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褚昭说出这般话,只让人觉着可笑。
两人的婚姻不过是因各种原因促成的,连真心都未有过。
何来信任二字?
即便是两人目前比起往昔融洽了,她都不敢去想其他。
她眼眸璀璨依旧,说着信任他的话,可两人间距离始终隔着一个臂膀,若非他早瞧过她真心的笑颜,定会被骗了过去。
她的话说的多么柔顺,如天下贤淑的妻子一样,将夫君当做了自己的依靠,全身心依赖着。
可若是真柔顺的人,又怎敢在侯府设计林六爷,毁其命根子,在秋狩时将计就计回击林诗雅,却从未与他透露过一次。
若非被他偶然瞧见,估计会一直瞒着他。
褚昭忽然走近一步,两人脸颊几乎要触上,吓得楚盛窈后退,却又被他抓住胳膊。
脸颊的软肉被捏起,痛意来临时,楚盛窈笑意不在,不自觉换上冷眸,褚昭才松开。
“夫君,作甚呢!”
方才的冷眼,才是属于她真实的情绪。
褚昭捻了捻手指,“瞧见夫人脸上有脏污,已经拿掉了。”
楚盛窈揉了揉脸颊,根本不信他说的话,哪有捏人脸颊,来取脏污的。
此处离侯老夫人的明义堂不远,且她是个娴雅的妻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下与夫君起争执。
只得暗自忍了下来。
楚盛窈咬着牙,只一边嘴扯起,笑的稍显僵硬,“那可真是劳烦夫君了。”
褚昭唇角微勾,瞧她敢怒不敢言,心底的涩然莫名消退了些。
两人走后,王夫人自游廊走出,方才一幕被她瞧了去。
众目睽睽,慎之不顾礼节,与楚氏熙熙融融,有违她这些年的教导。
王夫人难掩失望。
原以为慎之,按行自抑,不会被迷惑,如今……这楚氏是个不能小瞧的。
尤其是今日,慎之还替楚氏挣得管事儿权,可见其心被楚氏笼络。
王夫人叹了口气,领着嬷嬷回了正院。
两人刚回策海院,褚昭却不由自主的往了书房去,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他的东西早就搬回了正房。
转儿又赶上楚盛窈的步伐,与她并行。
楚盛窈还道他忘了什么,也未理会,只是两人一同进了正房。
房里多了许多褚昭的物品,便是衣柜里,原本是她的衣物较多,又添了褚昭的东西,怕是不够,便又从库房搬来了柜子。
小案上以往只放置她的纸笔,如今另一头大抵都是褚昭的,一些平日里常看的书和笔墨纸砚。
本放置书房便可,不知为何,偏将这些东西也移了过来。
“夫人可还记得答应替我画像?”褚昭忽然问道。
楚盛窈恍然忆起,连连道;“夫君的事,都是放在心头,怎敢忘。”
“就今日吧!”褚昭瞧着她,忙了周氏的事,还剩下些时辰,且明日要上值,几日后又是林府的金秋宴,到休沐怕又得等些时辰。
况,他怕是不日,就要前往东都府,虽也可带她去赏玩他处风景,一路奔波也没得个时间作画。
楚盛窈刚接手周氏手里的事儿,本是繁忙了,可对着他这个功臣,实说不出拒绝的话。
让人在院里准备好东西,褚昭却说花园风景要好些,楚盛窈仍有顾虑。
花园来往丫鬟小厮,可不在少数,如此张胆明目,实不符褚昭的性子。
也罢,此人早也不似以往,那个拘礼守制的人。
也不算意外。
李嬷嬷和秋泠她们脸上笑意藏不住,身为楚盛窈最为亲近之人,自是希望他们夫妻亲近。
寻了个宽敞的地方,李嬷嬷让人布置了画案。
而后一行人静静的立在边儿上,两人样貌都是极好的,比起画卷更赏心悦目。
褚昭头一回被人画像,倒是不局促,不过是动作生硬了些。
楚盛窈抿唇,原本她记忆极佳,早已将他的模样刻在脑中,用不着他做出任何的姿势,不过她去了他身侧,教了些动作。
褚昭比之方才,越发僵硬。
她眉宇带着笑,却只得拼命忍住。
见褚昭犹如木头娃娃般,任她摆弄,心头隐隐更添悦色。
“夫君可单手背后,”说着,楚盛窈又拿来了本书卷,“低头做阅书状。”
书被塞在他手里,褚昭却未垂眸看书,“便如此画吧!”
褚昭未解释,虽是拿着书,眸光盯着她,未曾有过半点儿的偏移。
“夫君?”
