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慢慢地攥紧成一团, 卢宛望着面前因为畏惧面上尽是泪痕的女使, 以及焦急不已的婆子, 稳了稳心神, 颔首道:“让太后娘娘派来传话的人进来罢。”
得到卢宛的吩咐, 婆子应了一声,出去让张太后派来传话的内侍进来。
待得知张太后今日派人来, 说要告诉谢府的消息之后, 望着面前的内侍面上好似有
担忧之色, 实际上眼睛深处有幸灾乐祸的得意的模样,卢宛心中一冷。
几日前,谢行之送回来的信中,还说前线的战况势如破竹,一切顺利, 再过半个月应该便能回来。
为何如今,他会忽然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卢宛不肯相信面前的这个内侍的说辞,冷冷地看着面前, 张太后派来传话的内侍。
原本来传话的内侍, 知晓这个消息, 自然是为他的主子张太后扬眉吐气的。
可是此时此刻,发觉到面前的这位摄政王的夫人落在自己身上, 冰冷如寒冰一般的凛冽模样,不晓得为什么, 竟让他有一种被看穿心思,无所遁形的感觉。
在这里站着,被瞧得越来越有些头皮发麻,内侍传完话之后,忙寻了个由头,想要匆忙溜之大吉。
而在冷眼让那个来传话的内侍滚之后,在水榭中的女使们忧心忡忡的目光里,卢宛放在一旁桌案上的手指,不由得攥得愈紧。
想到下落不明的谢行之,虽然卢宛有一种莫名的信心,觉得他应该能平安回来,但……
但,抬手复又用力地揉了下太阳穴,卢宛却仍旧觉得甚是头疼。
……
立春之后,天气渐暖,这日,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晴朗好天气。
走在回廊上,有灿烂柔和的日光披洒下来,照在经过的人身上,卢宛慢慢地走着,日光下澈,同样落在她的身上。
眼下韦念意被禁足,谢老夫人的病情又一直不曾好转,反倒有加重的迹象,所以,卢宛不得不在有的时候,到寿安院去,看望缠绵病榻的谢老夫人。
到了寿安院,陪着病恹恹的谢老夫人坐了一会子,看到卢宛如今的身形,饶是平日里对她有些刻薄严苛的谢老夫人,也不由得开口,让卢宛最近暂时不用过来了。
听到谢老夫人鲜见如此善解人意,卢宛自然应了她的这一番话。
在寿安院坐了两刻钟的功夫,卢宛便起身,离开了寿安院。
而走在回玉衡院的回廊中,卢宛正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走着,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旋即,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正在向她问安。
只听那人正在向她道:“见过大夫人。”
听到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卢宛不由得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
在看到来人是谢弦之后,卢宛虽然心中有些纳罕诧异,但面上却不显。
浅淡地笑了一下,卢宛颔首让面前正在向自己行礼的谢弦起身,问道:“二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听到卢宛这一番冷淡客气的询问,谢弦掩于袖中的手指不由得微攥了一下。
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谢弦垂眸,掩下眼中的思绪,一语不发地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我是奉父亲之命,来看望祖母的。”
卢宛闻言,不咸不淡地颔了下首,应道:“嗯,原是如此。”
说罢,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卢宛望着面前正在看着自己的谢弦,笑着淡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快去寿安院看望你的祖母罢,老夫人定也是甚想你的。”
听着面前的卢宛这样说,谢弦复又沉默了一瞬,待看到卢宛话音落下,便转身要离开,他心中忽然涌上许多难以言述的,怅然若失的情绪来。
张了张口,谢弦出声,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卢宛,失声道:“大夫人!”
