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操心,只会催命。
但,到底终身大事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谢老夫人还是于心不忍,还是忍不住最后顾念谢芊一回。
借口放出孙姨娘,至少在谢芊出阁前的这三四年,今后有亲娘在旁边帮衬着,总比无依无靠要好。
还有二孙女芙娘,那个丫头性子是急躁倔强了些,但不过言辞略有顶撞卢宛几句,卢宛便挑唆长子禁足了芙娘,这件事,跟个鱼刺似的,一直耿耿于怀横在谢老夫人心里。
她一个继室,同前面正妻生的嫡女争风吃醋,说出去都教人耻笑。
为人母亲,对年幼孩子,自是要温和包容,要有慈母模样。
更何况是个与继子女年龄相仿的年少继母,在继子女面前,更不能由着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更要温柔细心,比亲生母亲更加呵护疼爱,好教继子女愿意接受她,消除继子女心中因为年龄带来的偏见与芥蒂。
看这卢宛自打进门,有做到过一条吗?
谢老夫人本便看不惯她,如今更是越挑刺越多。
说到底,卢宛要怪,便怪她自己当初要攀高枝,上赶着给芙娘做后母。
芙娘那般心气高的小姑娘,哪能受得了从前手帕交如今是父亲妻子,自己母亲这种事?卢宛被芙娘刁难,也是活该。
只是可气那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心机手段却高明狠毒,三下两下便害芙娘被责罚,被禁足。
芙娘再有半个多月便要及笄了,要操办及笄宴,要准备嫁到郑家,哪能这么一直被关着。
卢宛不晓得顾全大局,只顾着同芙娘,同大儿子宅院中的妾室拈酸吃醋,可终究家和万事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不想想,芊娘芙娘她们出阁后过得不好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妾室都是些玩意,威胁不到她正头娘子的地位。除去了这些老资历的,会有年轻鲜妍的再进来,或许不比她漂亮,但却比她更年轻,更新鲜,到时候失了现在的独宠她便高兴了?
真是损人不利己。
瞧着温柔和气,但所作所为,处处是工于心计的小聪明,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
谢老夫人收起心头复杂的思绪,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
她摇头淡笑了一下,随口道:“你啊,恐怕是觉得我老糊涂了,可我瞧着,你如今才是越活越倒顺桥了。”
……
韦夫人走出寿安院,要离开谢府,却在半路上,瞧见不远处的回廊中,有一道熟悉的清丽身影。
想到方才在寿安院,谢老夫人待自己的漠然冷淡,与踌躇半晌,还是对谢老夫人不曾说出的话,韦夫人眼眸亮了亮。
走到谢芊身后,韦夫人以帕掩唇,和善笑着问道:“五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闻言,仿佛方才察觉到身后走过来一行人一般,谢芊转身,望着面前笑意春风的韦夫人,有些羞怯地垂首,向她曲膝行礼。
“芊娘见过韦家太太。”
韦夫人笑着,微不可察上下扫量着面前亭亭玉立的清丽女郎,让她快些起身。
谢芊四处寻找的女使此时也已经回来,站在她身旁,手中空空如也。
显然,谢芊想要找的东西,并没有找到。
只听谢芊这才柔声柔气回答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个戴着顽的玉镯,今天早上出门还在手腕上呢,这会子却不见了。”
看到谢芊清丽姣好面容上,挂着的一抹苦恼之色,又听到她这般说,韦夫人不禁心念一动。
她怎么觉得,这位五姑娘言谈举止间,仿佛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呢……
第37章 家宴
韦夫人笑了笑, 亲热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丢了镯子,这样罢,我教跟来的下人帮芊娘你一同找一找。”
闻言, 谢芊礼了礼身, 羞怯地莞尔一笑:“那便有劳夫人了。”
两边的女使仆妇都去帮谢芊找镯子, 一时之间, 唯有谢芊与韦夫人, 以及两人的贴身女使还站在原处。
看了一眼面前温柔清丽的谢芊,韦夫人越发亲昵挽住她的手, 随口玩笑似的笑着说道:“芊娘,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咱们娘俩自从前便投缘,若真的找不到你那镯子,改日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本朝民间一直有风俗,新妇进门,婆母常常会送玉镯给媳妇。
韦夫人这话说得含蓄, 却又有些若有似无的露骨。
而听到韦夫人这般说,谢芊却只是羞怯垂首不语。
看着面前内敛文静,温柔柔弱的谢芊,韦夫人眼眸中的满意之色愈浓。
谢芊虽是谢家女儿, 但却是个自幼养在谢老夫人膝下的庶女, 这般简单温柔的性格, 没有丝毫一般贵女的傲气。
想到儿子宅院里那个受宠的,爱惹是生非的戏子通房, 韦夫人觉得,谢芊这般性格应是可以容忍这些的。
还有……
扫了扫谢芊不同于京城贵女刻意保持体型的瘦弱, 匀称出挑,稍有丰腴的身段,想来应是个好生养的。
更何况她如今尚还年幼,便生得如此貌美清丽,能在儿子后院分宠,教儿子将那个惹得家宅不宁的戏子抛之脑后才最好。
在心中这般想着,见谢芊对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只是垂首缄默,红着脸一语不发,韦夫人心中惊喜更甚。
又与谢芊说了会子话,一无所获的女使仆妇空着手回来。
见天色不早,按捺着心中惊喜激动,韦夫人笑着辞别谢芊,离开了谢府。
……
过几日便是谢老夫人生辰。
原也不是整生日,加上本来的主角谢老夫人如今病恹恹下不了床榻,所以今年谢老夫人的生辰,谢家只是办了简单家宴。
明灯荧荧,曲水流觞,虽已是暮色笼罩,但谢家宅院中却灯火透明。
谢二夫人坐在凉亭中,正把玩着手中的一枝茱萸。
今日家宴,二房里的主子只有谢二夫人一人到场,谢二老爷与二公子谢弦,都不曾在宴会上露面。
看了一眼倚栏听风的谢二夫人,与坐在不远处的卢宛,谢芙眼底神色暗了暗。
以帕掩口笑了一下,谢芙向谢二夫人问道:“二婶婶,怎么不见二叔与二哥哥?”
