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忧心忡忡地上下望着靠在墙角的谢璟, 在并不曾自谢璟身上发现明显的外伤之后, 卢宛一直悬着的那颗心, 方才渐渐落下。
但想到他们二人至今尚还不曾脱离危险,卢宛心中, 却仍旧带着一抹浓重的忧虑。
觉察到卢宛虽未言语, 但目光却悄无声息地安静环顾着四周, 方才将她押过来的几个婆子,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面色尽是阴沉与警惕地望着正在被捆上双脚的卢宛,见她不曾挣扎,只是沉默地望着这间房间中的布置,婆子语气中带着威胁道:“大夫人, 奴婢劝您,莫要想着耍什么小花招,乖乖地待在这里!否则,会发生什么, 奴婢们也不敢保证!”
卢宛收回落在不远处谢璟身上的目光, 此时此刻, 听到面前的婆子这样说,不晓得意识到了什么, 卢宛面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
夜色深深,房间中只有一盏孤灯, 愈发显得此时卢宛面上的那抹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冷意,这让站在她面前的婆子,瞬间有些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笑意微冷地笑了一下,卢宛抬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婆子,仿佛随口一提一般问道:“你们是二房的人罢?”
忽然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说,婆子面上的神情,不由得变得有些慌乱。
但这抹慌乱也仅仅维持了一瞬,片刻之后,望着卢宛平静望着自己的,如古井一般清凌凌的眼眸,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子只是猜测,而并没有证据,婆子在心中恼恨卢宛的兵不厌诈,跟自己听到她的反问的自乱阵脚。
强作镇定了片刻,婆子面色愈发阴沉地看着面前鬓发有些散乱,一缕长发飘落在肩上,但神色与眸光却始终平静的女子,语气咄咄逼人地质问:“你胡说八道什么?”
卢宛并不曾提及她口中所说的“二房”,是哪家的二房,但她面前站着的婆子,却在听到她的这一番话之后,面色明显大变。
望着面前的这个婆子这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模样,卢宛晓得,过来之前,自己心中的那抹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唇畔微弯起一抹冰冷的孤独来,卢宛望着面前的婆子,未曾再言语。
觉得被这样漠然平静的卢宛蔑视了的婆子愈发觉得头皮发麻,恼怒畏惧不已,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房间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说话声。
只听其中的一个女声,正在问道:“两个人都抓来了?”
听到这个女子这样问,一旁的婆子忙答道:“正是,按姑娘的吩咐,两个人现在都在这个厢房中。”
女子闻言,不由得冷嗤一声,吩咐道:“过会子,将红.矾端进去,灌他们两个喝了。”
听罢掌事的女子所吩咐的一番话,几个婆子唯唯诺诺地忙都应了。
房间中,这会子手脚都已经被捆上了的卢宛,在听到房间外的几人的对话之后,心中不由得一凛。
她怎么觉得,房间外那个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像是她曾经无意见过的女使一般……
卢宛默默思忖着方才所听到的话,来之前,她便晓得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只是却不曾料到,这些人竟会这样急不可待,她没有丝毫可以周旋的时间与机会。
望了一眼靠在墙角上的谢璟,卢宛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而觉
察到此时此刻,卢宛的深深忧虑,在卢宛面前的婆子,不禁有些得意洋洋。
看着面前的卢宛,婆子耀武扬威地蛮横道:“大夫人,奴婢劝您,不该说的话,还是莫要再说,这样,过会子您将要赴死,奴婢们也能让您跟五公子去的痛快些!”
说罢,冷笑着对卢宛冷嗤了一声,婆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想到方才所听到的,这些人过会子要端红.矾过来,卢宛的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如果这些人狗急跳墙,那么,虽然来的时候,她留了一手,让暗中跟来的人远远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却也是鞭长莫及。
望着不远处的谢璟,卢宛一面移动着身体,试图到他的面前去,一面轻声唤着此时此刻,这个正在昏迷的孩子,道:“璟儿!璟儿!”