不晓得谢弦在自己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叫住自己是要做什么,卢宛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浅淡的不耐与冷意来。
顿住脚步,望着面前的谢弦,卢宛明显有些敷衍地笑了一下,问道:“二公子可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卢宛这样问,谢弦想到一个借口,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沉默片刻,方才道:“伯父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夫人不要太担忧,伯父那样神通广大,定不会有什么事的,夫人……夫人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虽然面前的谢弦对自己的称呼,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明明旁人这样唤她,卢宛心里不会觉得这么明显的异样。
但,望着面前低垂下眼帘,眼睫轻颤的谢弦,听罢他的这一番安慰的话,卢宛心中,方才的厌恶不耐,慢慢消散了几分。
未曾料到谢弦要对自己说的,会是这些,卢宛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些我都晓得,有劳二公子挂心了。”
旁人的好意,卢宛能看出是不是虚情假意来,但,她也只是平淡如水地领情罢了。
再次浅淡地笑着催促谢弦快去寿安院看望谢老夫人,卢宛扶着肚子转身,继续往回玉衡院的路上走。
而看着离去的女子的背影,想着如今她对自己的冷淡疏离,还有记忆深处,几年前,所见到的她青涩单纯的模样……半晌之后,眼中怅然若失的谢弦,方才在身旁侍候的侍从有些忧虑的提醒中,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身旁的侍从,谢弦掩下眼中翻滚的复杂情绪,颔首道:“嗯,走罢,去寿安院。”
……
翌日。
当王韵书在谢弦身旁侍从那里知晓,昨日谢弦到长房去看望谢老夫人,路上遇到了卢宛之后,指甲都气得生生掐断了一只。
她便晓得,谢弦那个混账,不会那么容易收敛起来!
想到自己今日有意让谢弦身旁的侍从过来,为的便是询问这件事,此时此刻,听到果不其然的消息,王韵书悬了一晚上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的心,一时不晓得是该落下来,还是该继续愤恨。
只要一想到方才侍从所禀报的,谢弦如今对长房那个不要脸的,轻浮的狐媚子仍旧念念不忘,王韵书便觉得心中恼火得厉害。
虽然面前这个有时会做她的线人的侍从,并不是谢弦贴身侍候的,且有的时候,还会在她面前给谢弦那个混账打掩护,说好话。
但,只要想到方才面前的这个侍从所避重就轻,却还是让她愤恨不已地所说的那一番话,说什么谢弦是在安慰卢宛,因为摄政王在战场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韵书心里便邪火直冒,简直难以按捺。
这两个人从前有过婚约,如今又年龄相近,却隔着辈分,难道便不晓得什么叫做避嫌吗?
王韵书越想,便越觉得恼恨,心中汹涌的情绪难以克制。
挥手让谢弦身旁的侍从下去之后,王韵书有些歇斯底里地,让房间中的其他女使也都下去。
伏在桌案上,呜咽着哭泣了许久,王韵书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用帕子擦干了面上的泪痕,面上的神色隐隐流露出几分打定主意的决心来。
她让战战兢兢候在外面的女使进来,让女使命人去套辆马车,在女使有些小心翼翼问起马车是什么用途的时候,王韵书冷笑一声,答道:“还能做什么?我要回王家!”
听到王韵书这样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愤怒与怨恨,女使不敢再多问,忙应了一声,然后退出去准备马车。
正在王韵书命下人们去准备马车,她要回娘家的时候,谢弦忽然自外面回来,仿佛有事要找王韵书商议。
走进王韵书的房间中,在看到面前的女子泛红的眼眶望着自己,还有那冷漠的目光,谢弦不由得微顿了一下。
看着面前见自己走进房间,却缄默着不为所动的王韵书,谢弦轻皱了下眉心,问道:“你怎么了?”
王韵书听到面前的这个薄情之人这样问,只觉得心中既疲累,又尽是伤透了的寒凉。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不过是想要嫁给她喜欢的人,如愿以偿之后,谁晓得,等待她的,却是更沉更重的痛苦!
目光中尽是恼恨地望着面前的翩翩如玉的温润公子,王韵书一开口,便尽是火.药.味地呛道:“妾身怎么了?原来二公子也会在意吗?妾身还以为,除了那个轻浮的狐狸精,二公子不会将其他的任何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呢!”
听到王韵书这明显是在找茬的,咄咄逼人的质问,谢弦的眉心不禁皱得愈发厉害。
意识到王韵书是
在指桑骂槐什么,在她话音方才落下,谢弦侧了侧眼眸,有些掩耳盗铃地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看着面前的谢弦有些躲避的目光,心中失望地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伪君子的王韵书,不由得冷笑声愈重地笑了一下。
方才吩咐下去的女使已经回来,看着房间中的二公子与二少夫人,以及他们二人之间有些僵持对峙的情形,女使站在一旁,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王韵书不想再理会这会子一语不发的谢弦,她已经不晓得自己同他撒泼大吵过多少回了,而且,她也明白,今日便是回了王家,可能很快她又会回来。
可是,这个谢家,如今她是一时半刻都待不下去了!她要回王家,去见母亲,让母亲为她出主意!
对谢弦,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绝不会让谢弦与长房的那个好过!
