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抿了口茶水,苦涩从口腔一直往下蔓延,最后这茶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茶滋味不算太好,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原本寂静的厅内,目光聚集在此。
褚昭说话沉稳,未将心思流露,“盛窈听府中请了大夫,担心您的身体,我今日是特意陪她过来看您,若是打搅了您的休息,才是大罪。”
老夫人含笑着望着他们,“你们夫妻和合,才是我最大的福气,何必谈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身体无事,不过就偶感风寒,是盛窈小题大做了。
我年纪大了,有着小辈陪着也热闹些。他们俩兄妹幼时也是一同玩耍的,远之如今也在朝为官,与世子同在翰林院。”
老夫人特意别开了楚盛窈与李远之的关系,只谈起幼年懵懂的同伴亲,将他二人定过亲的事儿给忽视。
“祖母唤我慎之便是。”慎之是褚昭的字。
“李大人青年才俊,翰林院不少的大人都是夸赞过的。”
楚盛窈脑子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对面坐着的男子,曾经与她定过亲,而她旁边之人则是她如今的夫婿。
这应当是何种尴尬的情景?!
可偏偏她觉得还好。
且不论她与李远之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以褚昭的性子,也不会因这些东西犯了怒。
她虽嫁过来的时日不长,对褚昭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为人自持,重责任。
她背着那样的流言嫁入侯府,他却能以平常心待她,不为外事所干扰。
因她是他妻子的缘故,也因他就是那样的人
就算是瞧见她与李远之单独相处,只要不做了违背礼法的事儿,也是无所谓的。
楚盛窈有这个信心。
楚盛窈也应和着老夫人的话,“表哥与世子同在翰林院,世子可多加照看一番,表哥性子执拗容易得罪人。”
只不过话落,周围有些安静,她不明所以的抬头,目光带着询问。
听她为李远之说话,褚昭心头有有些发闷,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强压住所有的情绪,露了让她满意的神色。
“自然。”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原本不适的身体,此刻有些复发的感觉。
她这孙女木讷她是知晓的,可竟然不知木讷到这种程度。
若她是褚昭,怕是得被活生生气死。
哪里又能在气死前还安抚害自己的人!
如今瞧来,褚昭果然对窈丫头是有几分心意在的。
李远之亦是心头思绪万千,心头升起一股隐匿的欢喜,她还在为他说话,两人虽无缘,可到底还是记挂着他,得了这么一句,能抵得过千万句。
可到底是在褚世子面前,他又有些担忧会引得褚世子不满。
恰好这时张嬷嬷端来了汤药,楚盛窈伺候着老夫人喝下汤药,并将老夫人扶回了内室休息。
“都嫁人了,说话也不警醒些!”老夫人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嘱咐了几句。
“祖母我刚回来,您也不说问问孙女,在侯府的情况,怎开口便是问责楚盛窈佯装生气的抱着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无奈的戳了下她的眉心。
楚盛窈不躲,反而凑了上去,老夫人手很轻,却又很暖。
“您不必担忧,世子为人大度的很,又怎会误会我与表哥?”
老夫人知晓她不懂得男人心,光是从外貌看,都觉得楚盛窈活色生香,娇媚撩人,怕是身经百战的妖精。
可谁知她心原就跟块儿木头一样。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女子先天条件本就弱于男子,做不了那强硬汉,便学会示弱,夫妻之间是论不了对错的,大抵是你包容我,我包容你。”
楚盛窈点头,她做的已经算是不错了,待褚昭温柔似水,从未说过什么重话,不管心中如何,面上都是以夫为天。
已经够柔顺了。
无论褚昭如何,都挑不出刺儿的。
老夫人睡着后,褚昭吩咐李嬷嬷好生照顾,便出了内室,她今日并不想回去,祖母的事儿总觉得她们是瞒了她什么,得要问清楚些。
刚出了院门,没见褚昭的踪影,听说是被楚明德叫走了。
楚盛窈来的匆忙,忘记还要拜见府中其他人,也跟着过去了。
刚出了垂花门,往夹道方向去,前儿有个亭子站着个人影,像是在等她的样子。
正是李远之。
楚盛窈看了眼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表哥有事儿?”
