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宛的这两个姐姐,都已经出阁,此时不在卢家,卢承远要她们回来,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让她们劝说,卢宛不要再想和离的事。
而卢宛听到卢承远这样说,只是神色冷淡地向卢承远礼了礼,然后转身离开了花厅。
……
卢承远果然说到做到,卢宛回到自己的寝间,方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女使前来禀报,大姑娘与二姑娘已经回来,这会子正在外面等候,要来陪伴她。
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堂姐卢音,还有一母同胞的姐姐卢惠,卢宛想了想,让女使带她们进来。
虽然晓得,这两位姐姐十之八.九,是伯父请来劝说自己的说客,但能见到她们,卢宛心中酸楚悲伤的阴云,却
还是被驱散了些许。
站起身来,彼此见礼之后,卢宛笑着让卢音卢惠两人坐下,女使上前,为大姑娘二姑娘斟了茶水。
其实,从父亲卢大老爷那里得知这件事,卢音心中,虽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却不想勉强卢宛做违心的事,也不想淌这趟水。
清官难断家务事,若卢宛执意如此,那谁也奈何不了她,话说得太多,反而会被不喜。
看出卢音的为难来,卢宛轻轻笑着摇了下头,道:“大姐姐,今日你们来与不来,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的,你不必有太多负担与压力。”
听到卢宛这样说,看着面前这个自小便温柔和气,善解人意的妹妹,想到她如今的困境,卢音不由得有些眼眶发酸。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卢宛这么好性子的女郎,要执意和离?
坐在一旁的卢惠,看着面前的卢宛,想到这回并不曾跟来的可爱的小外甥谢璟,还有如今妹妹身怀六甲的模样,不禁有些迟疑。
握住卢宛的手,卢惠担忧地望着她,轻声道:“宛娘,你要好好考虑,莫要太意气用事。如今你身怀有孕,若真的要和离,孩子该怎么办呢……”
她是卢宛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所以,在卢宛面前,她不怕卢宛心生隔阂。
听到面前这两个姐姐虽然可能各有心思,但却是实打实地关心担忧着自己,卢宛抬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隆起的肚子。
慢慢摇了下头,卢宛浅淡地笑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许久未见,还是说些别的罢。”
见卢宛有些逃避这个话题,态度明摆着是有自己的主意的,卢音与卢惠相视一眼,最终,却还是听卢宛的,说起了别的。
……
一整日,卢宛不晓得见到了家中的多少人。
卢音与卢惠方才离开不久,卢宛在窗畔坐了一会子,便听到女使前来回禀,二老爷与二夫人过来了。
上午时,卢宛方才见过母亲,却不料如今,父亲与母亲便又到她的院中来了。
按捺下心中的思绪,卢宛轻点了下头,道:“让父亲与母亲稍等片刻,我这就出去。”
起身,在梳妆台前望了一眼铜镜中,此时此刻的自己,见自己神色如常,卢宛方才走出房间。
在见到父母之前,其实,卢宛在心中,便已经预料到了,他们过来,是要做什么。
坐在卢夫人身旁,卢宛安静地听着卢老爷与卢夫人的话,许久未曾言语。
望着面前的女儿的肚子,在卢老爷有些无奈地说罢一番话之后,卢夫人握住卢宛的手,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想到这回,性格温和的女儿定是受了委屈,方才会这样固执地提出和离,卢夫人不由得有些心疼。
但……
但,卢夫人晓得,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望着面前的卢宛,忍不住劝道:“宛儿,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如今也只能生下来了,更何况……”
说着说着,觉得难以开口,卢夫人不由得顿住了口中的言语。
卢老爷见自己的妻子为难,叹息了一声,对卢宛道:“宛娘,若你真的和离了,各家定是趋之若鹜地想要将家中女郎嫁到谢家去,到时候,摄政王想要再娶,很快便能娶到一位新太太,可是,小璟与你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是好?哪怕他们是嫡出子女,但却在谢家,注定地位尴尬困窘……”
听着面前的卢老爷与卢夫人的话,卢宛默然出神了许久,方才道:“父亲,母亲,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下罢。”
见卢宛神色平静淡漠,但眸中却难掩怅惘,卢老爷与卢夫人不禁担忧且无奈。
点了下头,卢老爷与卢夫人便这般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待父母离开,卢宛却仍旧坐在原处,一动未动。
她低垂眼帘,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而卢老爷与卢夫人出了房门不远,便碰上自外面匆匆赶来,有些着急禀报的侍从。
看着面前的老爷与夫人,侍从连忙礼了礼之后,回禀道:“老爷,夫人,摄政王携了礼物登门拜访,正在前厅等候着呢,您二位快些罢!”
