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卢策心中的这些所思所想, 卢宛是不晓得的。
在刺史府又这般安静地待了几日,见卢宛每日都在房间中闲坐着看书绣花,老神在在的模样,陈素云都有些替这位皇后娘娘觉得日子太平静枯燥了。
这日, 正当卢宛用过早膳之后, 正想要带谢茉回房间中一起下棋, 她的三嫂嫂陈素云却过来了。
不晓得一大清早, 为何陈素云会过来, 卢宛思忖片刻,笑着颔了下首, 让身旁侍候的宫人去请陈素云进来。
待人热络的陈素云走进房中, 对面前的卢宛行礼之后, 她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笑着问道:“娘娘今日可有什么事要做?”
听到面前的陈素云这样问,卢宛有些纳罕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笑着摇了下头,答道:“方才正要带茉娘去下棋, 其他的,也没什么事。”
陈素云闻言,原本便带着笑意的面容上,此时此刻, 更是笑容明媚热络。
望着坐在上首的卢宛, 陈素云想了想, 笑吟吟道:“娘娘每日与小殿下待在房间中,未免有些太没意思, 今日娘娘若没有旁的事,便同臣妇一道去府中的庄园罢, 下棋也可以以后再下啊。”
说罢,陈素云的目光望向坐在卢宛身旁,神色有些憧憬向往的谢茉身上,见这位小殿下明润期待的眼眸,陈素云眼眸弯弯地笑道:“小殿下,您说是不是?”
谢茉听到面前慈眉善目的舅母这样说,虽不曾言语,但白嫩的手指,却不自觉攥了攥身边的母亲的衣袖,看起来对陈素云所说的庄园,甚感兴趣一般。
其实此时此刻的卢宛是有些犹疑的,她平日里习惯了不出门,但瞧着这会子面前有些跃跃欲试的雀跃的女儿,她唇畔微弯地想了一下,问坐在下首的陈素云道:“三嫂嫂,府中的庄园离刺史府远吗?是否需要半日的功夫才能到?”
听到皇后娘娘这样问,陈素云忙笑着摇头道:“不远,很近的,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卢宛闻言,摸了摸身旁微扬面容,有些期待的谢茉的小脑袋,也有些意动。
想了想,卢宛对面前的陈素云颔首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罢。”
见卢宛答应了去庄园,陈素云面上不由得流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来,仿佛能让卢宛出去走走,而不是整日闷着下棋看书,让她觉得甚是开心,甚有成就感。
刺史府的庄园,是卢策在知晓自己或许将要在荆州待许多年之后,与陈素云一同添置的。
在刺史府,陈素云向来是个和气而有威望的当家主母,卢策平日里事务繁多,陈素云在内,将府中后宅的上上下下,都打点得井井有条,在外,与荆州其他官.员的夫人,来往热络密切。
坐了不到半个时辰的马车,果然便到了刺史府的庄园,庄园里,卢宛带着谢茉下了马车,只见入目的,是一片红瓦绿树的房屋,这会子正值春光明媚的上午,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还有草木香。
见卢宛微顿住脚步,望着花苑中种的花,陈素云笑着说道:“这些花花草草,都是臣妇种的,夫君平日里忙碌,只有偶尔才会到庄园里来。”
想到已经十多岁,开始学着处理差事的儿子卢谨,陈素云不由得笑着叹了口气,道:“寻常也只有臣妇有功夫来这里,夫君忙,谨儿也忙,今日娘娘与小殿下能答应过来,臣妇心里,真的觉得很开心,很感激。”
听到一旁的陈素云这样说,卢宛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握了握她的手,仿佛是在安慰她。
性格热络的陈素云想到了什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来,笑着带卢宛往花苑的另一边去,笑道:“不说这些了,娘娘您看,那边是一个水榭,我们过会子可以去喂鱼呢……”
