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掀开车帘的几个蒙面绑匪,在看到睁着眼眸,神情微冷的卢宛之后,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面色大变。
不曾预料到这迷雾在卢宛身上竟然全无反应,绑匪想到已经昏迷过去了的刺史府的其他人,还有此处少有人经过的偏僻,心里的惊惧方才稍霁。
看着面前体质不同于常人,对这迷.魂.香毫无反应,此时此刻,目光中反倒带着清醒的打量与审视的卢宛,蒙面的绑匪冷哼一声,不客气地冷道:“你,可是卢策的家眷?”
听到面前的绑匪这般问,卢宛几乎是第一时刻便有些无奈地反应过来,今日,她恐怕是被这群绑匪认错成了三哥哥家的三嫂嫂陈素云。
而她的三哥哥,不晓得曾经同何人结下了这样的仇怨。
心中警惕更甚,卢宛知晓,这些人竟然胆大包天如此,敢绑.架地方大员府中的女眷,那么,在此之前,便定是在刺史府门前踩过点的。
虽然暂时还不晓得这些人是何方神圣,与三哥哥卢策有什么过节,但,卢宛觉得,这些绑匪既然敢这般利索地动手,那便十成十,是瞧见她所乘坐的马车,是从刺史府中出来的,她便是否认,也不会有用,反倒会将自己,置身于更大的危机之中。
意识到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心念回转的电光石火之间,卢宛并不曾回答面前的几个绑匪的问题,而是神色警惕地反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听到面前的卢宛这般问,言语之间,似带着默认的意味,为首的蒙面绑匪心中本便觉得十拿九稳,此时更是立刻挥了下手,示意身后一直安静站着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将卢宛捆起来带走。
冷漠的目光在卢宛身旁,已经昏迷过去的谢茉身上一扫而过,想到了什么,跟在为首的绑匪身旁的蒙面人,对自己的首领有些迟疑地提醒道:“二大王,属下打探来的消息,卢策那狗.官成婚多年,只有一个独子,并没有这般年纪的女儿,我们会不会抓错人了……”
在听罢面前的绑匪的这一番话后,卢宛的心,忽地沉了一下。
而被称作“二大王”的蒙面人,在阴恻恻地看着面前的卢宛,怀疑了一瞬过后,冷嗤一声,阴沉寒戾道:“本王亲自带人在刺史府门前等到的大鱼,等了几日几夜,怎么可能抓错了。”
旋即,不再理会身旁欲言又止的下属,为首的绑匪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几个婆子命令道:“将卢太太捆起来,蒙上眼睛,带到山上去!”
跟在绑匪们身后的几个婆子,忙都唯唯诺诺地应了,然后手中拿着绳索,走上前来……
明知山的匪寨中。
在得知二大王将刺史卢策的夫人绑了来,坐在轮椅上,整个人散发着萎靡不振的病气,骨瘦如柴的大大王,虚弱苍白的面上,忽然流露出因为太过激动喜悦,而不正常的潮红。
张了张口,坐在轮椅上的大大王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尚还没有说出话来,已经不得已用帕子掩口,剧烈咳嗽起来。
想到自己本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一年前,更是在刺史卢策对明知山的围.剿中,身负重伤,至今双腿不能站立起来,大大王的目光,便愈发阴沉下去。
害得他残疾的卢策,眼下他暂时还要隐忍,不能如何,因为,大大王如今的势力尚还不曾完全恢复,而且,他的儿子在几个月前的庙会上走失,大大王暗中苦寻不得,一直阴沉地怀疑,是想要剿.匪的刺史卢策,将自己的儿子给绑.架了。
