到祖父的面前尽孝。”
“不急这么十天半个月。”裴长旭坚持,“等我与你一道走。”
薛满沉默片刻,“三哥,我不是你豢养的鸟儿,便是要走,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裴长旭叹息:阿满终归和从前有所不同。
“是我不对,没有顾虑你的心情。”裴长旭缓了声,“但你我对外声称去了江南修养,若你独身返回,定会惹人东疑西猜。”
“可广阑王的事情一出,大家都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遮掩还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要看父皇的意思。”裴长旭道:“此事牵扯甚多,在彻底稳妥前,还是谨慎小心的好。”
也是。
薛满被成功说服,接过他只喝了两口的茶,听他道:“阿满,等回京后,我会请父皇将婚约提前。”
薛满脱口而出:“祖父答应过我,会帮我不计代价地解除婚约。”
裴长旭问:“事到如今,你仍坚持解除婚约?”
她低眸,不去看他的神色,“是。”
裴长旭道:“即便你知道我与江书韵没什么,一切都是场误会?”
她道:“嗯。”
裴长旭道:“我以为你想清楚了,才会与许清桉保持距离。”
“我确实想得很清楚,我与许清桉没有未来,但我与你,”她郑重地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他。”
“那是谁?江诗韵?江书韵?还是我府中伺候的婢女?”裴长旭急切地道:“我向你保证,不会再看其他女子一眼,也绝不纳妾,余生只爱护你一人。”
若是在一年前,她能听到这些保证,定会热泪盈眶,感动地扑进他怀里。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除去遗憾歉疚,给不出其他回应,“三哥,没了婚约,我们仍旧能做兄妹。”
薛满离开后,裴长旭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半晌不能动弹。
他竟以为……竟以为三百多个日夜过去,阿满会一成不变地回到原地。事实却是,阿满在长大,她变得勇敢,勇敢到能在黑熊的手下救出他;也变得果断,果断到能反驳他的话语,坚持心中所想。
阿满不要许清桉,但也不肯要他。
……
许清桉花了一日集结好军队,浩浩荡荡地前往兰塬。出发前,他找遍每个角落,都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阿满没有来。
许清桉想,总归是他先动的情,先动情便授柄于人,不似她,想抽身便能轻易抽身。
他往天际看了一眼,晨光熹微,远方渺茫。
便再给她一些时日。
等他平安归来,不会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
其实,薛满偷偷地来了,穿着灰扑扑的褂子,扮作黄脸的年轻小厮,藏在十分不起眼的角落,目送许清桉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眼泪无声落下,又被她倔强地拭去。
没事,一切都会过去,随着时间流逝,再浓烈的爱意也会斑驳褪色。如三哥对江诗韵,又如她对三哥。
她自以为能处理好沉甸甸的心事,但身体无法骗人,当夜便发起高热,连续三日都半梦半醒。
梦里,她回到了晏州郊外的山洞、衡州的衙门、侯府中的瑞清院,她与何湘等人说笑玩闹,身边总缺不了许清桉的身影。
真开心,开心到她不想醒来。
裴长旭却阴魂不散,每日在她耳畔呼唤,“阿满,阿满,阿满……”
到第四日,薛满睁开眼,虚弱地埋怨:“三哥,你真的好吵啊。”
裴长旭松了口气,“你再不醒,我便要去请道士、和尚到你耳边继续吵。”
“道士跟和尚是两派宗教,你怎能将他们请到一起念经?”
“我要请,他们便必须得来。”
裴长旭想扶她坐起来,她先一步起身,靠坐在迎枕上,“你能下地了?”
“嗯,我刚好些,你又病倒,让人不禁怀疑是我带衰了你。”
“胡说八道,我自病我的,和你有什么干系。”
久违的轻松对话,叫两人都笑出了声,仿佛那些爱恨情仇从不存在。
“三哥,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用吗?”
“没有用。”
“那怨恨呢,怨恨有用吗?”
“也没有用。”薛满道:“我心意已决,谁劝都没用。”
“无碍,我能等。”
“你永远等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看永远究竟能有多远。”
薛满见他虽说不通,但神色缓和,没有钻牛角尖,便也随他去了。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裴长旭笑容变淡,眸光难掩晦暗。
在休养了五六日后,薛满招来云斛问:“你和空青他们有联系吗?”
“暂时没有。”云斛道:“但属下能飞鸽传书他们,小姐需要吗?”
“不需要。”薛满一口回绝,过了半日又找他,“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打听下许少卿是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