临近傍晚的时候,看着眉目之间尽是依依不舍的谢茉,卢宛想了想,决定今日留在这个庄园住一晚上。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原本以为今日很快便要回去,有些失落的谢茉,眼眸都变得甚是明亮。
望着面前欢喜的谢茉,卢宛有些失笑地摸了摸她的发髻,在庄园用过晚膳之后,因为天气渐渐变得温暖,她与谢茉坐在湖畔的水榭里,同一旁的陈素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望着已经掌起了灯的水榭,还有落在湖面的粼粼光影,卢宛启唇,正想同面前的陈素云说什么,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有些纳罕地侧首望去,在看到来人一前几后,是自己的丈夫还有三哥哥,后面还跟着小侄子卢谨时,卢宛微愣了一下,旋即,与坐在面前的陈素云一同站起身来。
见卢宛要对自己曲膝行礼,谢行之上前,握住她的手,让她起身,然后对水榭中正在行礼的其他人浅淡笑道:“都起来罢。”
一旁默默无语的卢策瞧见被谢行之握住的卢宛的手,见身旁的这位陛下将自己的妹妹扶起来之后,却并不曾松开握着妹妹的手,反倒悠然自得地牵着她的手,坐在她的身旁……眼前的这一幕,让卢策看了,心中不知所起有些烦躁。
坐在妻子陈素云身旁,半晌默默无言,有些异样的卢策想了会,忽然开口,对面前小妹身旁,正在与小妹说话的高大男人笑道:“陛下可喜欢临湖垂钓?有时候微臣得了闲,便会到这个水榭来钓鱼,这个湖虽然不大,但里面的鱼却并不少,每回微臣都会有许多收获。”
此时此刻,卢策心中所想的,是让面前的这位陛下,松开正在牵着妹妹的手。
他真的看不得陛下与小妹这副仿佛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模样!
听到坐在面前三嫂嫂陈素云身旁的三哥哥所说的话,谢行之尚还不曾有反应,卢宛却有些感兴趣似的望着面前的卢策,开口问道:“三哥哥,钓鱼是件难学的事吗?”
瞧见平日里待人处事总是淡淡的小妹仿佛对垂钓甚感兴趣,卢策很开心能让他长年待在闺阁中也不嫌闷的妹妹卢宛能有一个新的爱好,于是笑着颔首,大力推荐道:“一点都不难,过会哥哥指点你一二,以宛娘你那般聪慧的心性,很快便能学会的。”
卢宛听罢面前的卢策这一番带着鼓.动的话,隐隐有些期待的目光望向坐在身旁的丈夫身上。
垂眸,看着面前微仰面容望着自己的妻子,谢行之唇角微弯地笑着颔了下首,捏了捏握在掌中的她的纤指,低沉沉道:“若宛娘喜欢,便学罢,不难的。”
听到身旁的谢行之也这般说,卢宛不由得笑得眼眉弯弯的。
望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妹妹,虽然看到面前的这一幕,仍旧觉得有些刺眼,但,卢策的心情,却还是变好了许多。
想到过会子便可以暗暗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面前的两人分开,让陛下没办法继续坐在妹妹身旁,牵着妹妹的手,卢策有些山人自有妙计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颔,面上也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春日的晚风习习,不同于常常春寒料峭的京城,地处南方的荆州,连晚风都是温柔和煦的。
心情不错的卢策让下人们去取了备在庄园里的渔具,转身去挑选鱼竿的功夫,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见陛下已经坐在了妹妹卢宛身旁。
微顿了一下身形,卢策面上流露出几分别扭来,他走到卢宛身旁,按照方才所说的教了卢宛一会,卢宛便可以上手了。
卢策坐回到妻子陈素云身旁,面前老神在在地放着鱼竿,欣慰地看着蕙质兰心,一学就会的卢宛。
觉察到方才丈夫在陛下与皇后娘娘面前的那抹异样,陈素云有些嗔怪地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卢策。
