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芙想也没想,点头认同:“说亲好啊,你也该成家了。”
“芙娘!”这一声喊得生涩且笨拙,引得兰芙诧异望向他,“可我不愿意,我……我只心悦你,我想娶你,我会对你好的。”
祁明昀忽而屏息,面目隐在阴影处,眼中越发幽深。
“你欠揍是不是?”兰芙啼笑皆非,满眼俱是茫然无措,只能用笑来掩饰尴尬,“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是真的心悦你。”
兰芙对他并此意,只想尽快打消他的念头,“我一顿要吃三碗饭,你养得起我吗?”
少年一脸正气:“我把我那碗也给你吃。”
“小五,我对你无意。你人好,家底也殷实,还是听你娘的,找别家的好姑娘罢。”
这个董小五,毫无防备突然来这么一出,她都不知今后要如何面对他,只得速速打发他走。
她朝里大喊:“表哥,你帮我拿四个鸡蛋出来。”
祁明昀心绪回转,未免被兰芙发现,迅速回到厨房。
兰芙喊了几声也未得他回应,有些不耐烦,“表哥!齐子明,听见了吗?”
他不理。
兰芙只得自己走去,让小五在原地等候,“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董小五话里话外皆是失魂落魄,直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短叹后道:“不用了芙娘,是我今日唐突了你,你莫与我生隙才好。”
“不会,以后上山还带我们去。”兰芙爽朗一笑,显然未将他方才之言放在心上。
“好嘞,那我先回家了。”
“你等等,我吃了你的茶菇,我的东西你也一定要拿。”她绷着脸道,“你若是转头走了,我便要生气的。”
走到厨房,发觉祁明昀正直直望着她。
她目光一闪,不满道:“叫你给我拿鸡蛋,你听到了吗?”
祁明昀走向前,要将她的身影圈住,“找不到。”
兰芙翻箱倒柜一通找,确实不见装鸡蛋的筐子,越发觉得怪异,深深蹙眉,“怎么会,我不是放在木柜里了吗?”
她找遍各处也不见踪迹,上次被贼摸去了两个鸡蛋本就惋惜了许久,如今居然连筐都不见了!
董小五本也不打算收她的东西,见她许久未出来,便遥遥朝里道了别。
“芙娘,你别拿了,我先回去了。”
等兰芙出来时,人已经走了。
她叹了声气,实在是想不到小五居然对她有这般意思,她从不喜欢欠旁人的,如今便更不能白白拿他的东西了,还是等下次上山捡板栗送一筐去他们家罢。
花点叼了跟骨头回来,趴在阴凉的角落埋头啃着,已然是晌午了,家家户户都吃上了午饭。
兰芙却愁眉苦脸,没有一丝揭开锅做饭的打算。丢了一筐鸡蛋,气都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她左思右想实在困惑困惑,自从上次进了贼,她与表哥这两日从未出过门,哪个贼如此大胆,都能青天白日在人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吃了能进肚子里,卖了还有银钱。”她愤愤拨弄着小瓷盏,趴在桌上幽幽叹息,眼底时而失魂落魄,时而愠色翻涌,“我的钱!我的钱!”
“岂有此理,我要去报官抓贼!”后话几近咬牙切齿。
本就不稳固凳子腿被她晃得嘎吱作响。
烦死了。
祁明昀简直不堪其扰,不厌其烦。趁她不备,将藏在灶台后的装鸡蛋的筐缓缓移到柜子底下,转身喊她:“阿芙,原来在此处,许是你我都不曾看见。”
他闪开身,兰芙看到熟悉的竹筐,丢下瓷盏走过去,方才的失落与郁闷一扫而空,端起筐反复数了几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原来放在这,可让我好找,还以为被贼端去了呢。”她紧紧捧着不放,如重回手上的至宝,打算往后将鸡蛋带筐放在自己房中,如此便不用担心有贼惦记了。
两人到晌午后才吃上午饭,新鲜脆爽的茶菇切上几块香腊肉,再洒上一把红椒和蒜苗爆炒,香味令人牵肠挂肚。
“阿芙,方才那人同你说什么?”饭桌上,祁明昀明知故问。
兰芙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毫不忌讳地与他道:“我与他都是自小一同长大的玩伴,他突然说要娶我,可我对他实在无意。”
祁明昀面色微僵,“那若是你心悦的人呢,你就会嫁他?”
兰芙蓦然颊生绯霞,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话音听似随意却沉闷:“又不知我心悦的人可也心悦我。”
男欢女爱,祁明昀觉得无趣,自然不过多深想。只是期盼在外头风平浪静之前,他能有一方安身之所休养生息。
可她身旁都是些不怀好意之人,偏偏她还不曾察觉。
罢了,为她挡着罢。
只要她能同如今这般老实安分些,哪怕多做回贼又何妨。
第008章 有所属
这几日天公作美,灿阳高照,兰芙绣完了剩下的绣品,今日打算进山捡板栗,顺带看看能否采一些野菜。
“表哥,把门关紧了。”
她背了只小箩筐走在前头,逗着脚下的花点玩。水粉色身影明媚轻快,裙摆绣上的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随风绽开。
“关好了。”祁明昀察看完门窗,疾步跟上她,目光停留在她陷出浅浅梨涡的面颊上,“走罢,只我们二人吗?”
兰芙生的白净,脸上细腻无暇,腮边两缕发丝擦过朱唇皓齿,“许是不止,其他人也进山,路上若是遇到熟人便一道走。”
往前走,遇到也打算进山的董小五。
他昨日被兰芙当面相拒,不免神情低落,可见到她时仍爽朗一笑,问道:“芙娘,今日可是进山?”
