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气啊。”她挥舞着小拳头,“等下回见到他,我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么笃定会有下回吗?
许清桉敛眸,宴席上跪坐许久,腿上的伤隐隐作痛。他试图像往常那般忍耐,酒意却驱使他吐露真言。
“疼。”
“哪里疼?是腿上的伤吗?”
“嗯。”
薛满顿时忘了身处马车,噌地一下站起,脑袋结实地撞到了车顶,“哎哟!”
她捧着脑袋跌回原位,眼里浮上亮晶晶的泪光。
“……”
马车内仅点着一盏小油灯,许清桉凑近了替她检查,好在没有大碍。
“毛毛躁躁,自讨苦吃。”
“你腿疼,我头疼。”薛满苦中作乐,“换个思路想,你我也算共患难了。”
许清桉的头晕晕沉沉,应当是饮了酒的关系。他背靠着车壁坐好,闭上眼睛假寐,意识随着马车颠簸稍有迷离,心却逐渐安定。
疼痛得到了陪伴,好似真减少了一半。
*
回到衙门时,街上刚好响起打更声。更夫慢悠悠地敲着梆子,“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此时隔墙的衙门里正一片混乱,四处响着“救火”“端水”的呼喊声。
薛满问过路的衙役,“哪里着火了?”
衙役道:“是停尸房的蜡烛倒了,两位莫慌,那边离你们的住处有段距离。”
薛满没有多想,夏日天干物燥,偶有失火亦是常事。衙门里有众多训练有素的官兵救火,自然轮不到他们多管闲事。她担心许清桉的腿伤,千叮咛万嘱咐俊生要仔细照料,随后回到房里洗漱。
外头嘈杂未停,院中跟着响起细微的猫叫声,薛满停住动作,难道是千里到她院中了?
“千里?”她擦干净手走出去,果真见到了千里站在围墙上。下一刻,她便察觉到不对劲,院子的门栓怎么松了?她忘记上栓了吗?
不,她分明栓好门了。
她当机立断往外跑,说时迟那时快,有道身影从阴暗处敏捷跃出,从后头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薛满脸色大变,手肘下意识地后击!那人被击中腹部闷哼出声,忍着痛道:“阿满姑娘别怕,我是何湘。”
薛满瞳孔微缩,“唔唔唔唔唔?(你想要干吗?)”
“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何湘压声道:“我迫于无奈才躲到你院中,请你帮帮我,好吗?”
薛满立即联想到停尸房失火,大概率是何湘干的好事,这大半夜的在闹哪一出戏?
“唔唔唔唔唔。(你先松开我。)”
何湘明白她的意思,“我可以松开你,但你要答应我,若有人来问你话——”
“叩叩叩!”
薛满的心脏猛烈跳动,有人来了!
何湘哀求:“阿满姑娘,我对天发誓,此生从未做过半件伤天害理的事。眼下冒犯你实属不得已,请你帮帮我好吗?”
“喵呜,喵呜,喵呜~”
千里跃下地声声唤着,仿佛在为何湘求情。
“叩叩叩!”“阿满姑娘,麻烦开下门!”
片刻后,薛满睡眼惺忪地开门,“怎么了?”
门外站着韦捕头和孟超,韦捕头在前,孟超在后。
韦捕头目露精光,边说边往院子里挤,“我方才见到个可疑人影往这边来,担心你的安全,便与孟超一起来看看。”
孟超试图阻止他,“韦霄,你别无礼!”
韦霄甩开他的手,“阿满姑娘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介意。”
“慢着。”薛满伸手拦住他,“你大半夜随便编个理由,我便得放你进去?”
“我是为了你好。”韦霄的手已在强硬推门,“若有歹人潜入伤了你,韩大人必要拿我开刀。”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为我的安危负责,真当我恒安侯府的暗卫是死人?”薛满冷笑,“又或者你欺我身份低微,想要耍一耍官威?”