这会子心情甚好的卢策看了看身旁的陈素云,还有面前的鱼竿,笑着说道:“今日钓了鱼,明日一早,娘子便有鱼汤可以喝了。”
听到卢策这般说,面上尽是轻松的笑意,不见了方才异样的低落情绪,陈素云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而立之年的丈夫还像小孩一般,总是行事潇洒,率性而为。
平日里也便罢了,在九五之尊的陛下面前,竟也不晓得收敛,跟不要脑袋了似的。
天晓得方才卢策在陛下面前流露出别扭与不快来,她有多提心吊胆,暗暗生冷汗。
这会子终于松了口气的陈素云正想要开口,笑着同身旁的卢策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察到,坐在身旁的卢策的目光,又望向一旁的陛下与皇后娘娘。
第一回学着垂钓,还有些不熟练的卢宛看着上钩之后,却还是游走了的鱼,不免有些气馁。
她低垂眉眼,虽不曾言语,整个人却流露出若隐若现的失落来。
不过卢策所说的果然不错,面前的这个人工湖中,真的有许多的鱼,卢宛尚还不曾失落太久,鱼竿便已经复又有了动静。
她正有些暗暗欢喜,又有些紧张,身旁的谢行之忽然自背后揽住她纤瘦的脊背,温热又微有些粗粝的有力大掌握着她的手,在卢宛有些心弦微动的出神间,上钩的鱼,已经被微揽她的身体的男人,握着她的手轻而易举钓了上来。
整个人被身旁的谢行之环在怀中,熟悉的清浅木质香气息让卢宛面容有些发烫,她回过神来,想到三哥哥三嫂嫂,还有两家的两个孩子还在这里,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面容烫得愈发厉害。
在卢宛开口之前,将她揽入怀中的谢行之,在她耳畔低沉沉,正人君子一般清冷道:“宛儿,便是方才那般,这回,你晓得如何收钩了吗?”
听到耳畔谢行之这般冷静淡漠的一番问话,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心神恍惚,心猿意马的卢宛,瞬间觉得甚是无地自容。
她的脑海中,一日日都在想些什么!
意识到自己方才被蛊惑到了一般,什么都不曾学到的卢宛有些赧然苦恼地摸了下自己的发髻,她这副有些为难的模样,让身旁的谢行之墨眸中蕴起些许清浅的笑意来,但他的面上,却丝毫不曾显露。
仿佛觉察到了卢宛的苦恼,谢行之不曾收回抱着卢宛的手臂,他一面低沉沉在她耳畔说话,一面揽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手把手地继续教她垂钓。
春夜晚风拂过,泛起一湖的涟漪,在最开始的那抹赧然消退之后,想着如今是夜晚,摇曳的灯影模糊,卢宛索性悠闲懒散地靠在谢行之怀里,由他抱着,有些不经心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与夜幕中点缀的几颗星子,只觉得眼前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
坐在一旁,越看越觉得别扭的卢策,觉得面前的这一幕有点刺眼。
想了想,卢策侧首,对坐在水榭中,正在同谢茉一起吃酸酸甜甜的梅子糕消食的卢谨道:“谨儿,莫要同小殿下争抢东西!”
原本正与坐在对面的谢茉讲故事的卢谨转过身去,一脸懵地看着面前莫名其妙的爹爹,不晓得他是在说什么。
坐在湖畔的卢宛闻言,不由得循声望了过去。
看到面色认真古板的三哥哥卢策,卢宛有些茫然了一瞬,看了看水榭中的谢茉与卢谨,以为两个孩子是发生了矛盾,对卢策道:“哥哥,莫要呵斥谨儿了,好好同孩子说话。”
说着,收回的目光与身畔的丈夫垂眸,静静望着自己的视线相撞,卢宛看着眼前一身清冷的男人,想到方才两人悠闲亲密地依偎而坐,竟连水榭中的女儿都忘了,面容不由得又有些发烫。
轻咳了一声,卢宛悄悄仰头,趁着柔和的灯影模糊,在谢行之微冷的唇上亲了一下,仿佛蜻蜓拂过水面一般,轻而迅速。
她望着面前的夫婿,巧笑倩兮地笑了一下,抬手推了推他抱着自己的胸口,眉弯浅浅地笑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带茉娘去休息罢。”