李远之点头。
楚盛窈坐在石凳上,有丫鬟立刻换来了热茶,她给李远之倒了杯。
光天化日的,倒也不算是失了规矩。
“我与表妹几月未见,见表妹风光依旧,我也安心了。”李远之不敢去看她,昔日里所有的明目张胆,不过是依仗身份亲近的缘故。
如今姻缘线断,物是人非。
他捏紧茶杯,手心的熨烫暖不了人心。
楚盛窈笑道:“表哥当了官儿,圆了多年的心愿,亦是可喜可贺。”
他的心愿本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娶了她,原本刻苦温书,也是靠着这个念头。
如今神散了,便是改换门庭,也没个欢乐,只是母亲每日吆喝着他光宗耀祖。
“我将婵儿送到了乡下,她在母亲面前说了许多的话,引得母亲误会了你。”李远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想要将她留下来,多一刻也好。
“表哥,都过去了!”楚盛窈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夫君还在等我。”
原先还以为两人间已经说明白了,她是不回头的性子,且已经成了亲,以前的只能是存在记忆里的过往。
她不是个绝情的性子,李府忽然的退婚,也不是一点儿影响也没有给她造成。
李远之曾经是一根儿绳子,能够将她拉出楚府这摊淤泥的绳子。
可是忽然就断了,在她快要希望最为浓郁的时候。
现在她的痛苦早就过去了,如今讲什么都没有意义。
夫君。
简单的两个字从楚盛窈嘴里吐出,他曾想过他们成亲后,她该怎么娇娇的唤他‘夫君’。
“是啊!”李远之捏着杯子,“我今日来是碰巧,没想到与世子碰见了,你不要误会。”
楚盛窈点头。“我不会,他也不会。”
便是如此这般的信任吗?不过是几月而已,比得上他们十几年的情谊?
李远之其实是想要告诉她,前段时间褚昭教训了传她流言的人,可现在忽然就不想说了。
“表妹,我会等着你。”李远之声音小了几分,又被风吹散。
楚盛窈迈出亭子,走了一段距离,没听清,“什么?”
李远之摇头。
人生那么长,总会有机会被他等到的,这是他的决定,犯不着叫任何人知晓。
待所有人都离开,假山处出现个人影。
褚昭盯着楚盛窈远去的背影,久久的站立在那里,未曾动过,眸光隐匿在黑暗处。
等?有他等的!
楚明德对楚盛窈,不像以前那样不冷不热,甚至刻意多了几分讨好。
变得如此之快,无非是因为褚昭的态度。
两人站在一块儿,姿态亲近,褚昭还捻了块儿点心放在楚盛窈面前,又端了茶水。
楚明德也是没想到,这个他一向看不上长相妖媚的艳俗女儿,竟然真的讨得了侯府世子的欢心。
“贤婿放心,母亲不过小毛病了,怎劳烦你亲自过来。还是三丫头,在侯府伺候公婆,晨昏定省可有懈怠?”楚明德如今面上的清高终于褪了下来。
正逢考核,楚明德在如今的位置上,待了有五年之久,他的上峰是侯府的连襟,曾提示过叫他走侯府的门路。
若是成功了,必定升迁。
他若是再端着文人架子,怕是老死都不得动上一动了。
日后在楚府的族谱上,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
褚昭回道:“盛窈不放心,我自是要跟着来的。盛窈很好,父亲母亲都很喜欢,府上也是夸赞的。”
盛窈?
楚盛窈第二次听他这般唤,即便不是对着她,以往可都是楚氏。
楚明德见他这般维护楚盛窈,反而心情更好,笑道:“你们夫妻关系好,我这个当长辈的也开怀。”
到最后楚明德留了餐,褚昭推辞并没有应下,出了正院,楚盛窈到底还是要见见赵夫人,全了礼仪,褚昭也跟在她的身边。
“夫君,”楚盛窈有些迟疑的开口,“我能在府中留上几日吗?我实在是担忧祖母。”
褚昭稍加思索道:“夜间回府,白日来,可否?”
原以为褚昭不会答应,如今他退了一步,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反而是做出担忧的神情,“母亲那边会答应吗?”
想到这里,楚盛窈又将今日在侯府正院发生的事儿给褚昭说了。
完全没有添油加醋,照实儿说。
褚昭只颔首,像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若是没有褚昭相护,今日正院里的事儿,怕是不能善了,楚盛窈开始想着两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