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一下,你今日起得早,待会儿吃过饭了若是还想睡,就让南砚陪你再躺会儿。”
“还用你说!”
顾璟舟最听不得他这种话,就好像在宣布对于诗诗的主权一样。
他烦躁地撇了撇嘴,如今柳云诗怀的不是他的血脉,他现在连说话,都感觉矮季辞一等。
思及此,他的视线又落在柳云诗圆鼓鼓的肚子上,暗自琢磨着什么。
柳云诗自然没有察觉到顾璟舟的目光,在季辞起身后,她也跟着坐了起来。
“你不吃些么?”
她的头发睡得有些松散,整个人还睡眼惺忪的,粉扑扑的面颊上带着少女的纯真和初为人母的媚态,说出的话软软糯糯,与此前几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截然不同。
两个男人看过去,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只有男人才懂的深意。
季辞轻咳一声,回头对她笑道:
“你与南砚先吃,章刺史等着,我去去就回。”
“嗯,好。”柳云诗乖乖应了,掀开被子下床。
顾璟舟见状,连忙过去替她穿好绣鞋。
季辞回身关门的时候,透过门缝,恰巧看见了这一幕,他眸光微动,静静看了一瞬,然后面容平静地将门关上。
第90章
这一日气氛比前几日更加严峻。
先是早上季辞与章刺史不知聊了什么,两人一直聊到午饭过了,季辞才回来。
随后午睡的时候,柳云诗便听见原本陪着他的顾璟舟也被季辞叫了去。
然后整整一个下午,两人都没见人影,只有院中不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偶尔还能听见信鸽闪动翅膀的声音。
柳云诗料想,这些人应当是季辞和顾璟舟的同僚,在与他们商议什么大事。
虽然昨夜他们没有告诉她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通过今日这一切,料想情况应当不容乐观。
这让她不由开始担忧起他们两个人的安危。
尤其是顾璟舟,他本就是将军,若是这次势必要有一战,那么首当其冲的人肯定是顾璟舟。
这种不安的猜想,在他们二人到了半夜还没回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且这两人还不知道是去了哪儿,打从下午陪着她用完晚膳就不见了踪影。
柳云诗一晚上都睡得不安宁,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伴随着她。
天将亮的时候,她正撑不住困意意识朦胧地打着盹儿,忽听院外奔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动作极重地敲门。
柳云诗一个激灵被吓醒,闻声唤了句“进来。”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那小厮昨日的时候柳云诗在季辞面前见过几面,见他进来,柳云诗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急道:
“你怎么来了?!季辞呢?!”
那小厮一脸惶恐,支吾着不肯回答。
柳云诗急了,上前一步,催促道:
“你倒是……”
忽然她的肚子一阵阵发紧,她急忙扶住一旁的桌子,长舒一口气,缓了下情绪,感觉那阵紧意过去了,才急道:
“你倒是说话呀,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回、回夫人的话……”
那小厮被她吓得跪了下去,一张脸煞白,磕磕绊绊道:
“季大人在昨夜外出期间,被匪人所伤,如今……如今……”
“如今什么?!”
“如今人尚且昏迷不醒,大夫说恐有性命之虞!现下人正在……”
“前面带路!”
不等那小厮说完,柳云诗已经扶着腰起身,急急忙忙就要往出走。
那小厮拦道:
“夫人是否要梳洗一下,我家主子昏迷前,叮嘱您要按时吃饭……”
那小厮话未说完,柳云诗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听他说了这番话,她哪里还等得了一刻,反倒比方才步子更加快了些,自然也就没看到那小厮脸上得逞的阴笑。
等到疾步走到院外,路过一处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还不等柳云诗停下来看个明白,忽然感觉肩上一痛,然后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柳云诗有一瞬的怔愣。
入眼是像帐篷一样的房顶,身边偶尔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铠甲摩擦的声音。
因为是冬天,帐篷封得严,屋中有股浓烈的汗臭味混合着血腥味。
柳云诗这段时日已经不怎么吐了,闻到这些气味,还是忍不住侧过身子趴在床沿上吐了出来。
“哟,夫人这是醒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柳云诗身子一僵,一面忍不住又呕了两下,一面用余光瞥见一双黑色的绣有麒麟纹的靴子映入眼帘。
她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擦了擦嘴,坐直身子,盯着眼前的男人,淡淡道:
“靖王将我掳来,拿我威胁他们,就不怕胜之不武,被天下人耻笑么?”
