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眉弯弯地笑着点了下头,有些犯困的谢璟望着卢宛,道:“娘亲,您也晚安。”
卢宛目光柔和地望着面前的孩子,片刻之后,让女使抱着困得更加厉害的谢璟出去休息。
在谢行之回来的时候,卢宛已经将谢璟哄睡,然后也准备起身,去睡觉了。
不曾料到今日谢行之回来的会这般早,卢宛望着走进房间中来的谢行之,有些诧异起身,笑道:“摄政王回来了。”
行至扶着腰肢,要向自己行礼的卢宛的面前,谢行之握住她的手,让她起身。
两人坐在内间窗畔的软榻上,不曾见到谢璟在,谢行之望着面前的卢宛,微微挑眉,问道:“璟儿呢?”
听到谢行之这样问,卢宛看了他一眼,答道:“今日凝娘带她家的小公子来看望母亲,顺道在玉衡院坐了两个时辰,小璟只顾着同袁家的小公子玩,不曾午睡,所以这会子困得厉害,便先去休息了。”
谢行之听到卢宛的这一番话,想到平日里,谢璟总是起得早,思忖片刻,不由得展臂将她揽入怀中,对她道:“早晨可以让小璟多睡一会,便不用午睡了。”
对谢璟这个幼子,比起卢宛来,谢行之显得宽容慈爱。
听到面前的男人这般说,卢宛却笑了笑,望着他说道:“小璟快要读私塾了,哪能让他一直早晨贪睡呢?妾觉得,应该现在便让他养成习惯。”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笑着继续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睡早起,对小孩子长个子有好处。”
见面前的妻子虽神色与声音温和,但态度却执着,听她说得有道理,于是,谢行之不曾再说什么。
便这般被谢行之抱着,卢宛说罢方才的一番话,静静地与他坐了一会子,忽然抬手,动作轻微地推开正抱着自己的人。
若无其事地扶着肚子,站起身来,卢宛笑道:“若没有旁的事,那妾便先去休息了,摄政王过会子困了,去洗漱后也快些休息罢。”
说着,卢宛温和平静地对谢行之曲膝礼了礼,然后慢慢往内间中的床榻走去。
望着卢宛离开的背影,谢行之未曾说话。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的心中,却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莫名空了一块。
让女使落下帐幔,卢宛轻轻打了个哈欠,将锦被盖在身上,面朝里墙,阖眸准备睡觉。
静谧的房间之中,阖上眼眸,卢宛很快便睡意翻涌,渐渐沉入梦中。
平日里,卢宛不曾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心事,于是很快便能睡着。
今日也并不例外。
枕着柔软的枕头,卢宛睡意沉沉,好梦正酣,却忽然觉察到,身后似靠过来了一副熟悉的,带着清浅木质香的灼热身体。
迷迷糊糊被吵醒,透过帐幔隐约照进来的,朦胧的灯影之中,卢宛轻轻睁了下眼眸。
她未曾有所动作,仿佛仍旧睡着,并不曾被打扰到。
不想开口说话,卢宛便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动未动。
片刻之后,她复又阖上了眼眸,想继续睡觉。
只是,身后抱着她的男人,却在她的侧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愈紧地抱在怀中。
卢宛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作,所以,虽然这样让她觉得别扭,却也由着谢行之,随他去了。
两人便这般静静地相拥而眠,各有不同的心思与心意,沉沉入梦。
……
因为如今卢宛身怀六甲,而且谢老夫人不喜欢她,所以,卢宛也乐得清闲,并不常到寿安院去。
经常去给谢老夫人侍疾的,是二房的二夫人韦念意。
卧病在床,行动不便的谢老夫人,本来便喜欢是自己娘家侄女,当初亲自择定的二媳妇,如今见韦念意这般上心孝顺,心中对她的喜欢不由得更甚。
其实,韦念意常来长房为谢老夫人侍疾,倒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想做谢老夫人喜欢的二媳妇。
而是因为,平时在家中,她见到在自己面前假装楚楚可怜,实际上是在耀武扬威的许姨娘,还有自己那个病恹恹,不辨是非的夫君谢献之,便觉得心里有火气。
索性到寿安院来看望谢老夫人,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落了个清静。
更何况……
更何况,在谢老夫人面前明里暗里,说些卢宛的坏话,给本便不喜欢卢宛的谢老夫人上眼药,让谢老夫人愈发厌恶卢宛,做这些事的时候,韦念意心里仿佛能更加痛快些。
让她气恼怨恨的谢献之与许姨娘,
还有心疼怜爱的儿子谢弦,韦念意心里总是积存着沉甸甸的情绪,无从发泄。
对于许姨娘,韦念意已经跟她针尖对麦芒地斗了许多年,虽然次次都讨不到太多好,但许姨娘毕竟是妾室,也在韦念意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
韦念意常常有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心中觉得不痛快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或者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她也在所不惜,只是图心中畅快,出口闷气。
