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姨娘这会子心情大好,见谢芙不快,她正有些谄媚笑着欲开口挽救一二。
却忽听谢芙不在意继续道:“便是大哥哥是个有出息的,也没什么用,如今新进门的太太有了身孕,听在后宅待久了,火眼金睛的嬷嬷说,十之八
.九定是个男孩呢!”
明润含笑的眼眸看住闻言,有些微愣住的应姨娘,谢芙笑道:“便是大哥哥是个勤勉的,饱读诗书的,伶俐有能力的,又有何用呢?太太如今有孕,若是生的是男孩,以后谢家权势封荫产业家财,大半都是嫡长子的,便是生的女儿,太太那般年轻娇媚,专房独宠,也迟早会生下嫡子。说来也是我糊涂了,大哥哥这般倒也甚好呢,庸碌无为快快活活地过这一辈子,还省了寒窗苦读的辛苦呢,总归府中不会放任家里公子不管,这辈子是勤奋上进,还是混账纨绔,都少不了他的锦衣玉食,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听罢谢芙的这一番话,应姨娘的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不见方才丝毫笑意。
仿佛方才觉察到应姨娘变幻的神色与情绪一般,谢芙用帕子捂了捂嘴,笑道:“这些都是我浑说的,姨娘就随便听听,解解闷。”
谢芙这般说,应姨娘也只能强颜欢笑,对她笑了一下。
打量一番天色,谢芙准备离开,自言自语似的。
“如今我是不欲再同太太别苗头了,快要出阁的女儿了,何必呢?太太自己有手段,福气也深厚,想来今后定有大造化,到底同我母亲是不同的人。想我母亲当初宅心仁厚,却生蕖娘的时候险些出事,蕖娘好不容易养回了一条性命,我母亲也是九死一生,更不必说姜姨娘,不也是因为生康儿难产,缠绵病榻了一两月,到底撒手人寰了吗?希望太太那般心思多的人,在这件事上也能好好打算,平平安安生下腹中孩子罢……”
第39章 怜惜(二更)
玉衡院。
夜幕深深, 已是掌灯时分,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手中拿着一个做好的虎头帽,正端详把玩着, 房门却“吱哟”一声, 被人自外面推开。
抬眸望去, 在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后, 卢宛眉眼弯弯笑了笑, 起身欲向他礼身:“摄政王回来了。”
几步上前,握住卢宛纤指, 谢行之扶着她这几个月丰润许多, 但仍是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纤腰身, 怜惜带她坐回软榻上。
“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听谢行之这般道,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稍有柔和的目光,卢宛浅浅一笑,并不曾言语。
男人揽住她的纤腰, 卢宛也温柔顺从地偎进他的怀中,微仰面颊望着他,问道:“摄政王可曾用过晚膳?”
谢行之垂眸看着她,眸中微有笑意地颔了下首。
见怀中少女将案上虎头帽放在膝上, 盘腿脊背挺直, 身姿慵懒娴美地坐着, 纤白手指在小腿上轻揉,似有些不舒服的模样。
谢行之抬手, 握了握她放在小腿揉捏的指头,问道:“累着了?”
卢宛柔柔看他一眼, 水眸乌润,笑道:“也不是,到底妾也没做什么,只是却有些奇怪,身子酸乏胀痛得紧。”
自背后环住卢宛,男人一手握住她在小腿上揉捏的白皙纤指,两人十指交扣放在她隆起的腹部,一手接替她方才的动作,轻轻揉捏她的腿脚。
虽然身形纤细,但卢宛的身体却一直甚是康健,除了贪睡些,再无别的什么反应。
卢夫人之前忧心的,腿脚会浮肿抽筋,身体憔悴胀痛的情况,卢宛还不曾遇到过。
抱着卢宛坐了会,谢行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道:“孩子乖吗?”
点了点头,卢宛微弯眼眸中带着温柔笑意,向谢行之道:“很乖,妾今日还同陈嬷嬷她们说这一胎这般懂事乖巧,许是个女儿呢。”
指节摩挲着卢宛莹润白皙的下颔,谢行之垂首,在她馥郁柔软的嫣唇上亲了亲,暧.昧地厮磨道:“宛娘喜欢女儿?”