除了荆州刺史卢策,大大王想不到自己还有哪个仇家能有这般只手遮天的本领,能将他的儿子藏起来,哪怕动用一切力量,翻遍了整个荆州以及周边的地方,也毫无音讯。
仿佛他的儿子,在过年的那场庙会之后,便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到万不得已,其实,大大王如今暂时也不想同卢策鸡蛋碰石头,但费尽人马与心力地寻找了几个月后,大大王终于再也做不到按兵不动。
他不得不选择了下下策,派人绑架了卢策的夫人陈氏,想要以此威胁卢策放人。
倘若卢策知情识趣,那便将他的儿子放回来,莫要打着手中握着他的一张死穴的底牌,想要日后威胁他。
大大王这般在心中冰冷地想着,心里忽然浮现出自己走失在外,年幼的儿子稚嫩的面庞,眼中一痛。
旋即,想到卢策的妻子陈氏已经被绑来,大大王攥了攥掩于袖中的手指,面色阴沉冰冷地点头道:“嗯,继续按照计划行事。”
双手被捆扎起来,被关进房间中的卢宛,在眼前蒙着的黑色绢带被婆子解开之后,因为有些不习惯忽如其来的光亮,而有些微眯起来。
不晓得自己是被绑.架到了哪里,卢宛张了下口,正想要说些什么,面前膀大腰圆的婆子,已经出言讥讽道:“卢太太,在你夫君不曾将人送回来之前,您这金枝玉叶便先在这委屈几日罢!我们暂且不会动你一根毫毛,不过,若是卢大人不识抬举,以后会怎么样,哼,我们可不敢保证……”
望着面前冷嘲热讽,出言不逊的婆子,卢宛不曾言语,只是微皱了下眉。
这群绑.匪,要三哥哥“送回来”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知晓自己便是询问,面前的这个婆子也不会告诉自己什么有用的信息,更何况,如今她冒用了三嫂嫂陈素云的身份,更要谨言慎行。
于是,镇定自若望着面前的婆子,卢宛一语不发地沉默着,对她的这一番话,恍若未闻。
见自己的恐吓对面前这位看着便是娇生惯养长大,想来胆子定会很小,很是懦弱的高门夫人毫无作用,婆子先是有些恼羞成怒,旋即,她冷哼一声,甩袖气冲冲转身离去。
面对卢宛这个“刺史夫人”,前来送茶送饭的其他绑.匪,也都是一副不情不愿,态度恶劣的模样。
但,想到一年前所发生的,荆州刺史卢策剿.匪时的情形,还有明知山在那次大规模剿.匪中的惨重损失,匪众们虽然恨屋及乌,深深憎恶被绑.架来的卢宛,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但却也对她,带着些不敢招惹的畏惧。
谁不晓得地势连绵起伏,多山地的荆州从前匪.患严重,但这几年来,随着卢策成为荆州刺史,荆州境内的各处山匪,都渐渐被卢策血.腥地剿.灭,并且,卢策那个该死的狗.官,在一年前,曾经让他们明知山,也险些全军覆灭,损失甚是惨重。
所幸他们明知山地势易守难攻,所以,当初方才能在朝廷的攻打中,保存积蓄了力量。
对于如今的那位荆州刺史卢策,其实,明知山上的众匪众,一直是恐惧,不愿意招惹的态度。
但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如今卢策那个狗.官欺人太甚,也休怪他们反击报复!
将提来的食盒放在卢宛面前的案上,收起心中复杂的思索,让守在房中的一个婆子为双手被捆起来的卢宛解开腕上的绳索,绑.匪仇恨得牙痒痒,而又胆怯,无能为力地色厉内荏道:“卢太太,请用茶饭罢!”
而此时此刻,坐在堂中的轮椅上,想到自己走失的儿子,大大王虽然觉得自己有了可以对抗卢策的底牌,但不晓得为什么,心里却莫名有些不祥之感。
发觉到坐在轮椅上的大大王的畏惧忧心,以为他是在担心卢策不会上钩,二大王本来得了命令,是要退下的,此时忍不住安慰道:“听闻那卢策与夫人陈氏成婚以来,恩爱伉俪,后院不置一房妾室,想来对那么如花似玉的妻子,定也不会那般狠心的,平王殿下,请您放心罢,小郡王一定能被找回来的!我们的故国定能光.复!”