望着面前眼波盈盈,清艳清灵的妻子,谢行之的墨眸中,翻涌起深深的欲.念暗色来……
第141章 镇定
庄园的房间中, 垂首敛目的宫人轻轻推开房门,卢宛方才走进房间,便被身旁的人展臂揽在怀中,然后打横抱起。
有些茫然的卢宛抬眸望去, 在看到谢行之命垂着头的宫人们都退下时, 不晓得想到了什么, 卢宛的面容, 一下子红得仿佛彤霞一般。
想了想, 卢宛抬起手臂来,抱住面前的男人的脖颈, 望着面前正抱着自己, 要到浴间去的谢行之, 有些赧然道:“时辰已经很晚了,更何况,陛下忙了一整日,难道不累吗……”
听到怀中女郎的轻声细语,谢行之垂首, 在她馥郁柔软的嫣唇上亲了一下,嗓音微有些喑哑地自她的耳畔说了些什么。
在听罢谢行之在自己耳畔所说的话,卢宛的面容红得愈发愈发厉害起来,她抬起潋滟乌润的眼眸来, 有些嗔怪地看了面前的谢行之一眼。
谢行之瞧见她娇怯妩媚的模样, 喉头不禁有些微痒, 他低沉地轻笑了一声。
两人的目光交汇,卢宛觉察到, 抱着自己到浴间去的男人的脚步,仿佛更加快了许多……
翌日早晨, 卢宛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身体绵软酸痛,卢宛拥着怀中锦被,有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
侍候在外面的宫人正在轻声询问卢宛是否要起来,卢宛抚着额头,点了点头,旋即,因为方才醒来有些迷蒙的意识渐渐清醒,想到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卢宛只
觉自己的面容,忽然滚烫得厉害。
此时此刻,仍旧坐在床榻上,身体懒洋洋的,不想起身的卢宛,其实心中有些疑惑:为何她总觉得,昨晚的谢行之,有些与平日里不同呢?
垂眸思忖了片刻,却还是没有什么思绪,卢宛索性将这个淡淡的困惑不解抛之脑后,不自觉轻扶着腰.肢,坐到床榻边上,然后准备起身……
荆州的初春甚是漂亮,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自从上次被三嫂嫂陈素云带到刺史府的庄园过后,卢宛便常常在庄园里垂钓,赏花。
斜斜的明媚日光仿佛洒金一般,照耀进水榭中,卢宛坐在案前,身旁依偎着软糯糯的小姑娘谢茉,慢慢地向她念着手中书卷里的故事,渐渐的,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卢宛有些出神。
觉察到身旁靠着的母后的异样,有些茫然的谢茉抬起眼帘来,望着面前的卢宛,轻轻摇了下她的手臂,问道:“母后,您在想什么?”
听到坐在身旁的谢茉不解的疑问,卢宛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谢茉,摸了下她的面容,笑道:“没什么,母后继续给你讲故事。”
其实,此时此刻,想到来到荆州之后,悠闲和美的生活,还有渐渐转暖的天气,卢宛只觉得,自己冰封已久的心,也渐渐随着这南方温暖的春日,而逐渐开始融化。
口中念着书卷上的内容,卢宛慵懒地垂眸,看了一眼怀中正抱着自己的手臂,认真坐着的女儿谢茉,不由得想到,或许今后,她可以随遇而安一些,不要让自己再那么执着于清醒,她有这般可爱的孩子,糊涂一些,或许能得到更多的快乐。
……
这日早晨,卢宛早早地起身,沐浴焚香之后,准备到相国寺去。
想到几日前,三嫂嫂陈素云所说的荆州的相国寺的平安符很灵,还有如今正远在京城的谢璟与谢晏,卢宛想在离开荆州之前,为兄弟二人带些东西回去。
马车出了刺史府,行驶在去相国寺的路上,卢宛坐在车厢中,正在同怀里细声细气的谢茉说话。
忽然,马车中缭绕起呛人口鼻的烟雾来,卢宛觉察到不对,正想要对马车外的宫人说些什么,却发现,怀中抱着自己的谢茉小小的手臂,正缓缓垂落下去。
意识到面前的此情此景有些不妙,卢宛心中警铃大作,正欲抬手撩开车帘,面前石青色的绸帘,已经被人自外面掀开。
尽可能让自己保持镇定与冷静,卢宛的目光直直望向掀开车帘的人,想要知晓,来人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