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们的脸色青白交织,薛满狡黠一笑,脆声道:“秦老爷真是仗义!少爷,你说是不是?”
“是。”许清桉道:“秦老爷高义,实乃商贾之范。”
话音刚落,其余人便争先恐后地道:“我吴方卓愿捐赠一万两白——黄、黄金,助韩大人修建桥梁。”
“我庞孝文愿捐一万五千两黄金!”
“我柳大齐捐五千两黄金!”
“我胡有为/柯高……”
局面瞬时打开,韩越唇角轻扬,朝秦长河、薛满、许清桉分别投去感激的眼神。
厅内气氛火热,众人借此机会使劲往韩越及许清桉面前凑。许清桉难得没有黑脸,如方才所言,修桥铺路是大善之举,他理当给足韩越面子。
薛满看了会热闹逐渐又坐立难安,满屋子珍馐香味也掩不住手上的鱼腥气,不行,她忍不了啦!
“少爷。”她瞅准空当对许清桉低语,“我去洗个手。”
“嗯。”许清桉道:“速去速回。”
薛满跟着婢女前往东圊,路上经过一处荷花池,其中荷叶田田,嫩蕊凝珠,美不胜收。
“你们府的花花草草养得不错。”薛满随口夸道。
婢女笑道:“回姑娘,这满池的荷花均是我家夫人亲自照看的。她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养花种草,院后头还种了几株石榴树,一到十月便结满果子,远远瞧着像挂满了灯笼。”
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想必韩府人丁兴旺。
薛满并未深入多问,到了东圊后,她反复用香胰洗手,奈何效果甚微。
“苍天啊!”她忍不住哀嚎:“究竟怎么才能洗掉这股子鱼腥味!”
外头传来一声轻笑,有道女音隔着帘子道:“阿满姑娘莫急,用白醋洗洗便好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年纪,说话的语气似曾相识,好似是……好似是……
她走到外头一瞧,意外见到张熟悉面孔。咦,竟是在破庙中偶遇的那位唐夫人!
第34章
门外站着的正是唐夫人,她今日妆发精致,比破庙时更为端庄得体,举手投足皆是风范。
她笑吟吟地道:“阿满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真巧。”薛满道:“您也来参加韩府宴会吗?”
“非也。”唐夫人摇摇头,“我先让人给你拿些白醋。”
她朝身后的婢女低声吩咐,后者很快便端来一壶白醋。薛满照她说的洗了两遍手,鱼腥味果真荡然无存。
“还是您懂得多。”薛满开心地道:“谢谢您了。”
“不客气。”唐夫人道:“此处说话不便,阿满姑娘与我去亭子里喝会茶可好?”
薛满想了想,“好,但只能坐一小会,我家少爷还在等我回去。”
两人换到荷花池中的凉亭休憩,眨眼的工夫,随侍婢女已奉上糕点茶水,点上一炷驱蚊香,再退到两丈外安静候立。
薛满见她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熟稔,哪像是来客,分明是主人家的做派。
唐夫人主动替她斟茶,“阿满姑娘,来尝尝这壶荷花茶,还有荷花糕,都是用新鲜荷花做的,味道很是清甜。”
“好。”薛满有意无意地道:“听说韩府的夫人也喜欢荷花,您与她真是兴趣相投。”
唐夫人笑道:“不瞒你说,我娘家姓唐,夫家实则姓韩。”
“那您……您便是韩夫人?”薛满佯装慢了半拍,“韩大人的夫人,替我准备独门院子的那位韩夫人?”
“是我。”韩夫人道:“之前是因为出门在外,我不想替夫君惹来事端,这才对外自称唐姓。”
“那所谓的唐府?”
“是我另一处的别院。”韩夫人道:“我偶尔会带志杰到那边小住。”
“原来如此。”
“阿满姑娘恼我隐瞒身份吗?”
“为何要恼?”薛满笑道:“您是知州夫人,行事谨慎才符合身份,若交浅言深未免幼稚。”
韩夫人对她的欣赏更添几分,“话虽如此,但我越想越懊悔,当初便该坚持想法,直接将你们请到府里做客。”
“我倒是乐意,可惜我家少爷对我管教严格,由不得我做主呢。”薛满理所当然地将责任推给某人。
韩夫人遗憾道:“是了,这也由不得你。”
她喝了口茶,道:“我听老爷说,你会协同许大人一起核账?”