而对长房中的卢宛,韦念意的态度,也是大差不差,只不过,卢宛毕竟是她的长嫂,韦念意便是心里对卢宛厌恶不喜,却也不敢表现得像对许姨娘那般,冷嘲热讽,处处针对。
坐在谢老夫人床榻边上,韦念意侍候着面前的谢老夫人,让她喝下了方才煎好的汤药。
望着面前的二媳妇,见她为自己奉上汤药之后,又要帮自己按摩腿脚,谢老夫人不由得笑着劝阻道:“意儿,这些事,不用你亲力亲为,让她们那些丫头做便是了。”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韦念意却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母亲身体还不曾痊愈,如今,长嫂更是身怀有孕,身体不便,不能到寿安院来,只有媳妇能过来侍疾。母亲,您便让媳妇亲自做这些罢,便当作是媳妇帮长嫂,在您这里尽尽孝心。”
说这些话的时候,韦念意面不改色地祸水东引,仿佛只是在为谢老夫人与卢宛两人同时着想。
但,她的话音方才落下,因为她方才话中提到卢宛,果不其然,谢老夫人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难看。
想到韦念意所说的,要帮卢宛在自己这里尽孝心,谢老夫人越想,便越觉得心中不快。
她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到她的孙儿谢璟了。
上回见到璟儿,还是自己的大儿子带璟儿过来的,至于卢宛,谢老夫人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她,也并不想见到她。
听罢韦念意方才的话,谢老夫人心中便觉得不快,此时此刻,更是冷嗤一声,道:“那个没心肝的,便是现在肚子里没货,也不会到寿安院来。不过,正好,我也不想见她。”
韦念意听到谢老夫人的这一番话中,不加掩饰的对卢宛的不喜,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只是心中虽然想着那个小丫头片子便是被老夫人不喜,也是活该,自作自受,但面上却不显。
望着面前的谢老夫人,韦念意心里明明甚是得意愉悦,但却轻叹了口气,道:“母亲,您与长嫂之间,误会实在太深了,改日媳妇请长嫂过来,我们一家人,应该将误会说开。不然,现在长嫂不带小公子过来,您这里总是冷冷清清的。”
其实,韦念意心中,巴不得火上浇油,看卢宛与谢老夫人之间闹得愈发僵持,不可开交。
听到韦念意这样说,想到长得玉雪玲珑,又聪明懂事的谢璟,谢老夫人也不由得有些动摇。
只是,提到谢璟,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谢老夫人望着面前的韦念意,忽然道:“对了,意娘,有件事要托你去做。”
韦念意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笑着说道:“母亲同媳妇有何客气的,有什么话,母亲便说罢。”
见韦念意这般温顺,谢老夫人面上慈和的笑意愈深。
握了握韦念意的手,谢老夫人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敛了敛,轻叹了口气,方才说道:“是轩儿的女儿,柳姐儿的事,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听谢老夫人的语气有些唏嘘,面上也流露出几分浅淡的担忧来,韦念意心中一动,面上仿佛同样甚是担忧地问道:“老夫人,柳姐儿怎么了?”
望着韦念意面上忧心忡忡的神色,谢老夫人笑了一下,方才握着她的手,有些感叹地继续道:“从前田氏也没了之后,柳姐儿一直由她的生母照料着,倒是甚为合适,只是谁料到,她的生母也是个没福气的,前些时日受了风寒,不过一个多月,用了药也没用,竟便撒手人寰了。”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韦念意,见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悯然来,谢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道:“柳姐儿没有大人在身旁照料,那些个踩低捧高的女使婆子,竟敢对她不闻不问,让她也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若非发现得及时,恐怕柳姐儿这回也是凶多吉少。”
听罢谢老夫人这一番带着怒意的话,韦念意目光微闪了一下,仿佛不提卢宛,便不会说话一般,也叹了口气,方才道:“柳姐儿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不晓得这件事,长嫂那里可否知晓了,说要如何处置呢?毕竟,这到底是长房中的事。”