眼前的男人四十出头,长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须,若是仔细看下去,可以发现,他的眉眼间隐约有几分先皇的样子。
靖王听她这么说,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意外道: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还怎么能笨到落入我的圈套。”
见柳云诗不语,他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明白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关心则乱,看来……我这将你请过来的决定是做对了。”
他的视线下移,盯向她的肚子,柳云诗下意识用双手捂住自己凸起的小腹。
靖王笑了一声,走到桌边给柳云诗倒了一杯水。
见她警惕地盯着自己,丝毫没有要接那杯水的意思,靖王也不恼,扯了扯唇角,慢条斯理地翻转手腕,缓缓将水倒在了地上。
哗啦啦的水声像是给亡故之人祭酒一般。
柳云诗脸色一变,就听他又说:
“至于你担心的,天下人耻笑我胜之不武这件事,我从不在乎,要知道,真理只在皇宫那座龙椅上,况且,我只是回京奔丧,有什么值得天下百姓议论的。”
柳云诗暗暗呸了一下,“你起兵交州,导致广州和交州百姓流离失所,难民盘踞在金陵城外有数里之众,身为皇室中人,你惹得民不聊生,亏对自己的身份!”
“哈!”
她的一番义正言辞让靖王忍不住发笑,“你还知道的够多,定是你那……两个姘头告诉你的吧?说来……”
靖王上前一步,钳住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然后眯眼笑问:
“季辞和顾璟舟,到底谁才是你肚里孩子的父亲?还是……你也不知道?!”
“你别胡说!”
柳云诗听他这么说,气得眼圈一红,下意识挥开他的手。
却不料,他赶在自己的动作前放开了手,柳云诗一个没支撑,差点儿从床上甩了下来。
靖王哼了一声,没了耐心与她周旋,冷下神色,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威胁道:
“我劝你在这乖乖t待着莫要生事,只要季辞肯打开城门,我就放你回去,所以……”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最后落在她的肚子上,“你为了你和你腹中孩儿,还是好好配合比较好,毕竟我这一路走来,可不是没有杀过女人和孩子的。”
其实靖王也不想一开始,就和季辞以及顾璟舟闹得太僵。
倘若能得到他两的支持,比与他们为敌,在如今这个阶段对自己有利得多。
只不过贤王写的密诏已经到他们手上一日一夜,也没见季辞有动静,城门连个缝儿都没有,而京中流言渐起,各方讨伐势力纷纷向金陵城外涌来。
所以他不得不用了这个法子。
若是能兵不血刃,双方和和气气地将事情解决,自然是最好不过得。
所以靖王还没有打算对柳云诗做些什么,这几日只命人好吃好喝将她伺候着。
柳云诗虽然着急,但是靖王派人看得紧,安顿她的地方又在他的中军大帐旁边,四周时时刻刻都有巡查地百姓,她拖着个大肚子,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其实柳云诗虽然害怕,但她私心里又不希望他们来救她。
这个靖王看起来是个阴狠毒辣的,倘若季辞或者顾璟舟落入他的手中,定会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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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柳云诗还没睡醒,就听帐外一阵喧哗吵闹声,然后帐帘被人掀开,她被人猛地一把从床上拽了起来。
“妈的!季辞那个不知好歹的!这么多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现在突然派人攻了出来!今日我便要当着他的面,将你这女人和你腹中的孩子拉出去祭旗了!”
柳云诗一下从睡意中醒来,跌跌撞撞连鞋都没来及穿,便被靖王拖了出去。
靖王也不顾她的有孕之身,直接命人将她驾到马背上,猛抽马鞭朝着不远处的军营外狂奔。
柳云诗被颠得七荤八素,肚子疼得不行,她拚命抱住自己的肚子,却依旧感觉疼得承受不住。
刺骨的冷风吹在她身上和脸上,也不知道是被冷风刺激的,还是惧怕和疼痛,柳云诗的脸上布满泪痕。
及至奔到列队的士兵最前排时,她已经痛到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