薛满大方回应:“正是,我会在书吏赶到前协助少爷做事。”
“你小小年纪,不仅能识字对账,还深得许大人的信任,实在令我羡慕。”韩夫人微叹:“不像我等妇人,只能在后宅中困于琐事。”
“嫁人与不嫁人总是有区别的。”薛满道:“您是韩大人的贤内助,而我是少爷的得力婢女,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有死不死的。”韩夫人忍俊不禁,“你如今做得好,将来嫁了人必定是贤内助里的贤内助。”
“我不会嫁人。”
韩夫人误会了她的意思,“阿满姑娘,你总要为自己想条后路。”
薛满信心满满,“夫人放心,我会努力当上侯府管家,备好丰厚的家当养老。”
“呃,管家?”
“是啊,好比您府里的白管家,我将来的目标便是他。”
韩夫人回过神来,试探道:“那改日我安排你与他会面,向他讨教讨教做管家的经验?”
“可以有。”薛满道:“不过得先征求我家少爷的同意。”
“那是自然。”韩夫人笑道:“听老爷说,他与许大人的父亲是旧识,我又与你一见如故,看来我们两家是天注定的缘分。”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走近亭子,“母亲。”
薛满侧首,见来人沐浴在月光中,面颊消瘦,眉眼结霜,在炎夏中格格不入。
唐志杰——不对,是韩志杰。
“志杰。”韩夫人向他招手,“来,你还记得阿满姑娘吗?”
韩志杰身形未动,声音比月光还冷,“父亲找您有事。”
韩夫人柔声道:“好,我马上去,你替我陪下阿满姑娘可好?”
韩志杰置若罔闻,薛满不忍见韩夫人尴尬,忙道:“不用,反正我也要回去了。”
韩志杰偏与她作对,走到亭里坐下,“母亲难得遇到合眼的小辈,阿满姑娘,你等她一会又何妨?”
韩夫人道:“正是,阿满姑娘,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你千万要等等我,我去去便回。”
薛满难以拒绝她的恳求,只得无奈答应。
韩夫人向薛满道了声失陪,带着婢女渐行渐远。
亭子里只剩下韩志杰和薛满,韩志杰不看薛满,薛满便也不搭理他,谁稀罕呐!
哪知他突然开口:“听说阿满姑娘帮着许大人一起核账?”
“呵呵。”薛满假惺惺地笑,“看来此事已经传遍整个衡州。”
“我很羡慕你。”韩志杰自言自语,“特立独行,为所欲为,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
韩志杰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湖面,眸底是死一般的沉寂。
片晌后,他又开口:“阿满姑娘。”
“嗯?”
“婢女和主子注定没有结局。”他飞来一句:“你配不上许大人。”
“……”薛满恨恨咬牙,韩夫人温柔可亲,热情好客。这韩志杰却截然相反,不仅对待至亲冷漠苛刻,对待外人也毫无礼数,实在讨厌极了!她正想讥讽回去,余光瞄见韩夫人折返,身旁还跟一名风光霁月的男子。
是许清桉来了。
他身上穿着顶好的银月缎,白日里不显眼,在月光下却焕着淡光,真正像谪仙下凡。
有胆大的婢女偷摸打量他,只一眼便心如擂鼓。更有甚者原地摔跤,抚着额头,抬着俏脸,楚楚可怜地道:“夫人,奴婢忽然头好晕……”
话是对着韩夫人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许清桉,小婢女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几日。”韩夫人道:“芳汀,你扶潇潇下去。”
芳汀面露不屑仍是照办,路过许清桉时,潇潇的身子再度倾向许清桉。原以为御史大人会顺手扶一把,岂料他侧身避开,表情好不嫌弃。
潇潇黯然退场。
“许大人放心,阿满姑娘没有迷路。”韩夫人示意许清桉看向凉亭,随后两人皆是一愣。
凉亭中,不知何时韩志杰竟绕到薛满身后,贴在她的耳畔说话——这画面看似暧昧,实则不然。
韩志杰道:“瞧见了吗?世上貌美的婢女何其多,你兴许是得他欢心的第一个,但绝非最后一个。”
薛满恨不得给他的脸一拳!
“韩公子,你有病。”她认真地建议:“去找个大夫治病吧。”
韩志杰不怒反笑,一种惨白且自嘲地笑:“谢谢你的关心,希望你能比她幸运。”
谁?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返程的马车上,她气愤地向许清桉告状。
“少爷,这个韩志杰病病歪歪还阴阳怪气,丁点没遗传到韩大人和韩夫人的和善!”
“你很介意他说的话?”
“当然,谁喜欢被恶意中伤?我与你是清清白白的主仆关系,他却一叶障目,认为所有的婢女都趋炎附势。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要么是从前被某个婢女伤过,所以才——”
“无关之人,你无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