只是,她的呼唤声,却迟迟不曾将谢璟唤醒,反而守在门外的侍从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面色阴晴不定道:“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侍从正在恐吓地说着话,一个婆子手中端着漆案,上面放着两碗浓黑的汤药,走进了房间。
在看到婆子手中端着的那两碗汤药之后,卢宛心中不由得一凛。
她张了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却忽听房间外面传来瓦片破碎声,惊叫声,哭喊声。
端着汤药,来到卢宛面前的婆子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在面上一瞬间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之后,婆子却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加紧了手上的动作,上前,要用手中的红矾汤灌坐在地面上的卢宛。
只是她的这一番举动,最终还是不曾达成,因为有箭.弩势如破竹一般,自远处射过来,直插她的后背。
因为箭.弩射过来的力道太重,婆子直直地向前栽去,背后中箭地倒在地上,口中溅出鲜血来,到处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卢宛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场面,来之前与到之后的担忧,以及此时此刻,心中难以遏制的恐惧,让卢宛只觉肚子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不晓得来的人,是否是她吩咐的,暗中跟来的线人,但面前端着红.矾汤的婆子已倒在地上,药碗被打碎,汤药四溅,她所面临最危急的危险,已经被打消。
心中庆幸与畏惧,各种滋味五味杂陈,卢宛肚子疼得厉害,不由得面色有些发白,额角有冷汗涔出。
听到房间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匆匆脚步声,似有所感,卢宛抬起因为疼痛而泪眼模糊,还有被冷汗打湿的眼眸,望向来人。
在看到来人是谢行之后,不晓得这一切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卢宛尽力让自己睁大眼睛。
看着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脚都被麻绳捆起来的妻子与孩子,谢行之眼中尽是翻涌的杀.意沉怒,与怜意疼惜。
阔步上前,解开捆着卢宛的麻绳,谢行之将面色苍白,因为剧烈的疼痛,此时此刻有些奄奄一息的卢宛抱起来,命侍从将谢璟抱起来的同时,大步流星地匆匆带卢宛往外走去。
意识到面前的人真的是谢行之,而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卢宛翕动了一下唇,忍着肚子传来的剧烈阵痛,吃痛地皱着眉,轻声问道:“摄政王,您……您不是应该在塞外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眼前的卢宛这样问,觉察到自己所抱着的这个女郎,衫裙之下有血.水正在汩汩流出,谢行之将她抱得更紧,沉声安慰道:“宛娘,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等回去,为夫会都告诉你,现在我们先回去,为你请郎中来,你的身体如今是最要紧的。”
卢宛岂会意识不到,此时此刻自己身体的异样。
腹部传来剧烈的阵痛,已经生育过谢璟的卢宛,再熟悉不过这代表要发生什么。
虽然离产期还有小半月的时间,但显然,因为方才受惊,她如今眼看着是要临产了。
望着面前在关键时刻出现的谢行之,卢宛不再问为何眼下他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京城,按捺下心中的许多疑问与困惑,卢宛阖上眼眸。
她期望这样能缓解身体的剧痛,只是心中,却因为这次遇到的情形与早产,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卢宛意识到,或许这一回,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从未遇到过的凶险……
……
东边的天空浮现出鱼肚白,香暖的房间中,此时此刻,侍候的女使仆妇脚步匆忙,灯火透明,房间中一片紧张焦灼的气氛。
躺在床榻上,卢宛的额角不断有大滴的汗水涔出,她疼得厉害,面色伴随着疼痛,愈发惨白起来。
咬紧了牙关,只是腹部却仍旧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卢宛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随着面颊上滑落下来的眼泪,打湿了耳畔散乱的鬓发。
她的指尖虽然修剪得圆润,但却坚硬地掐着掌心,留下十指分明的血印子来。
因为太过剧烈的阵痛,卢宛想要阖上眼眸,缓解疼痛,只是难以忍耐的疼痛,却如影随形。
卢宛一面抽泣,一面声音嘶哑地低声嘶叫起来,她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痛苦过。
一旁的嬷嬷面上尽是心疼之色,她用柔软的棉绸帕子为卢宛擦拭着苍白面容上的汗水与眼泪,柔声安慰道:“太太这回是两个孩子,且忍耐克制,保存着些力气。您不必忧心什么,五公子已经被接了回来,一切都好好的,摄政王也回来了,如今正在外面等候着,您只管生下肚子里的小公子与姑娘就是了……”
卢宛闻言,未曾言语,只是面色惨白地咬着唇,点了下头。
大滴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卢宛觉察到腹部传来的阵痛愈发厉害起来。
侍候在卢宛身畔的嬷嬷正心疼担忧地望着面色苍白的卢宛,用帕子不断为她擦拭着面上的汗水与泪水,却忽然听到一旁的稳婆惊呼道:“天哪!太太这……这是要难产了吗?!”
第120章 婴孩
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一般, 从白日到夜晚,从夜晚到白日,不晓得便这样过了几日,卢宛方才从无穷无尽的痛苦中摆脱出来。
身体疲乏疼痛至极, 觉察到两个孩子终于生下来, 卢宛如释重负, 旋即, 便在婴儿的啼哭声中, 困乏地昏睡了过去。
待到卢宛再度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乌浓如墨, 房间中却亮着灯盏, 显得灯火透明。
在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卢宛缓缓动了一下身体, 然后面色苍白,微微皱眉“嘶”了一声,坐在床畔的谢行之抬手,拿过一旁的软枕来,让卢宛半倚半靠着, 软软地躺在床榻上。
温柔的灯影之下,卢宛的面容显得愈发柔和。
望着面前的谢行之,想到了什么,卢宛张了张口, 眼中隐有期待地问道:“孩子呢?”
