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她与昨日的客套,知礼完全两幅面孔,褚昭视线又不由得多了几分。
侯老夫人毕竟年纪到了,说了会儿子话便觉困倦,楚盛窈与褚昭便告辞,离开了。
嬷嬷端来了养身的汤水,“老夫人待少夫人真好。”
侯老夫人但笑不语,从今日瞧来,她目光澄清,不失礼仪,不似外界所说的那样,且这世道女子艰难,她又何必为难。
出了穿山游廊,再过垂花门,往两边的廊下便是侯府的花园。
如今九月,花园依旧花团锦簇,楚盛窈来不及欣赏,便跟着褚昭往回走,她挣扎着开了口,“夫君可陪我在府中逛逛。”
褚昭停下脚步,唤着东三,“我还有事儿,便让他带你。”
楚盛窈称是。
临走时褚昭想起在明义堂,楚盛窈频繁露出的笑颜,“母亲与祖母皆是长辈,不可厚此薄彼。”
楚盛窈没听出褚昭的话中有话,只想着他若不能陪着她,倒叫府中人看轻了,往后行事到底是没得依仗,少不了畏手畏脚。
春和瞧见姑娘站在那里,久久未动,还当她是伤心,不由得腹诽,方新婚可有七日假期,什么事儿比得过陪自己的妻子。
镇国侯府极大,六进的大院,除开主院儿,并无数小院子,又将隔壁买了下来,修了走廊连通,做了东西跨院。
偏远些的院子里,还住着些来投靠镇国侯府的旁亲,不算正经的主子。
正院是侯爷一家的居所,其中又有不少小院落,镇国侯人丁不旺,只一妻一妾得两女一子。
若是要将府内走完,怕是要耗费一日。
楚盛窈让东三在前面带路,只将一些主院记住,顺便理清,镇国侯府的一些基本情况。
东三本就不愿陪着楚盛窈,瞧他问的多了,心中不耐,起先还能说着各位爷姑娘的居所,后面渐渐的不愿开口,只当是自己不知道。
楚盛窈睨了他一眼,“身为褚家奴,竟连这些都不知,可见平日里办事儿也不尽心,世子是个宽厚,到底是纵了你们。”
李嬷嬷亦道:“只是个做奴婢的,当自己是主子,少夫人问话都拖拖拉拉,没个机灵劲儿,当是爹妈生你时,少给了脑子。”
东三捏了捏手心,心中生了怒,本就不满楚盛窈,如今更是瞧不上眼儿,只看似乖顺的站在那里。
又过了些院子,东三捂着肚子叫疼。
“懒牛拉磨屎尿多。”李嬷嬷啐了口,让他去恭房。
东三眼底尽是恨色,他在世子身边伺候多年,府内对他都是尊敬的,从不敢有奴仆因为身份,而看低了他。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个小官庶女,插根毛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就算成功嫁进来又如何,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且看吧!
此处偏僻,他们过了正院往里走,有好几处都是空闲的院子,李嬷嬷扶着楚盛窈,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春和擦了擦石凳,几人落坐。
“姑娘,镇国侯府的奴才,气性未免太大了些。”春和想起方才东三的态度还是气。
楚盛窈笑着点了点头她额头,“你也不小,昨日连世子都敢说。”
春和低头,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只是为姑娘打抱不平。
台阶下,李嬷嬷好半晌才过来,跟楚盛窈说了些话,秋泠和春和没怎么听明白,只是知晓姑娘应当是要收拾这个东三了。
她们早就不喜这个东三,不过是来镇国侯府的第二日,便教训她们不懂府里的规矩,如今竟然做出将主子扔在原地,自己跑了的事儿。
夜间褚昭回来了,烛火透明,一如往昔,可院里却不见楚盛窈的身影,连她的婢女都不见了。
他命人叫来了百名,“可见少夫人?”
百名支支吾吾,半晌才道:“要不您问问东三?”
东三?不是让他跟着楚盛窈。
褚昭面有所思。
东三一进入房间,立刻就跪了下来,战战兢兢,说话也结巴,“小的肚子疼,去了茅厕,回来时,少夫人便不见了。”
瞧他眼睛眨动,神情紧张,一看就是在说谎。
褚昭脸色沉了下来,“若有隐瞒,必不轻饶”
本是面如冠玉,此刻雷雨交加,震的东三慌了神,却怎么也不敢说实话,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他不过是想给个教训罢了,回了房间小憩,故意迟了些时辰,去找楚盛窈,哪知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她们的踪迹,他还当是她们回来了,结果院儿里也没人,一看便知晓不好了,下午将府里都翻了个遍,天都黑了还未瞧见她们。
心中暗自揣测,这是出了事儿,当世子唤他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门口传来响动,是褚清溪领着楚盛窈。
瞧见地上跪着的人,褚清溪横眉怒指,“大哥,这狗东西将嫂嫂扔在不熟的地方好几个时辰,若非我路过,嫂嫂必定还找不到地方,这大晚上的,若是遇到意外,可如何是好。”
楚盛窈恰如其分的露出委屈的模样,走到褚昭身边,全身心依赖,想要他替她做主。
褚昭看着楚盛窈,瞧她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心下稍安。
东三瞧见大姑娘是与楚盛窈一路,更觉得不好,脑子不停的转,只想给自己脱了罪,“都怪小的闹肚子,才让少夫人没得耐心等小的,迷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请世子,少夫人饶命啊!”