祁明昀回忆起他对兰
芙说的那句心悦她,面色倏然沉凝,宽厚的肩抵在二人身前。
“是啊。”兰芙也颇不自在,讪讪点头。
董小五打量着祁明昀,此人年轻俊郎,只是一双眉眼生冷疏离,让人不敢接近,只能寻兰芙做引子,“芙娘,听说你姑姑的儿子在你家暂住,这位便是你的表哥罢?”
“正是,本来昨日想同你说,谁知你跑的比兔子还快!”兰芙拉着祁明昀上前,“这是我表哥,姓齐。”
“我来背。”祁明昀欲解下她身上的箩筐,借此打断他们的对语。
兰芙侧身躲开他的手,“我背得动,你手上那只更重,我不要你帮。”
董小五眼色渐暗,缓缓埋下头。
芙娘既对自己无意,她表哥又生得一表人才,她应当是心属她表哥了罢。虽心中万分失落,但却不想因此事与兰芙生了隔阂,日后渐渐成了生人,于是佯装寻常之态,指向前方,“芙娘,松云山上山的路被石块堵了,行走不便,我认得另外一条路,我带你们去罢。”
“才几日未去,松云山的路怎的就被石块——”
“阿芙,桌上的两块发糕你可拿进筐里了?”祁明昀神色不虞,似乎不想看到兰芙与旁人过多言语,再次出言打断。
兰芙掂了掂箩筐,“拿进去了。”
董小五继续回她:“连日大雨,山上的一座道庙塌了,石块滚到了坡下,听说还砸伤了几个人。”
兰芙越听越心惊,掌心虚掩口鼻,“老天保佑!”
“走罢阿芙,不早了。”祁明昀对这些无趣之事漠然置之,又出言催促她快些出发。
董小五再没眼力见此刻也瞧出了端倪,她这位表哥想来也是钟意她的,否则不会处处这般护着她。
他也不再与兰芙寒暄,远远在前头带路,“是该走了,若等到晌午进山的人多了,便什么也摘不到了。”
董小五远远走在前头带路,兰芙以肩膀轻抵祁明昀的手肘,笑似非笑:“你方才为何要那般堵我的嘴?”
她岂能察觉不到他方才的态度,她说一句他便插一句,生怕她顾及旁人,会冷着他似的。这等明晃晃的占有在她心底种下旖旎遐想,她迫切想确认,他对她是何意。
若是无意,为何又要几次三番来招惹她。
许是有意的罢。
但她只想从他口中听出一个答复。
祁明昀却淡淡道:“不早了,若再不去,这趟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兰芙瞬间沉下脸,不知名的纷杂愁绪堵满心间。
枝上一片红枫孤零零地挂在枝干上,它若纵身一跃,便能轻轻覆到厚密的落叶上,偏它肆意迎风,丝毫不动。
她再不吭声,解下箩筐丢给祁明昀,利落迈开步子,不再与他并肩,“拿去背,重死了。”
祁明昀只得接过,快步跟上她。
这一路上路遇到了姜憬与兰瑶,兰芙挽着姜憬的手,同她讲了表哥住在她家的事。姜憬时不时回头探望祁明昀,此人清秀俊美,模样真真是生的好,又观兰芙耳根薄红,话音细如蚊蝇。
她与兰芙玩得最好,从小到大几乎是无话不谈,当即便猜到她的心思,忍不住调侃她几句,故意扬声:“阿芙,他真是你表哥啊?你那日说你表哥生得好看,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
兰芙知道她是打趣自己,恨不得捂住她的嘴,二人缠斗了一番,“那还有假?你小点声。”
她不知她这表哥是块呆讷的木头还是真对自己无意,总之她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他肯定在心里取笑她呢!
祁明昀自然是听到了,拽着箩筐的手一紧,仍沉默无言。
兰瑶埋着脑袋跟在后面,阿娘一大早打发她进山采些荠菜与马齿苋,可她一个人是如何也不敢去山里的,只能跟着兰芙一行人。
她怕兰芙还记恨着她,会走到半途把她丢下,是以纵使她们谈天说笑,对她视若无睹,她还是厚着脸皮上前,甜甜喊了一声:“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兰芙收敛笑容,淡淡道。
其实那晚之事她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单单不想与兰瑶一同进山罢了。兰瑶既没力气,胆子又比猫还小,瞧见只蜘蛛便吓得大喊大叫,常常到了下山时筐子里还是空空如也,自己被她缠得不耐烦,还得分些东西与她。
兰瑶却以为她还在怪自己,挽着她的手不放,睫毛上挂着两滴泪:“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我从家里带的糕点等晌午全给你吃,你别丢下我,我怕有老虎把我叼走。”
“哪有老虎,别瞎说。”兰芙啼笑皆非,想拽回手臂,奈何被她紧紧缠住,只能作罢由着她。
姜憬见状,也死死缠住她另一条胳膊,她被挤在中间,三人左推右搡,一路叽叽喳喳。
兰家老三院里,兰薇在房中对镜梳妆,对阿娘的话十分不满。
“阿娘,我才不去,我可是念过书的,哪能跟那些乡野丫头一同去采什么野菜。”
任银朱放下针线,蓦然抬眼,“那晚回来可是你自己说你那表哥有些前途,模样也生得一等一的好。”
“可他,他如今落魄至此,也不见得日后就能飞黄腾达。”兰薇正了正发髻,羞涩浅笑,“还是那王家二郎有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