听到谢行之这般问,卢宛望着他近在咫尺,凝着自己的深深墨眸,娇容绯红,潋滟美眸中眼波狡黠盈盈。
她眨了下眼睛,笑道:“不管女儿还是儿子,妾都喜欢。”
说罢,似想到了什么,卢宛抬手拉住将自己抱到膝上的男人的一角衣袖,笑着问道:“摄政王呢?您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谢行之垂首,吻住坐在自己膝上的少女红润唇瓣,撬开她的唇齿,直到怀中女郎气息起伏不稳,他贴着她的额头,答道:“只要是同宛娘一般的孩子,都喜欢。”
卢宛面颊滚烫得厉害,听到他这甜言蜜语,投机取巧的话,轻声哼了一下,娇娇横他一眼:“摄政王总是糊弄妾,这是什么回答?”
扶了抚自己的肚子,卢宛仿佛甚是神往地弯眸笑笑,望着眼前与自己气息交.融的男人,羞赧柔声笑道:“今日芙娘及笄宴,妾身子不方便,虽没有亲自操持,但在宴上却在想,若妾将来能有个女儿,有朝一日,她及笄时,该是何等模样……”
说着说着,似有些异样一般,卢宛忽地皱紧了秀眉,唇瓣微有些苍白。
“摄政王,妾……”
看着卢宛骤然褪色的唇色,与冷汗涔涔,发白的面容,谢行之握住她的手,眸色微凝:“宛娘,你怎么了?”
卢宛翕动唇瓣,似想说些什么,但不待她出声,却已绵软软阖眸昏在了谢行之怀中。
玉衡院的女使仆妇乌压压跪倒一片,望着床榻上沉沉昏睡的卢宛,与坐在床畔,一身冷戾凝肃的谢行之,陈嬷嬷眼泪横流。
她悔恨地抽泣道:“太太自二姑娘及笄宴回来,便说身体有些酸痛,只是……只是太太说,可能不过是孕期正常反应,明日便好了,奴婢们便放下心来,谁知道……谁知道……”
深秋,却有隐约闷雷声,远远轰隆地响起。
玉衡院中死寂得落针可闻,只偶尔传来陈嬷嬷难以自抑地抽咽。
去请的郎中这片刻的功夫还不曾到,乌浓如墨的夜色,山雨欲来风满楼。
……
卢宛醒来的时候,已近丑时。
身子被另一具灼热的身体揽在怀中,卢宛微一动身,抱着她浅眠的男人,便已经察觉到她的苏醒。
将偎在怀中的女郎抱得更紧,劫后余生一般,谢行之低头自她额前亲了一下,嗓音低沉沉的,神色微有些疲惫:“宛娘,你终于醒了。”
卢宛想说些什么。
只是微一启唇,她方才发觉,口中尽是残余的苦涩药味。
似有困惑,皱着眉心看了看谢行之,卢宛颔首应道:“嗯。”
她温顺偎在男人怀中,抬眼,眸色懵懂问道:“摄政王,妾这是怎么了?”
听到卢宛茫然纳罕地这般问,谢行之长指摩挲着她的面颊,怜惜望着她的墨眸中,有冷戾杀意一闪而过。
指腹揉了揉卢宛仍旧有些苍白的唇瓣,谢行之望着她道:“是今日及笄宴上,有人在你用的杏仁露中下毒。”
闻言,卢宛惊诧地睁大了眼眸。
剔透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她眼睫濡湿,又惊又悲道:“下毒?是……是谁要害妾?”
望着灯影之下,卢宛清艳姣好的面容上哀伤的神色,默默饮泣的故作坚强,而不曾有丝毫歇斯底里的狰狞愤怒,谢行之心中怜意愈深。
将她抱紧,谢行之望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少女脆弱的,教人心生无尽怜惜的哀婉神色,低沉的嗓音温柔:“宛娘,放心罢,这件事不会轻易翻过去。”
将下颔放在卢宛发顶,保护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谢行之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一切来龙去脉查清楚后,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卢宛面颊靠在他的胸口,眼泪打湿了男人中衣交领处的衣襟。
她闷闷“嗯”了一声,眼泪潺潺不断。
但偎在男人怀中,低垂的乌润眼眸中,却并不曾如她低低的声音那般凄伤难过,而是一片冷清澄明。
第40章 构陷
翌日清晨。
卢宛倚在床头引枕上, 手中拿着一本书卷,正漫不经心翻着。
侍立身旁的陈嬷嬷想到昨日情形,后怕地庆幸道:“好在太太自嫁进来便安排了暗中跟着二姑娘的线人,否则旁人听到那日二姑娘同应姨娘在后花园里说的那些话, 怕也只会以为是信口闲聊, 而不会在意, 太太便真的要被这起子贱人害了!”
