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仿佛甚是怜惜心疼面前的谢柳,韦念意抬手,为谢柳绾了绾耳畔散落的头发。
有些茫然的谢柳看着韦念意,怔了一会,方才垂下眼帘,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道:“二婆婆好……”
看着面前的谢柳,韦念意笑着夸了她几句懂事,然后望向一旁侍候的两个小丫鬟。
微敛了神色,皱眉望着面前两个有些战战兢兢的小丫鬟,韦念意有些冷肃了面容,问道:“你们院子里的婆子与嬷嬷们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侍候?”
两个女使听到韦念意有些冷的声音,因为年纪小,而且本来胆量便不大,所以,一下子变得愈发畏惧惶恐。
望着面前的韦念意,两个女使声音中带着哭腔,忙答道:“姑娘身旁的嬷嬷,之前因为没有伺候好姑娘,所以被老夫人派来的人打了卖出去了,新的嬷嬷还没有过来,所以如今便只有奴婢二人。”
她们二人所说的这些话,在韦念意过来之前,便已经听谢老夫人提起过。
韦念意早已知晓,谢柳身旁的婆子玩忽职守,被眼睛中不揉沙子的谢老夫人给发现了,岂会不收拾了她们?
此时此刻,听到两个小丫鬟说着说着,都快要哭出声来的模样,韦念意不由得叹了口气。
拍了拍坐在榻上的谢柳的手背,韦念意望着她,慈爱心疼道:“柳儿,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了。不过,待你去了玉衡院,你太太那里,想来便柳暗花明了。”
笑着望着面前的谢柳,韦念意道:“你们太太可是我们府中最和善温柔的人,想来你见到太太,定会觉得和蔼可亲的。”
谢柳听到面前的这位二婆婆这样说,不由得有些茫然与犹疑,轻声道:“太太?”
见面前的谢柳面上流露出几分困惑来,韦念意笑着点了下头,道:“是啊,今日二婆婆过来,便是带你到你太太那里去的。你太太人长得美,心底也善良,定会亲自好好抚养你长大成人的。”
顿了顿,韦念意面上笑意愈深,笑吟吟地继续道:“在玉衡院,便不会有人再轻视,欺负你了,所以,柳姐儿,你到了玉衡院,可要好好讨好你太太,莫要教她不开心,将你赶出来了。”
听到面前的韦念意这样说,想到姨娘去世之后,便不曾有人再疼爱自己,相反的,因为自己年纪小,还常常被院中的女使嬷嬷所欺负。
鼻子有些酸酸的,望着面前和蔼可亲的二祖母,谢柳神色认真地点了下头,道:“谢谢二婆婆,柳儿晓得了,在玉衡院一定会孝敬太太的。”
望着面前不过几岁,因为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更是有些瘦弱的小丫头谢柳,韦念意目的达成,不再言语。
她笑着抬手,怜爱地摸了摸谢柳的头发,像一个慈祥的长辈那样。
……
对谢老夫人的话充耳不闻,阳奉阴违的韦念意,在接到谢柳之后,便径直带她去了玉衡院。
方才用过午膳,卢宛坐在案前,正在望着收拾书卷与宣纸的谢璟,却忽然听到走进房中的女使,告诉她二房夫人过来了。
不晓得之前谢行之昏迷之时,跳出来闹事,同自己已经算是撕破脸的韦念意今日过来要做什么,卢宛微皱了下眉心。
想了想,卢宛正待开口,命女使下去,告诉韦念意自己这会子有事,不方便见她,却看到女使偷眼望着自己,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望着女使这副迟疑的神色,卢宛不由得有些纳罕。
面上浮现出一抹不解之色来,卢宛问道:“怎么了?可是她说,有什么要紧的事?”
听到卢宛这样问,谁料,面前的女使面上的神色,却愈发有些怪怪的。
点了点头,仿佛不晓得该如何形容,女使想了片刻,方才道:“太太,二夫人带了从前大公子的女儿,柳姑娘过来,说是老夫人同意了的,今后要让您抚养大公子的女儿……”
卢宛听罢面前的女使这一番话,知晓每回都是来者不善的韦念意今日要做什么,不由得气极反笑。
虽然卢宛晓得,并不该因为大人的恩怨,而迁怒于一个孩子,但,她这里如今难道很方便吗?竟然要让那个叫谢柳的孩子,在玉衡院养着。
见平日里温善和气的太太,姣好的面容上鲜见流露出几分愠怒之色来,女使忙劝道:“太太,您莫要动气,仔细腹中的小公子与姑娘。若您不想见二夫人与柳姑娘,那奴婢便出去,请她们先回去。”
听到面前的女使这样说,卢宛想了想,想到女使所说的,韦念意说这件事是谢老夫人授意了的,不由得觉得气恼且无奈。
侧首,望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谢璟,见小小的孩子正有些半知半解地瞧着自己,乖巧地保持安静,卢宛抬手,揉了揉他的面容,道:“璟儿,娘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先自己看书。”
仿佛觉察到卢宛身上所笼罩的怒意,谢璟伸手,轻轻牵了一下卢宛的袖角,微仰面颊,望着面前的母亲道:“娘亲,您莫要生气,璟儿等您回来。”
望着面前安静懂事的孩子,卢宛唇畔微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在谢璟侧颊上亲了一下,卢宛扶着肚子,站起身来。
看了一眼侍立在身旁的女使,卢宛吩咐道:“走罢,去花厅。”
女使听到卢宛这样说,忙应了。
其实今日,韦念意并不觉得卢宛百分百会见自己,但她用了谢老夫人的由头,觉得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的。
想到卢宛与谢老夫人如今关系僵持,想来也不会主动先向对方说话,韦念意垂了下眼帘,低头去喝茶,掩下眼中的一抹精光。
到时候,她便同谢老夫人说,是柳姐儿愿意到玉衡院去的,卢宛又不能拒绝这件事,还不是轻易便糊弄过去了……
卢宛走进花厅,望着坐在下首圈椅上的韦念意,目光微冷。
而瞧见卢宛过来了,心绪仿佛并不怎么好,韦念意却好似恍然不觉她带着冷意望向自己的目光,甚是愉悦地起身,笑吟吟道:“见过长嫂。”
看了一眼正在向自己行礼的韦念意,卢宛不曾让她起身,只是冷淡地问
道:“什么风,将二夫人给吹来了?”