其实,在听到谢老夫人说起柳姐儿的时候,韦念意心里,便隐隐有所预料,谢老夫人想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听到韦念意复又提起卢宛,谢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神色甚是不快道:“谁敢指望她发什么善心。”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韦念意,谢老夫人继续道:“意娘,过会子你带人将柳姐儿接到寿安院来罢,这几日,便让柳姐儿先在寿安院住着,若你与她能有些眼缘,便带回去养着解闷,若不喜欢,便让她一直留在寿安院,也算我这个做长辈的心疼她。”
谢弦与王韵书夫妻二人成亲也有几年,却迟迟未曾有消息,谢老夫人知晓韦念意平日里不晓得求了多少送子菩萨,只是结果却不如人意。
恰巧如今长房中也没有抚养谢柳的合适的人选,谢老夫人便想着让柳姐儿到二房去,由期盼孙儿心切的韦念意养着,说不定二房养着养着柳姐儿,便会有好消息。
听到谢老夫人这样说,韦念意其实心中也隐隐有所动摇,毕竟,这种办法,从前她也曾经有所耳闻,倒是可以试一试。
只是……
只是,想到这个柳姐儿,或许能给卢宛添堵,韦念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望着面前的谢老夫人,韦念意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犹疑地说道:“柳姐儿媳妇也曾见过一两面,依稀记得是个长得漂亮,乖巧懂事的小丫头,若能养着她,媳妇自然是喜不自胜,只是不晓得,这件事,母亲是否同兄长与长嫂商量过?若兄长与长嫂不同意,媳妇怕母亲到时候会两边为难。”
顿了顿,韦念意暗暗说出自己的意图来,她对谢老夫人劝告道:“媳妇想,若是可以,还是将柳姐儿养在玉衡院最好。”
韦念意是有意想要膈应卢宛,但谢老夫人闻言,却忍不住皱眉道:“那个丫头如今身怀有孕,恐怕是顾不过来柳儿的……”
第111章 挑拨
听到面前的谢老夫人这样说, 面色仿佛有些犹疑,韦念意的眼睛不由得闪了闪。
面上的笑意愈深,望着面前的谢老夫人,韦念意轻轻摇了下头, 笑道:“母亲这话说得不对, 长嫂那般和气善良的人, 或许会答应也未可知, 而且, 这到底是长房的事,母亲这般做, 未免有越俎代庖的意思, 会让长嫂误会。”
谢老夫人听到韦念意的这一番话, 不禁愈发迟疑起来,她先是轻声冷哼了一下,道:“那个没心肝的小丫头片子,会有意娘你说的这么好心?”
只是片刻之后,顿了顿, 想到韦念意说得确实有道理,谢老夫人思忖片刻,终于点了下头,道:“意娘, 你说的也的确是如此, 那便先将柳姐儿带到寿安院来, 然后再让玉衡院那个丫头过来,问问她的意思再做决定罢。”
一心挑拨离间的韦念意, 岂能放过这个让卢宛与谢老夫人不和睦的机会?
听到谢老夫人说罢这番话,韦念意想了想, 未再反驳,而是望着面前的谢老夫人,笑着点头道:“母亲说得有道理,是媳妇欠考虑了,媳妇这便过去,接柳姐儿先过来。”
望着面前的韦念意温文贤淑的模样,谢老夫人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韦念意的手背,谢老夫人神色慈和地笑道:“意娘,辛苦你了。”
走在离开寿安院的回廊中,想到方才谢老夫人所说的那些话,韦念意面色虽然淡淡的,但眼眸之中,却带着几分漠然的冷意。
想到谢老夫人对卢宛若有似无的妥协退让,虽然韦念意知晓,谢老夫人素来是这样讲究家宅和睦的人,所以哪怕不喜欢卢宛,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闹得僵持难堪。
但,只要想到谢家的所有人,在面对卢宛时,总是要将她的感受放在首位,为她着想,无论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的,韦念意心中便觉得阴沉不快。
眼中闪过一缕阴沉沉的算计来,韦念意未曾说话,只是脚步如常地走出寿安院。
韦念意来到柳姐儿所住的院子时,房间中,只有两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守着方才用了药,这会子正躺在床上的谢柳。
看了看房间中的摆设,与两个有些战战兢兢向自己行礼的小女使,韦念意面上忽然流露出几分诧异与心疼来。
望着听到自己过来,要自床榻上坐起身来,模样有些见到陌生的人的胆怯的谢柳,韦念意慈祥笑着上前,坐在谢柳的床榻边上。
握住谢柳的手,让她不必起身,韦念意看着面前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神情怯懦的小姑娘,笑道:“你便是柳儿罢?你如今生着病,不必起来,好生休养着,快快好起来才是。”
见面前这位瞧着优雅雍容,又慈爱可亲的夫人,谢柳不由得愈发胆怯起来。
心里有些诚惶诚恐,谢柳望着面前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夫人,张了张口,因为生病,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道:“姑母好。”
谢柳从未见过韦念意,所以想了许久,方才胡思乱想起来一个称呼。
听到面前的谢柳这样说,声音有些怯怯的,韦念意笑着叹了口气,望着她道:“真是个天可怜见的丫头。怕是不曾有人怎么带你出过院子罢?我是你的二婆婆啊,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