楚盛窈不解还当他不喜,抬头时,撞进他那双乌黑又深邃的双眸,日头西斜,只让人觉得格外的专注。
他眼眸中只瞧着她,旁的什么都没有,心无旁骛又柔和的让她害怕。
目光隐隐蕴藏深意,叫人看的清楚,却又不敢往前一步。
恍若天地之大,只注视着她一人足以。
楚盛窈不自然的,整理着画案上的用具,拿起笔又放下,才知忘了研磨。
研磨时,只瞧着砚台,呼吸逐渐放缓,原本跳动快了些的心,亦静了。
不多时,墨渍染白纸,她再抬头时,早就恢复依旧。
尤其是两人对视间,亦没了方才怪异之感,只用心作画。
画刚作了一半,几乎将周围景致,以及褚昭的身量勾勒完,将将提笔画他的面容时。
“表嫂。”周平遥不知何时站立她身后。
她眼眶泛红,神情委屈,用手帕沾了下眼角,瞧着她的时候,几乎要滚下泪来。
“表妹怎么了?”楚盛窈连忙放下笔,走近。
刚离周平遥不过一臂远,周平遥直接将她抱牢,靠在她的肩膀上,哭泣声传来。
楚盛窈不知所措,可瞧她模样可怜,一时也忘了手里的事儿,扶着人进了亭子。
周平遥哭着,她也不好多问,只是轻拍她的背脊。
两人相依,尤其是两女相貌皆不俗,若是入画,当时一副美人图。
周平遥来时,褚昭目光收敛,原本的兴致也淡了几分,尤其当楚盛窈不顾他,将画撂下,将他也撂下,转头便去安慰来人。
等两人入了亭子,周平遥痴缠着,将她抱得紧,模样依赖。
就连楚盛窈亦是神情忧态,全身心向着周平遥,彻底将他遗忘。
不难想周平遥因何这般,周氏的事儿,尽管被侯老夫人严令禁止不许外传,可周平遥和周氏本就亲近。
褚昭眸子落在二人身上,落坐于她二人对面。
周平遥好不容易,从楚盛*窈怀中起,瓮声瓮气,“姑母的事儿,我知晓,先前表嫂不让我碰账本是对的。”
周平遥沁着泪,抓住楚盛窈的手,“表嫂可会因此嫌了我?”
说完又有啜泣声起,引的人烦闷,褚昭眸光移到楚盛窈脸上,又落到画案上。
只差一点儿便画完。
“怎会?”楚盛窈细细安抚,“三叔母不过是一时糊涂,你又未参与,别太忧思,平白伤身。”
她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相貌本就国色倾城,如今更是多了抹温柔,叫人失了神。
其余两人皆是。
亭中周平遥,虽是从她怀中起身,可依旧是半倚着她,如此这般近的瞧她的脸,逐渐看迷了。
“咳咳,”咳嗽声响起,瞧见周平遥依旧未改神色,痴迷的很,褚昭声音有了怒意,“表妹身子弱,寒风凌厉,不若早些回屋休息。”
“是我耽搁表哥与表嫂了吗?”周平遥视线落在画案上,“我倒是个讨嫌的,平白扰了你们兴致。”
说着又有了几分泫泫欲泣。
楚盛窈刚想否认,便听见褚昭的声音,“表妹若是在外边待久,染了风寒,怕又得病上好几日,且我与夫人还有事儿。”
她不认同的看了他一眼。
褚昭瞧她表情责怪,更是觉得心头闷气,“我先派表妹回院儿吧。”
那画只剩下一点儿,不该就这么搁置着。
“原是在画画,”周平遥看了过去,似委屈道,“表嫂可还记得我的画?”
楚盛窈揉着眉心,瞧见他们目光中隐约起了争执,有些头疼。
她犹记的那幅画是被褚昭毁的,又见周平遥这般哀怨,心一时有了偏向。
就当是为褚昭恕罪,且只差一点儿,即便是褚昭不在,她依旧可以将画完成。
“如此,我便先替表妹画吧!”
周平遥似担忧的瞧着褚昭,眸子水亮,像是渴望,“可分明是先替表哥画的,换了人不好吧?不晓得表哥会不会生气,不若还是先替表哥画,我等着表嫂就是了,咳咳”说完又咳嗽了声,拉住楚盛窈,眸子光暗了。
“我无事的。”又重复道。
楚盛窈不知为何,瞧见她这般,竟然有些不忍,且若是论先后,分明周平遥才是先得,却被褚昭毁了。
“不必,你表哥一向胸怀若谷,不会与小女子计较。”
两人相携下了台阶。
褚昭沉默不言,就这么冷冷的看着,看着自己那副未画完的画,被楚盛窈撤下,新换了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