听到卢宛不怎么客气的冷声询问,韦念意想到来之前,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的那一番说辞,笑道:“是婆母让弟媳过来,将柳儿送过来的。”
卢宛听罢韦念意的这一番话,目光落在韦念意身旁,那个穿得有些厚,所以在生着地龙的花厅中,巴掌大的瘦削面容上有些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孩子身上,微微皱了下眉。
虽然不想让韦念意起身,想在她面前立立规矩,让这个贱人安分老实些,但,卢宛却也不想迁怒这个一看便知晓,正在生病的孩子。
让韦念意与谢柳坐下,卢宛望着面前的韦念意,神色微冷,问道:“婆母将柳姐儿送过来,是什么意思?”
听到卢宛这样问,明摆着是在装傻,韦念意心中不由得冷嗤了一声。
望着面前的卢宛,韦念意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感慨地望着她,说道:“太太,不是做弟媳的有意要指摘您,您说您,虽然如今身怀有孕,可是,也不能对府中的公子与姑娘们不闻不问罢,这怎么能算一个合格的母亲,合格的当家主母呢?”
韦念意假惺惺,实际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让卢宛掩于袖中的手指微微攥了起来。
神色漠然地看着坐在下首的韦念意,卢宛忽地笑了一下,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长房的事,便不劳烦二夫人操心了。二夫人若真的想要看到一个合格的母亲,合格的当家主母,便回自己府中之后,好好对待许姨娘所生的六公子,宽容地善待为二房添了子嗣的妾室,莫要再闹出那些鸡飞狗跳,让人看了只觉得无言的笑话了。”
平日里在谢家,不论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如此,面前的这个小丫头片子都是有名的和气,此时此刻,韦念意听到卢宛这摆在明面上对自己的讥嘲,不由得在心中骂道:这个小贱人,竟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想到自己论年纪,论从前,也算是卢宛的长辈,叫她一声“长嫂”,她竟还真的把自己当盘菜了,敢这么对自己冷嘲热讽,一时之间,韦念意心里尽是冷怒。
望着面前的卢宛,按捺着心中的腾腾怒意,韦念意气得咬了会子牙,方才神色微沉,阴阳怪气道:“太太伶牙俐齿,弟媳说不过您。本来,弟媳不过是想要给您提些建议罢了,您那么疼爱五公子,忽略府中的其他公子与姑娘,难免会让人背地里议论,您只偏心您所生的五公子……”
听到韦念意这样说,卢宛忽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微微冷笑了一下,卢宛望着坐在圈椅上的韦念意,道:“这话我倒是闻所未闻,只是不晓得,二夫人说的‘难免会让人背地里议论’,是谁在议论,在哪里议论的,又是否,是二夫人亲耳听到的吗?这些,我其实也很好奇。”
韦念意听到卢宛接连不断的询问,面上的神色微僵了一下。
片刻之后,韦念意方才硬着头皮,对卢宛道:“只是一些风言风语罢了,若长嫂这样问,弟媳也找不出谁在乱嚼舌头,毕竟,对这些流言蜚语,弟媳也觉得甚是可笑,并且担心长嫂会受这些议论的影响,也想找出这些说闲话的小蹄子来,将他们卖出府中去。”
微顿了一下,望着面前的卢宛,韦念意叹息道:“长嫂也真是的,何必如审问犯人一般审问妾身呢?妾身本来也是一片好心,却被您如此怀疑……”
望着面前倒打一耙的韦念意,卢宛冷淡地笑着,点了下头,随口道:“哦,原来只是猜测有人会这般说,果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听着卢宛讥嘲的话,韦念意心中自然怒不可遏。
只是,想到自己今日前来,可以借着谢老夫人与谢柳的由头,将谢柳留在玉衡院,从此卢宛便日日要受闷气与膈应,韦念意心中近乎滔天的怒气,方才平息了几分。
笑着点了下头,韦念意眼底阴沉,却仿佛甚是好脾气地望着卢宛,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谢柳,说道:“那些嚼舌头的小蹄子,的确是不像话。不过,长嫂素来宽宏大量,想来这般偌大的玉衡院,定也可以容得下柳儿一个小孩子罢。”
唯恐卢宛会开口拒绝,在她言语之前,韦念意继续道:“这件事,是老夫人也同意了的。”