这话说的可笑,还当是楚盛窈自己的缘故,没等那小厮,甚至还乱闯,最后将一切错还推到小厮身上。
“当这屋里的都是蠢货,且将你同一屋的小厮叫来问问,便知你说的真假,行事懈怠,故意拖延,让我留在陌生的院落久等,还污蔑于我,我虽是新嫁进来的,也不容的个下人这般欺负!”楚盛窈虽然红了眼眶,一脸委屈,声音掷地有力,说的东三哑口无言。
将东三一屋的人都被喊了过来,这一问果然问出了许多事。
什么腹痛,就是假的,自己跑回房间休憩,甚至还向院里的其他奴仆暗示他瞧不上这新嫁进来的少夫人,以往跟在世子身边遇到过几次,仗着样貌有攀龙附凤之心,就在楚盛窈和褚昭订婚的那晚,还断言这婚事成不了。
越听,褚清溪都气急,她安抚的拍了拍楚盛窈的手,“嫂嫂,你放心,大哥会替你做主的,定让恶仆吃不了兜着走。”
方才在假山处,偶遇楚盛窈,见她面色委屈,一双眸子噙着泪,身边的丫鬟立即将事情给她说了。
她便怒了。
无论怎样都是镇国侯府的少夫人,怎由得刁奴欺负。
她一路牵着楚盛窈,直接找兄长说理去。
便是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小厮又如何,无论如何都得严惩不贷。
褚昭打量着楚盛窈,将事情又捋了捋,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褚清溪见他久不说,还当他要护着这恶仆,“大哥,嫂嫂刚嫁进来,你便要让她受委屈吗?”
褚昭沉思后道:“来人将人拖下去杖三十,日后留在外院,不得踏进内院一步。”
东三面若死灰,跟在世子身边是何等的风光,若是去了外院,前途都毁了,心里一时间悔啊,可无论他怎么求饶,褚昭不为心动。
事情得到解决,褚清溪也要回去了,楚盛窈拉着她的手,连连道谢,娇媚的脸流露出对她的感激,眼若粹星。
褚清溪连忙将手抽回了告辞,新嫂嫂当真是美的,尤其当她全心瞧着你时,恍若自己身量涨了八尺,不知不觉便应承她。
温柔乡,英雄冢,此言不虚。
也不知兄长与嫂嫂相处时,怎能拒绝得了她。
对东三的处罚,到底算是轻的,旁的主母遭受这些,不是将其发卖了,便是将其打发的远远的,到底是跟在褚昭身边多年。
也正是因她,才处理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以此看来,院里的人,才知晓她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日后行事也会方便些。
楚盛窈本是没想如此的,原先想借着褚昭带她将府里逛逛,顺便立威,可惜褚昭没那个意思,结果杀威棒直接闯上门来。
偶遇褚清溪倒是个意外,毕竟她原本是想叫人来寻她的,好将事情闹大。
祖母说过高门难入,若她做的不够好,那时倒霉的只会是她。
亦叫她顺着夫君,毕竟还需靠他在府里生存下去,待生下子嗣,才可安宁些。
楚盛转身之际,听到褚昭冷淡的声音传来,“楚氏你可知罪!”
第29章 第29章
“夫君何意?我做了什么?”楚盛窈似是不解,怀疑道:“莫非因我之故,叫夫君处理了身边人,叫夫君不满了。”
“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他欺人太甚,我等了他许久,未见人影,实在是饿的没有办法,才寻路离开,那地方偏得很,四周都是院落,走了好些个时辰,又饿又累,天又黑了,我很怕。”
楚盛窈这话不假,不过是在李嬷嬷察觉到东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阻止罢了,还特意往更深的院子里去。
可也是旁人先对她下手。
楚盛窈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仰着头据理力争,眼光潋滟,眸子泛红控诉着。
本就是极艳的容色,此刻竟如被雨打了般,好不可怜。
褚昭有一瞬间失神,手心不知为何泛着痒意。
“既然饿了,便传膳吧!”
见褚昭没有追究,楚盛窈松了口气。
楚盛窈其实并没有多饿,李嬷嬷寻了些点心来,很好吃,她几乎是吃撑了,可现如今在饭桌上,她还得装作饿极的模样,在褚昭放下筷子时,楚盛窈想说自己也吃饱了。
可褚昭也不知怎地了,夹了些菜给她,“多吃些,不必着急。”
楚盛窈心底含着泪将东西吃了干净。
入了夜,他们没做什么,只各自盖着被子,清醒时感受到旁边有人,楚盛窈并不习惯,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入了眠。
只是在半夜的时候,床似乎有些起伏,楚盛窈没在意,一觉睡到了天亮。
醒来时,旁边的被子不见了,李嬷嬷和秋泠赶紧进来伺候。
李嬷嬷小声问道:“少夫人可发生何事了?”
李嬷嬷将世子,半夜间去了外间榻上的事儿与他说了,楚盛窈一脸茫然,她哪里知道?
莫非昨日事儿露了破绽,被他瞧出来了?
生了气?
今日要回门,便是在用早膳的时候,都未见褚昭的踪影,她问起院里的丫鬟,丫鬟半点儿也不敢隐瞒,只道自己不知道。
经昨日一遭,她们对楚盛窈更加的恭敬了。
生怕对她们的回答不满意,便立刻补充道:“奴婢不敢窥探世子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