闻言,谢二夫人转头看了看谢芙,回过神来,温和笑笑:“芙娘真是有心,还记挂着你二叔与二哥哥,他们两个是前不久病了的,所以今日才未曾来。”
谢家之人皆知晓,二房老爷从小便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听闻之前因着谢老夫人生病又重病一场。
想来,今日谢二老爷不曾来家宴,也是这个缘故。
不过,二公子谢弦也生病了,确是教人有些意外与担心。
毕竟,二房老爷后宅中虽有几个姨娘,但却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二公子这么一个儿子。
这位二公子,平素可未曾听说有过什么不足之症。
似是察觉到谢芙眼中的继续询问之意,谢二夫人笑意淡淡解释道:“你二叔如今在家中由许姨娘照看着,你二哥哥前些时日是夜里苦读,染了些风寒,不过也快好了。”
听到谢二夫人这般道,谢芙若有似无看了卢宛一眼,笑着点了下头:“原是如此。”
虽然她看卢宛的眼神轻轻的,但却足以教近旁的人察觉到她的那一缕异样。
见谢芙这回被放出来,虽收敛了许多,却比以往更阴沉阴阳怪气,教人抓不到什么话柄,卢宛神色淡淡看她一眼,不予理会她的暗暗挑茬。
而发觉谢芙在看了卢宛一
眼后,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了些了然同情,谢二夫人强颜欢笑,神色却有些难掩难看复杂。
夜色阑珊,长房二房一起用了家宴后,便准备各自回去。
卢宛如今月份大,离席得最早。
回玉衡院的路上途经后花园,在路过后花园假山时,卢宛听到两个女使在假山后窃窃私语的声音。
“听说了吗?二公子如今又病了,这回听说病得愈发厉害……”
这与卢宛没甚关系,原本她抬步欲走过假山。
却忽听另一个女使道:“谁不知道呢?不过是碍于长房,近旁知情的也不敢长舌头罢了,二公子真是可怜,对大夫人一往情深,这半年来为了她已经是病了第二场了。”
听到同伴这般说,女使沉默片刻,方才道:“我听说,二公子这回生病,不是因为担心老夫人与二老爷吗?”
另一个女使嗤笑道:“这种说辞你也信,二老爷这些年整日生病吃药,老夫人又不住在二房,哪来这么深厚的感情。”
微顿一下,女使压低声音:“从前大夫人嫁进长房,二公子便受不住地病了一场,这回听闻大夫人有身孕,二公子更是深受打击,之前没好利索的风寒愈发严重。唉,越下雨越要在雨中淋着,又不好好用膳喝药,再康健的身体也挺不住啊……”
一直沉默的女使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又恨又妒恼道:“这位大夫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咱们二公子那般芝兰玉树的人品相貌,她竟还这山望着那山高要悔婚,再嫁的还是……还是二公子的伯父,真是……真是苍天无眼,教这种人却一辈子过得风光显赫!”
不仅京城未出阁的闺中小姐,长房二房倾慕翩翩如玉的二公子谢弦的小女使,也不胜其数。
听到这愤愤不平,又酸又怒的非议声,卢宛不禁想到她刚嫁到谢家,在宫中见到谢雅时,谢雅那眼泪滚滚,欲言又止提起谢弦的模样。
卢宛明白过来,当初谢雅的踌躇伤感是为了什么。
不过,既然今生她已另嫁他人,注定与谢弦无缘无份,那么今后他如何,其实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按下心中思绪,卢宛抬步绕出假山。
跟在她身后,方才听到两个女使的交谈声,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女使仆妇忙跟上。
假山旁的两个女使骤然见了自假山后走出来的卢宛,面色皆有些惨白。
谢家偌大家宅,下人们背后暗暗议论主子家事,人多口杂,也是在所难免。
但用尖酸刻薄的话非议主子,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这种事,被拖出去卖了都是轻饶。
想到长房大夫人平素温婉和气的好名声,两个面色惨白的女使心里恐惧的同时,还在最后侥幸或许大夫人宰相腹中能撑船。
而卢宛并不打算饶过这两个女使。
一而再,再而三地待人温善,只会被人当做软柿子。
……
谢二夫人正准备回府,却忽然瞧见自己的女使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面色有些复杂凝重。
微顿脚步,看着快步小跑向自己的女使,谢二夫人皱眉问道:“怎么了?”
为难地瞧了瞧左右,女使走近谢二夫人,小心附耳禀报。
而听了女使的一番耳语后,谢二夫人亦是面色微变。
忽地抬手抓住女使的袖角,谢二夫人紧张问道:“那此事可有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