听到面前的侍从这样说,卢老爷与卢夫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与不解。
温柔聪慧的女儿回来,执意要与摄政王和离,虽然未曾说明理由,但是,他们一直以为,女儿跟摄政王,定是发生了很剧烈的争执,遇到了很深的矛盾。
否则,宛娘那么好性子,又聪颖的女郎,岂会让自己落得如今这样非要和离不可的情形?
可是……
可是,这才不过一日,摄政王便亲自上门来,这样的态度明显是要做先行服软的一方,卢老爷与卢夫人,在茫然的同时,不由得生出些诚惶诚恐,受宠若惊之感……
第107章 安慰
走到前院的房中, 在看到坐在圈椅上的男人之后,卢老爷与卢夫人上前,想要行礼。
望着走进房间的卢老爷与卢夫人,见他们二人正在向自己行礼, 谢行之站起身来, 向他们回礼之后, 沉声道:“岳父岳母, 请起罢。”
听到面前的谢行之这样说, 卢老爷与卢夫人应了一声之后,同样坐在房中圈椅上。
悄悄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谢行之, 卢老爷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片刻, 最终还是问道:“不晓得今日摄政王前来,是有什么事?”
正在垂首喝茶的谢行之闻言抬眸,望着面前的卢老爷,放下茶盏,道:“本王今日过来, 是来接宛娘回去的。”
卢老爷与卢夫人听到谢行之这样说,看到他平静淡漠,不见愠怒的神色,心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不由得想到:原来果然如此。
摄政王过来, 竟真的向女儿求和的。
方才有些紧张的神色, 此时此刻方才缓和了下来,卢老爷看着坐在面前的谢行之, 颔首笑了笑,道:“原是如此, 这会子宛娘正在她从前的院子里休息,过会仆命人带摄政王过去。”
听到卢老爷这样说,谢行之却未加思索,淡声开口道:“本王现在便去寻宛娘。”
说罢,谢行之已经站起身来。
本来还想再含蓄地同谢行之说几句话,让他见了宛娘,两人好好说话,莫要再起争执,此时此刻,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卢老爷也有些无可奈何。
面上带着笑意,卢老爷与卢夫人也站起身来,对谢行之笼着袍袖拱了拱手,有些无奈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管事带摄政王过去。”
谢行之颔了下首,未再言语,随方才侍立在一旁的管事离开。
看着谢行之一行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卢老爷便这样站了许久,仿佛这才回过神来。
想到方才谢行之对自己的客气,还有今日的亲自登门,卢老爷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
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卢夫人,卢老爷心中尚还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望着面前的妻子,问道:“方才所发生的,是真的吗?该不会是一场梦罢?”