听到面前的属下这般说,面露病容的大大王阴沉沉地点了下头。
此人正是当年禅位的小皇帝的五叔叔平王,当初,身处偏僻封地的平王因为身弱多病,势力薄弱,又在清.算时得到府中幕僚的出谋划策,随机应变,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这些年来,平王一直在明知山隐名埋名,过着山匪大王的生活,他暗中招兵买马,自己虽然身体孱弱,但却殷切狂热地期望着,自己的儿子将来可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皇室的皇位。
第142章 画像(本文晋江独发,二更)
当年清.算各方势力, 无人顾得上清.算这个不起眼的平王,就让他得到机会带亲信逃走,窜逃到荆州占山招匪为王。
因为不甘心,却也知晓手里的那点子兵力难以对抗已经登基, 名正言顺的谢行之, 所以蠢蠢欲动的平王, 在明知山上仍旧还是自称王爷, 暗中潜伏, 伺机而动。
在听到面前的二大王对自己的安慰,平王思忖了一下, 默默无言了半晌, 忽然开口, 道:“将那位刺史夫人请过来,本王要见她。”
得到吩咐的二大王点了下头,拱手作揖之后,应声退了出去。
很快,卢宛便被人带到了平王的面前。
目光中隐隐带着警惕与戒备, 卢宛一语未发地望着面前的大大王,不晓得这个山匪头子,叫人带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
望着面前的卢宛, 发觉她对自己浓重的提防, 平王看了看面前的这位相貌倾国倾城的卢夫人, 旋即收回目光,手指摩挲着怀中抱着的一个卷轴, 若有所思的模样。
半晌过后,在卢宛的猜忌愈深时, 坐在轮椅上的大大王忽然将手中一直抱着的卷轴,缓缓地打开,然后阴沉锐利的眼睛像盯住猎物的毒.蛇一般,看着面前的卢宛,观察着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想在这位据说与自己的死对头卢策恩爱伉俪,亲密无间的“卢夫人”面上,瞧出什么异样来,试探她是否见过自己走失的儿子,此时此刻,平王承认,自己的心中,其实带着赌.徒一般的希冀。
毕竟,一条条,一件件,都将他的儿子的下落,指向如今的荆州刺史,这怎么能不让平王心中焦灼惊忧。
若是那个卢策,知晓了自己儿子的身份,那么……
愈想,大大王便愈发觉得胆战心惊,他晓得这会子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所以,只能压住心里的万千复杂滋味,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卢宛。
只是,在卢宛看到被面前这个骨瘦如柴,病殃殃的大大王打开的卷轴之后,她只是微皱了下眉,虽不动声色,但眼角眉梢间,却流露出些许茫然困惑来。
见卢宛面上流露出细微的不解之色来,大大王不禁有些大失所望,他不无讥讽地想到,卢策与他的夫人,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亲密。
不晓得卢策是不曾让自己的妻子见过,照顾他的儿子,还是卢策从始至终,真的没有关押自己的儿子。
想到后者,大大王在心里愈发冰冷嘲讽地想着,卢策那个狗.贼,最好是这样!不然将来等他光.复大业,他要将卢家这种攀附谢行之,令人不耻的世家都满门抄斩,斩草除根!
面色阴晴不定地望着面前的卢宛,不晓得便这般过去了多久,大大王按捺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忽然开口,对卢宛孤苦无依一般叹息道:“手下的人冒犯太太了,还望太太莫要跟那些奴才一般见识,海涵些许,其实,本王今日请太太上山,是想要向太太询问,可否在卢府见过画上的这个孩子?”
大大王说着,抬手,在手中拿着的,展开的卷轴上轻点了一下。
看着面前的这位大大王手中所拿的画像上,相貌与他有些相像的小少年,卢宛沉默了下去。
事到如今,卢宛已经大概猜出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位大大王手中拿着的画像上所画的人,应该是他的儿子,并且如今杳无音讯。
所以,他才会不晓得出于什么原因,阴差阳错,派人绑.架了自己。
心中思绪回转,卢宛思忖片刻,诚实地摇了下头,对面前坐在轮椅上的大大王道:“妾身并不曾在府中见过这位小公子。”
听到面前的卢宛这般说,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得知这样的消息,大大王还是难免觉得恼恨与失落。
点了下头,大大王面上难掩失望之色,他不欲在卢宛面前多说什么,以免将来卢策觉察到自己身份的异样,只是颔首道:“既然如此,是本王唐突了夫人,真是甚为抱歉。”
他的这番道歉,说得轻而易举,语气轻飘飘的,显然毫无诚意,也并不相信,画上的那个小少年,如今不在卢家手中。
至于道歉之后,说什么时候放卢宛回去,更是只字不提,摆明了要继续让卢宛留下,做山寨中的人质。
看着面前的这个山匪头子,卢宛只觉,这个大大王的相貌,仿佛有些似曾相识,却又记忆模糊。
在脑海中暗暗回忆着自己是否见过此人,卢宛正出神,却忽又听到面前的大大王叹道
:“明知山如今安分守己地龟缩于一隅,实在无能也不愿与卢刺史关系僵持,更何况,这件事与卢刺史本也不曾有太大关系,但愿无论如何,这回我们明知山莫要与卢刺史有太大争端,到时候,还要太太帮我们明知山在卢刺史面前做化干戈为玉帛的中间人啊!”