而望着王韵书离开的背影,谢弦想到自己此行过来的目的,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下。
听闻王韵书又将自己身旁的侍从给叫了来,谢弦心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无尽的愤怒与想要质问的冲动。
他不晓得,王韵书究竟要做什么。
在经常歇斯底里的王韵书面前,他已经尽力保持自己温和平静的性格与修养,不与她那样,在生气时口不择言。
只是,王韵书却一次又一次地同他吵架,让他觉得身心俱疲。
原本是过来质问王韵书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监视自己,却不曾料到被王韵书先发制人,反过来怒斥了一通,此时此刻,谢弦心中有许多烦闷的怒火。
他拂袖转身离开,将这一切归结于王韵书的错,在有些畏惧的侍从上前,问他要到哪里去的时候,谢弦冷声道:“去备几坛酒来,放到我的房间去。”
郁郁寡欢的谢弦,在受到打击时,总是有些一蹶不振,要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借酒消愁……
而在谢弦喝酒期冀排解苦闷时,王韵书的马车,已经回到了王家。
第117章 算计
王家的后宅中, 望着这几个月来已经是数次回娘家的王韵书,王夫人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无奈之色来。
望着面前的女儿,王夫人让她坐到自己的身旁,然后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王韵书面上愤恨的神色, 不用询问, 也能将这回女儿回来的来龙去脉, 给猜个八.九不离十。
抬手, 摸了摸面前的王韵书因为来的匆忙, 而有些散乱的耳畔鬓发,王夫人慈祥怜爱, 又甚是拿她无可奈何道:“书儿, 你跟姑爷又因为什么吵架了?”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问, 神色柔和的模样,王韵书心中的恼恨,妒火,与委屈,在一瞬间被点燃。
按捺了一路子的眼泪终于忍无可忍, 王韵书泪盈于睫,很快,大滴大滴的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
王韵书是王夫人老来得女的独女, 也是她与王老爷的掌上明珠, 此时此刻, 见到面前的女儿这委屈哀怨的模样,王夫人心中也不由得甚是酸涩。
拿出帕子来, 为王韵书擦拭着面容上的泪痕,王夫人又是心疼, 又是无奈道:“书娘,你何至于为了一个男人,一丁点事这样难过呢?总归你手中有钱财与产业,是谢家二房的少夫人,亦是我们王家千宠万爱娇养出来的好姑娘,想让自己过得好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事。更不必说如今姑爷房中连个侍妾都没有,对那个女子,便是有贼心,也没贼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糊里糊涂将就着也便过去了……”
听到面前的王夫人这样说,话语中带着叹息之意,王韵书不禁哭着打断了王夫人的话,声音有些尖锐道:“我偏不要将就!谢弦分明是我的夫婿,为何心心念念的不是我,而是一个他不该有妄念的人?阿娘,女儿实在不甘也不服!”
被打断了话的王夫人愈发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女儿,见她闻言,眼泪流得更加厉害,哪里还敢再这样劝?
担忧心疼地为坐在面前的王韵书擦拭着眼泪,王夫人沉默片刻,忍不住复又叹息一声。
望着面前的女儿,王夫人面上流露出追悔莫及的神色来,她看着面前的王韵书,因为太过心疼,也有些愤恨地含泪道:“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书儿你嫁到谢家去,不然,也不会碰到这一家子!这谢家虽然尊贵体面,但那谢弦却实在不是个良人!”
王韵书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说,心里愈发妒恨委屈,她将面颊靠在王夫人的肩头,不由得哭得更加厉害起来。
抬手,轻轻地拍着身旁的女儿的肩背,不晓得便这样过了多久,王夫人忽然对已经抬起头来,仍旧在垂泪的王韵书问道:“书娘,我问你,你这次回来,要在家中住多久?”
听到面前的王夫人这样问,已经抬起头来的王韵书望着面前的母亲,不禁有些悲怆茫然地摇头,眼泪簌簌直落道:“阿娘,女儿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女儿也不晓得……”
王夫人想到之前女儿回娘家,女婿从来都是冷处理的态度,不由得摸着面前的女儿的发髻,心中酸软气愤地想到:她的女儿,真是个傻丫头,这般天真纯善,哪里是谢家长房那个水性杨花的小狐狸精的对手呢?
摸着面前的王韵书的鬓发,不晓得便这样过了多久,王夫人摇首叹息道:“书儿,照为娘说,你每回与姑爷吵了架,便往王家跑,实在不应该。”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说,王韵书面上的气恼与悲伤之色不由得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