听到卢宛这样问, 谢行之笑了一下, 让侍立在一旁的女使去将两个方才出生的孩子抱过来。
片刻之后,望着面前的两个新生的, 阖着眼眸的婴孩,卢宛只觉心中柔软成了一片。
垂首, 亲了亲谢行之怀中抱着的两个婴孩,卢宛想了一下,伸手,自谢行之怀中接过一个孩子来。
襁褓中的孩子尚还不曾睁开眼睛,半醒半睡的模样,卢宛便这样望着面前的孩子,目光安静柔和地看了一会子,忽然想到什么,抬起眼帘来,望向面前的谢行之。
卢宛眼中划过一抹疑问之色,她眼眉弯弯地笑着问道:“摄政王,妾怀中的,是姐姐还是妹妹?”
听到卢宛笑着这样问,谢行之点漆般的墨眸中也浮出些许清浅的笑意来。
望着面前的妻子,谢行之唇角微扬地答道:“宛娘怀中的是妹妹,在本王这里的,是她的哥哥。”
想到自己生下孩子,昏睡过去之前,听到稳婆兴高采烈所说的,这两个孩子是一对龙凤胎,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卢宛微垂下眼帘,未再言语。
自神色渐渐变得愈发疲乏的卢宛怀中,将小小的婴孩接过来,谢行之扫量着面前的卢宛有些苍白憔悴的面容,道:“宛娘,用些粥罢。”
有些眼巴巴望着被谢行之接过去,交给女使的两个孩子,卢宛昏睡了一整日,这会子早已经饥肠辘辘,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微有些别扭地由谢行之喂自己用了粥,一室的静谧无声中,卢宛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眼帘,望着面前的谢行之,有些纳罕问道:“摄政王不是在塞外吗?为何会忽然出现在京城呢?”
听到卢宛这样问,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探究困惑之色,谢行之
想到在荒庙中见到卢宛的时候,她对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问题,知晓此时此刻,不应该瞒着她这件事。
与卢宛清凌凌的目光对望了一眼,谢行之答道:“本王回京已经有几日了,原因之后会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罢,微顿了一下,谢行之望着面前的卢宛,见她闻言,面上的疑惑之色被打消,神色转而变得愈发平静柔和,谢行之不由得有些琢磨不透面前的这个女子。
思忖片刻,谢行之握了握卢宛的手,望着她道:“宛娘,希望你能理解为夫。”
卢宛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在此时此刻,他一瞬不移看着自己的眼眸中,瞧出了几分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幽深。
其实,卢宛倒并不曾有谢行之所担忧的,那些对面前的这个男人的成见与不快。
恰恰相反,这会子,她心中还有些纳罕,这一回,面前的谢行之竟会这样坦率痛快地告诉她,这件事现在不能让她知晓,而非从前的觉得她不应该参与进来,或者是假惺惺地敷衍过去。
想到谢行之方才所说的,之后会告诉她缘由,虽然卢宛并不晓得,等到拔云见雾后,谢行之是否真的会告诉她什么,但,此时此刻,既然问不出什么来,她也没兴趣继续追问下去了。
不曾再言语,卢宛按捺下心中的那一缕轻嘲之意,神色柔和地笑着颔了下首,垂眸,用了谢行之放在唇畔的汤匙中的温粥。
在用罢一碗粥之后,卢宛让女使将两个孩子复又抱了过来,放在她的身畔,望着面前两个已经沉沉睡着的孩子,唇畔微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抬手,轻柔地摩挲了一下面前的孩子的下颔,忽然发现了什么,卢宛抬起眼帘来,望向安静坐在床畔的谢行之,微微皱眉,有些担忧问道:“摄政王,为何这个孩子,会这样瘦弱?”
听到面前的卢宛忧心忡忡地这样问,谢行之微顿了下,方才望着卢宛答道:“是早产与难产,所以茉娘才会生来有些先天不足。”
望着面前的妻子听罢自己的这一番话,愈发皱紧的眉心,谢行之话音落下,便继续安慰道:“郎中来为茉娘诊过脉,只要好生照料,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宛娘,放心罢。”
虽然听到谢行之这样说,但卢宛眼中,却仍旧有深重的担忧与愧疚。
在这有些沉重的心情中沉默了片刻,卢宛方才反应过来什么。
抬眸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轻声问道:“茉娘?这是她的名字吗?是哪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