韦霄眼中掠过一丝垂涎,言语难掩轻视,“姑娘既明白自己的身份,更该放下架子,好好配合我的行动,你总不想闹出什么事情给许大人添丑。”
薛满脑子转得飞快:他们住的地方偏远,即便放声大喊也引不来人,为今之计唯有自救。她异常平静,往后退了两步,想也不想地喊出一串名字:“云斛,云飞,云齐,他若敢闯进来,你们直接打断他的手脚便是。”
院子里空无一人,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空气中似有暗潮翻涌。韦霄警惕四望,莫非……万一……毕竟是赫赫有名的恒安侯府……
他咬了咬牙,抱拳道:“是我鲁莽了,阿满姑娘早些休息吧。”
孟超松了口气,往她身后瞟了几眼,“阿满姑娘,谢谢你了。”
薛满没错过他的小动作,他分明知晓何湘的行动,或许正是他撬开的院门!
她重重地关上门,走回房里点灯,烛光照亮何湘秀美的脸庞。
何湘用袖子拭汗,一脸如释重负,“阿满姑娘,谢谢你帮我。”
薛满问:“你和孟超在搞什么鬼?”
何湘语气凝重,“他并不知晓内情,只是不忍见我被他人发现,帮我躲到了你的院中而已。”
“那火是你放的?”
“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手边又无水,这才酿成火灾。”何湘懊悔万分,“希望柯友文的尸体没事。”
薛满听出门道来,“柯友文的死有问题,所以你半夜潜入停尸房去检查,对不对?”
“你认识柯友文?”
“他杀人那日我正在现场。”
“他杀人时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丧失所有理智,对死者痛下杀手?”
“是或不是,与你有何关联?”薛满问:“何姑娘,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何湘郑重道:“若我真查出眉目,定会向韩大人禀明所有,届时阿满姑娘便能知晓前因后果。”
第35章
看在千里的面子上,薛满答应帮何湘隐瞒此事,然而面对许清桉时,她难免会显露异常。
“少爷,我听说东来顺一案中的死者,便是被柯友文杀害的那人,他平日里专干缺德事,害得好些人妻离子散。这样说来,除了柯友文,应当也有不少人希望他去死。”
“柯友文只是个读书人,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怎会好端端对人痛下杀手?又不是突然失心疯或者中邪了。”
“如果柯友文背后另有人指使,那人一害便是两条人命,心思实在阴毒!”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许清桉从账本中抬头,“据我所知,此案已经了结。”
“我,我,”薛满心虚地别开眼,“我自己猜的。”
“衙门办案不看猜测,只看证据。”
“可是——”
“没有可是。”他道:“即便有内情,那也是衙门的事,轮不到我们操心。”
“你说得对。”她叹了口气,“我还是算账吧。”
算盘没拨几下,外头响起俊生的声音,“阿满姐姐,孟衙役找您有事,您要见吗?”
薛满眼睛一亮,“见,我马上去。”
不等许清桉反应,她已经风一般窜出门,留他在原地若有所思。
*
孟超是来送谢礼的。
何湘准备了鱼干请他代为转交,薛满不客气地全部收下,又请他到一旁说话。
“昨晚是怎么回事?”
“阿满姑娘放心,昨晚回去后我警告过韦霄,他若还敢对你无礼,我便马上禀告韩大人和许大人。他是个聪明人,今后绝不敢再冒犯你。”
“对我无礼的何止他一个?”薛满道:“别装了,我知道你跟何湘是一伙的。”
孟超装傻充愣,“何姑娘怎么了,她不是刚给你送了鱼干吗?”
“这鱼干是她给我的封口费,我收得心安理得。不过我很好奇,她许了你什么好处,才能叫你半夜偷偷放她进衙门,甚至闯入我的院子?”
“……”
“我懂了,你帮她不为好处,只为私心。”
“阿满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按我所想,是你一心爱慕何湘,所以对她言听计从。”
“……并非如此。”孟超败下阵来,面带窘色道:“我相信何姑娘的为人,她向来心善,做事总有她的理由。”
“你知道她在调查什么吗?”
孟超摇头,“何姑娘只说要去停尸房,其他什么都不肯说。”
薛满见问不出东西便只好作罢,临走前孟超用气声问道:“阿满姑娘,你身边当真有暗卫吗?那岂不是我们说话会被听到?”
薛满暗笑他单纯,什么云斛、云飞、云齐全是她瞎编出来的人,换个说法,真有暗卫也只会保护许清桉。
但演戏总得演全套,她道:“你放心,他们训练有素,不该听的绝不会听。”
糊弄好孟超后,她将鱼干交给俊生保管,回到书房却没见许清桉的身影。
书桌上摊着账本,还有一枚锦盒,薛满看得清楚,盒子没有上锁。
里头装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