想到那位二姑娘对应姨娘那个没脑子的
蠢货的撺掇挑拨, 陈嬷嬷实在匪夷所思, 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在室女,怎会有那般多恶劣阴暗的心思。
顿了顿手中翻页的动作, 卢宛抬眸望了陈嬷嬷一眼, 难辨喜怒地淡声道:“我是因为这个吃过她的亏的, 总不能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听卢宛这般道,似有些怔然出神的模样,陈嬷嬷虽听不明白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觉察到,她情绪仿佛忽然变得低沉下去。
不欲卢宛心中怅然, 陈嬷嬷忙转了话锋,宽慰道:“太太何必因为这些事,这种人烦闷?总归这回人证物证齐全,是她们赖不掉的, 而且……”
顿了顿, 陈嬷嬷环顾了唯有主仆二人的寝间一眼, 方才向卢宛轻声继续道:“而且,郎中那里, 奴婢已经尽数打点好了,太太不必挂心。”
闻言, 卢宛放下手中书卷,望着身旁的陈嬷嬷,收起那抹怔愣,颔首笑道:“这件事嬷嬷做得很好,多亏嬷嬷了。”
陈嬷嬷听到卢宛这般道,也笑起来:“太太真是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的本分。”
想到谢芙及笄宴上的暗潮涌动,卢宛对陈嬷嬷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指腹轻捻了一下手中纸页,垂眸暗暗思量。
昨日夜里,她是算着谢行之要来的时辰,提前喝了安神补汤昏睡过去的。
但谢芙及笄宴上,送到她手边的杏仁露,也确实被应姨娘那个蠢货身旁的女使半路使了计谋下毒。
只是她没有喝罢了。
哪个郎中来,都能查得出杏仁露杯盏里有毒,这是无可置疑,板上钉钉的铁证。
而至于那杯杏仁露,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只喝了一口,便不合心意放在一旁,幸运地中毒不深,只是胎像不稳,其实已经没有那般重要。
在下毒这个教人会有巨大震惊愤怒之感的真相面前,买通了郎中,她中毒与否,是关键,也是可以被一笔带过的细枝末节。
只要谢行之对她心生怜惜,愿意相信她因为旁人陷害中毒了,她便真的中毒了。
真假参半,逢场作戏,才能以假乱真,成为可以被她所用的利.剑。
……
卢宛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睡眼,瞧见碎金般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入帐幔上,橘红灿灿,好看得紧。
想来已是下午了。
抬手,将手背搭放在眼前,卢宛慵懒翻了个身,面朝里墙,正欲再休息一会子。
却忽然听到帐幔之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醒了?”
抱着被角转过身去,卢宛看了看帐幔外坐着的谢行之,笑着低低“嗯”了一声。
支撑藕臂慢慢坐起身来,卢宛浅笑凝睇,望着谢行之,抬手撩了撩床幔纱罗,问道:“摄政王是刚来,还是来了有一阵子了?”
坐到床沿上,将坐起身来的卢宛展臂勾入怀中,谢行之垂眸望着她,答道:“已经有一会了。”
微顿一下,他抬手,为她绾了绾耳畔因为入睡而散乱的发丝,声音柔和下来:“身体好些了吗?”
卢宛微仰面颊望着抱着自己的男人,方才睡醒,有些迷迷糊糊地颔首道:“用了郎中开的药,又按郎中吩咐的卧床修养,妾已经好转许多了。”
将怀中女郎抱得更紧,仿佛抱着的,是险些失去又复得的珍宝。
谢行之将下颔放在她纤瘦盈盈的肩头,默然片刻,忽地沉沉道:“还好只是喝了一口,不然……”
不然什么,谢行之并不曾继续说下去,但两人却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