望着韦念意一面这样说,一面神色隐约有些得意地看着自己,卢宛只觉得心中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人。
她不晓得,韦念意为何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恶意。
掩于袖中的手指紧攥成拳,卢宛尽力平复着尽是怒气的心绪,望着坐在圈椅上的韦念意,忽地笑道:“好啊。”
原本等着看卢宛气急败坏的韦念意,此时此刻,望着她面容上漠然平静的笑意,不由得有些一头雾水。
故意要戳卢宛的心肝,韦念意假惺惺地欲拒还迎道:“若长嫂这里不愿意,那便让柳姐儿继续回她的院子罢,千万莫要勉强。”
卢宛望着面前的这个恶毒愚蠢的妇人,新仇旧恨叠加起来,终于忍无可忍的同时,想到迟早有一日,自己会让她好看。
而被卢宛冷漠的目光望着,韦念意虽然完成了今日过来的目的,但却还是很快便寻了借口,借故离开了。
她虽然喜欢惹是生非,但却并不傻,如今卢宛那个小丫头片子正受夫家长兄宠爱,而夫家长兄如今的权势教人畏惧,若真的惹恼了卢宛,在玉衡院被打一顿,岂不是得不偿失?
毕竟,谢家是要脸面的世家大族,这种事便是真的发生了也不可能怎么样处置,到时候,不论怎么看,发生这样的事,都是自己哑巴吃黄连。
而不曾知晓韦念意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待令人厌恶的韦念意离开之后,卢宛望着走到自己面前,正在向自己行礼,有些讨好地怯怯唤自己太太的谢柳之后,心绪不由得变得甚是复杂。
平心而论,谢柳瞧着是个内向胆怯的孩子,模样也生得俊俏,看起来本质不坏。
但,卢宛却没那么爱心泛滥,想要如韦念意她们的意,真的将谢柳养在膝下。
一则是因为谢柳是让她想起,便觉得厌憎的谢轩的孩子,二来,让谢柳留在玉衡院,她也无暇顾及。
想到韦念意所说的,这件事,是谢老夫人拍板定下的。
卢宛不晓得谢老夫人是真的能老糊涂到这般地步,还是韦念意从中作梗,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如今身子不方便,这件事,不想再同谢老夫人与韦念意理论来理论去,谢行之出面来处理,或许正合适。
若教她知晓,是韦念意在其中阳奉阴违,看她不教韦念意好看!
……
带谢柳回到房间中,坐在案前,正在临案习字的谢璟,不由得有些诧异地望向卢宛,还有她身后的谢柳。
望着这个陌生的姐姐,谢璟顿了一下手中的紫毫笔,向走到面前的母亲问道:“娘亲,这是……”
听到谢璟这样询问,卢宛想到,方才自己想要让女使带显然还在生病的谢柳去休息,然后去叫郎中来,谢柳却执拗地要跟过来。
目光中微有些无奈,卢宛望着面前的谢璟,向他解释道:“这是柳儿,府中大公子的女儿。”
谢璟听到面前的母亲这般回答,虽然想了想,并不晓得府中大公子是谁,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点了下头。
自走进房间中,便悄悄打量着房间中的一切,与坐在案前的谢璟,此时此刻,听到卢宛的话,谢柳想到自己来玉衡院之前,那位二婆婆的嘱咐,心里虽然胆怯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来。
对面前的谢璟生疏地礼了礼,谢柳怯怯道:
“见过五叔叔。”
谢璟看着谢柳拘谨的模样,仿佛有些害怕自己,想了想,眼眉弯弯地笑着,对她道:“不必客气,柳儿,起来罢。”
卢宛坐在谢璟身旁,让方才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有些畏手畏脚的谢柳也坐下。
不过片刻,女使便进来禀报,卢宛吩咐的郎中过来了。
想到身形瘦削,性格内敛寡言,但却甚是执拗的谢柳,卢宛看了尽管方才已经解去外裳,这会子面色却仍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的孩子一眼,道:“柳儿,你如今生病,要好好用药,好好卧病在床,莫要再勉强撑着了。”
听到卢宛这样说,谢柳不由得有些踌躇。
知晓谢柳如今在生病,谢璟复又侧首望去,也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说道:“小柳,你快去休息罢,吃了药睡一觉,便会好受些了。”
谢柳闻言,却望着卢宛与谢璟,愈发犹疑地低声道:“我去休息,太太会让人将我抱走吗?柳儿不想离开玉衡院……”
听到她的这番话,卢宛不由得觉得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