听到身旁的卢老爷这般说,卢夫人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抬手,在卢老爷胳膊上拧了一下。
这会子正在忧心忡忡的卢夫人,想到方才谢行之平静淡漠的模样,以及女儿回来之后并不曾说明一定要和离的原因,她不禁担忧地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女儿会不会受委屈。
谢行之来到卢宛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冬末春初,夜色尽管仍旧早早地降临,但却并非是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这会子天色已晚,但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院中正有女使们,陆陆续续在廊檐下挂着灯盏,谢行之自回廊之中走着,来到了卢宛的房间门外。
在将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平生头一回,谢行之心中,恍然知晓了那句“近乡情更怯”的话。
见摄政王站在门前,久久未曾有所动作,侍候在身旁的管事,不由得有些疑惑地轻声提醒道:“摄政王,便是这里了。”
听到身旁的管事这样说,谢行之颔了下首,回过神来,推开面前的房门。
让其他人在外面候着,谢行之独自一人走进房间。
已经沐浴洗漱过的卢宛,正坐在窗畔软榻上,一面擦拭着尚还有些湿润的长发,一面懒洋洋盘腿坐着,望着面前展开的画册。
听到房门处传来推门声,以为是方才出去的女使回来了,卢宛抬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看到来人是谁之后,她手中的动作,不由得顿住了。
今日被打搅了一日,这会子有些疲乏的卢宛本想洗漱之后,早早休息。
望着站在门前,片刻之后,正在向自己走过来的谢行之,卢宛只觉方才的那点子睡意,在此时此刻,尽数都烟消云散。
只要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如何神色平淡地说出那些恶劣至极的话,卢宛便控制不住自己,因为情绪起伏,而身体轻颤起来。
望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谢行之,卢宛攥紧了手中厚实柔软的帕子,敛了神色,抿着唇不曾言语。
行至卢宛面前,谢行之想要在她的身畔坐下,卢宛冷着面色,扶着腰肢,立时想要站起身来。
只是她方才有所动作,便被已经坐下的男人展臂,紧紧揽入怀中。
谢行之劲瘦的手臂仿佛铁铸的一般,卢宛挣了几下,不曾挣开,不由得气极反笑。
侧首,望着抱着自己的谢行之,卢宛见他不言语,只是这样望着自己,不想再同他这般僵持下去。
唇角扯起一抹有些讥讽的冷笑来,卢宛望着眼前的谢行之,声音中带着怒意,道:“奴家想,奴家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摄政王今日过来是要同奴家写和离书的,那我们便去写罢,至于摄政王若是为了其他的过来,那么,摄政王便无需再说再做什么,请离开罢。”
听着卢宛这一番堪称狠心绝情的话,以及她话音方落,挣扎得愈发厉害的动作,谢行之抱住怀中正在不断挣脱着的女郎,灼热大掌一面揽住她的腰肢,一面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垂首,在卢宛的侧颊上亲了一下,望着卢宛看向自己的怒目而视,与冷漠地一语不发,谢行之望着她,定定道:“宛娘,对不起,本王向你道歉。”
卢宛听到面前的谢行之这样说,只是冷嗤一声,然后转过身去。
其实,她是不想让他看到,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酸涩泛红的眼眶,与眼中将要盈眶而出的泪水。
在得知阴沉暴戾的鄢王进京时,卢宛并不曾哭,因为她晓得,只有她可以支撑谢家,保护她与他们的孩子,她要坚强。
在当初谢行之假死的灵堂中,面对危机重重的形势时,卢宛亦不曾哭,因为她隐隐觉得,她的夫婿不会死得那么容易,所以,她想要尽可能保全他的尸骨,哪怕不惜答应改嫁乱臣贼子的鄢王,受人唾弃,也在所不惜。
她那么相信他,可是,他呢?
他将一切都瞒着她,让她被蒙在鼓中,只能凭着自己勉力地支撑,摸索着。
原本在得知真相之后,卢宛心中便难以避免地生出对谢行之的失望来,可是,他又在她被伤透了,失望透了的心里,再度补上了几刀。
既然他防着她,怀疑她,那么,如今也不要怪她翻脸不认人。
除了和离,卢宛想不到更好的解决这难以调节的矛盾的方法。
听罢卢宛的这一番话,谢行之沉默片刻,忽然对她轻声道:“是本王知晓那个消息,被醋意所蒙蔽,方才会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宛娘,抱歉。”
卢宛闻言,仍旧一语不发,她虽然不再挣扎,但却也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态度,隐隐透着几分坚决,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