闻言,望着面前的这个大大王,卢宛不欲与他起冲突,只是微有些冷漠地弯眸,浅淡地笑了一下,那抹笑意不达眼底。
大大王瞧着冷淡的卢宛,虽然因为她眼中的冷若冰霜,而心中愠怒,但到底,他按捺住了心里的阴晴不定,与气血翻涌。
心中尽是闷气,却难以发泄出来,大大王不由得被气得剧烈咳嗽起来,但顾及着自小到大受到的教养,他下意识姿态矜贵地抬手,以帕掩口地剧烈咳嗽起来。
不曾得到离开的指令,卢宛冷眼旁观地站在一旁,望着这位正在剧烈咳嗽的山寨头子,眼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这位相貌有些熟悉的大大王,举手投足之间,也让卢宛心中隐隐愈发肯定,这明知山,并不曾如它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在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卢宛正出神,却听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咳嗽的大大王看着自己,虚弱地开口道:“卢大人贵为刺史,只盼夫人回去之后,可以帮忙在卢大人面前,为本王美言几句,帮本王寻找孩儿,本王实在感激涕零。”
回过神来的卢宛望着面前的这位大大王,看着他剧烈咳嗽之后,仿佛有些奄奄一息的模样,在他的眼睛深处,瞧出了极力掩藏的寒.戾怨恨,与幽深的恶意。
见到如此深重的执念与仇恨,饶是卢宛心如止水,此时此刻,也不由得觉得心中一颤。
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卢宛默然了一瞬之后,若无其事地浅淡笑着,颔首道:“妾身会向郎君提起这件事,请大王放心罢。”
第143章 心意
夜色深深, 暮色四合,整个明知山,笼罩在一片乌浓如墨的黑暗之中。
房间里,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 发着晕黄的光亮, 自从被明知山的那个古怪的大大王唤去询问之后, 卢宛的双手便再也不曾被捆扎束缚起来。
但, 卢宛知晓, 房间外面守着的山匪,却仍旧没有少, 仍旧严阵以待, 唯恐她逃走。
坐在案前, 卢宛眉心微皱,想着今日所见到的相貌熟悉的大大王,不晓得为何,忽然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阴谋的漩涡……
这般在心中想着,卢宛轻轻摇了下头, 让自己从这些纷乱而没有头绪的思索中回过神来,她的眼眸,深深地望向紧闭着的房门。
不晓得如今,茉儿怎么样了, 会不会因为母亲被绑.架, 所以眼泪涟涟?谢茉自小到大, 从未离开过她的身旁,更不必说, 如今她还是被绑走的,下落不明。
这两件事沉甸甸地压在卢宛的心中, 她有些无力地俯下身去,将两只手臂放在案上,面容枕在手臂上,忽然之间,觉得甚是疲惫无助。
正当卢宛趴在案上,眼眶有些发酸的时候,却忽地听到房间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并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卢宛抬起头来,侧耳凝听着外面的人正在叫喊的是什么,在听到混杂在嘈杂的脚步声中,是惊恐的呼喊走水了的声音后,卢宛看着仍旧紧闭着的房门,还有外面渐渐弥漫到房间中的白雾,眉心皱得越发厉害起来。
不过须臾,缭绕的烟雾越来越浓,但房间却始终不曾有被打开的迹象,卢宛心中一凛,她知晓,自己必须走,不然会被呛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