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骤然迸现出一个念头,孙姨娘不禁想到,既然卢宛是不知廉耻,肚子里揣了私孩子进门的。
那么,她腹中孩子,又是谁的呢?
这般想着,不晓得忽然想到了什么,孙姨娘的面色忽然惨白如纸。
眼中划过一抹惊疑不定,孙姨娘反应过来,深恨自己今日蠢不可及的轻举妄动。
如今玉衡院那个,是当初悔了二房二公子的婚,方才嫁进来。
她腹中孩子还能是谁的!
愈想,孙姨娘眼中的情绪便变得愈发复杂。
她不曾想到,玉衡院那个明明出身名门,是世家大族的高门贵女,却能像一心攀龙附凤的低贱使唤丫头一样,下贱地爬床,未出嫁便在榻上伺候男人,张着腿上赶着让男人睡。
勾引的男人,还是未婚夫位高权重的伯父。
卢家真是龌龊不堪至极,竟教家中方才及笄的闺阁女儿,无媒无聘地与男人苟合,被男人吃干抹净,未出阁便做了夫妻之事。
卢宛也是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却勾着自己手帕交的父亲,平素尊一声世伯的年长男人滚了床榻。
婚前失贞本便无耻之极,她竟还敢暗结珠胎,腹中揣了私孩子才进门。
想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既要赔钱,又额上破相,孙姨娘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不敢声张一丝一毫。
但心中,却鄙夷大骂玉衡院那个新太太狐媚无耻。
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在潦倒受苦的现实中,暂时找到一丝半点胜过卢宛的可笑安慰。
……
日暮时分。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晚秋的风萧瑟,刮在面上如刀锋一般。
谢蕊自外面回来,迈进珠翠院的门槛,不晓得为什么,微顿了一下脚步。
眼前一如往常灯火透明中熟悉的珠翠院,却比之从前,到底冷清寂静许多。
敛了下眼中神色,谢蕊神情淡淡地走进院中。
她抬步要回自己屋子,却在拐角的影壁处,听到努力压抑的低低呜咽声。
在原地站了一瞬,谢蕊面无表情地转头,教身后两个面面相觑的女使先回去。
她独自一人,转了脚下方向,去看影壁旁竹林间。
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人影正蹲在一株竹子下,一面烧纸,一面哭。
一眼便看出那个正在哭着烧纸的人影是自己的哥哥谢辰,谢蕊见他这副窝囊废模样,心中骤生怒气。
大步流星走到谢辰身后,在他背上重踹了一脚,谢蕊痛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还不快将这火给熄了!若叫旁人晓得你在府中烧纸,珠翠院上下都被你害死!”
谢辰吃痛抬首,泪眼模糊望着面前这个自小到大性格,才干,都比自己有出息的一母同胞的妹妹。
映着燃烧的焰焰火光,谢辰张了张口,似想要解释什么,但俊俏秀气的白净面庞却因为不能出声哭,憋得通红,泪流满面的样子像只哈巴狗。
谢蕊面上却没有丝毫同情,她冷眼看着谢辰,痛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下毒谋害主母,我们兄妹二人没被那个蠢货带累一同被父亲母亲发落便该感恩戴德了!你还在这装孝子哭丧当丧门星,生怕别人不觉得你也是个晦气种子!”
府中烧纸本便晦气忌讳,更何况,应姨娘还是犯下谋害主母的杀.人重罪,便是死了,连场简单的葬仪与法事也不配有。
谢辰哽咽不成声片刻,终于道:“可是……可是,今日是姨娘的头七啊……”
哭得更加厉害,谢辰磕巴道:“我听人说,刚才做了鬼魂的人,最容易教恶鬼欺负,姨娘生前又最喜欢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畅快日子,我……我怕她缺钱,又受恶鬼欺负,会过得艰难……”
闻言,谢蕊不禁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嗤笑:“谢辰,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般神神叨叨的性子,人死如灯灭,什么劳什子鬼不鬼的?”
微顿一下,解了厚实外衫几下扑灭了火,谢蕊不耐数落道:“再有不久我便定亲,几年后便会出阁,到时你自己不争气,被父亲不喜,再敢现出对那个愚蠢犯下重罪的蠢货的伤感追念,仔细着在府中孤立无援!本便天资愚钝,没有父亲帮你,你有什么前途!”
听着妹妹冷言冷语的数落,火又被扑灭了,谢辰慢慢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谢蕊裹好衣衫,在唇边哈了哈被冻得冰凉的指尖,看了殃殃的谢辰一眼,问道:“我还不曾问你,你的差事如何了?”
谢辰已经不再哭,垂着头,一五一十蔫蔫答了。
功利问罢谢辰的差事,谢蕊便开口要赶他走:“行了,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罢,莫教旁人晓得你来过珠翠院。”
闷声闷气的谢辰“嗯”了一声,要去寻扫帚来打扫地上灰烬与未曾燃烧完的纸钱,谢蕊不耐打发他:“行了,快回去罢!我来清扫便是,看到你那窝囊样我便来气。”
谢辰被她数落得抬不起头来,闷着头告辞,然后转身走了。
悄悄取了扫帚来,谢蕊清扫地上灰烬与纸钱。
深秋寒风凛冽,她妥帖处理罢一切,转身离开竹林。
一行泪滴,忽然自面上悄无声息滑落下来。
……
玉衡院。
卢宛一个头,吵得有两个大。
她神色微有痛苦地无奈抚了下额头,收回落在面前哭闹不休的谢康身上的视线,看向身旁的陈嬷嬷道:“他怎么这么能哭?”
自应氏计谋事发败露,被关到庄子后,谢康便被送来了玉衡院。
刚开始时,生得粉雕玉琢的谢康秀气的模
样,还能教卢宛心生几分好感。
虽然那时她心中也并不愿养这位四公子。
这孩子初来乍到时,还晓得看人眼色,不哭不闹。
几日后许是晓得卢宛不会对他张口便骂,动手便打,众人又处处遂他心意,待遇比之从前大大提升,这孩子稍有不顺意,便哭闹起来。
卢宛真是头疼。
陈嬷嬷笑着将榻上的四公子抱起来,一面熟稔地哄孩子,一面看了看卢宛的肚子,笑着劝慰道:“一岁的孩子,已经不算吵闹了,太太腹中的小公子姑娘方才生下来,那才真是整日哭闹呢……”
第42章 临产
卢宛张了张口, 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听外间传来行礼声,原是谢行之回来了。
自窗畔软榻上站起身来,卢宛浅浅笑着向谢行之曲膝行礼:“摄政王回来了。”
看到卢宛虽在笑着, 但眼角眉梢却笼罩着一抹轻浅的忧愁, 谢行之行至她面前, 扶她起身, 淡声问道:“怎么了?”
听到谢行之这般询问, 卢宛侧眸看了看陈嬷嬷怀中抱着的谢康,对谢行之有些无奈笑道:“四公子方才一直哭嚷不休, 摄政王进来他反倒不哭了。”
谢行之看了一眼咬着拇指, 仍旧明眸含泪, 眼眶通红,但却已经一声不吭的谢康,想到自己方才走进房间时,内间传来的哭闹声,微皱了下眉。
抬手, 大掌抚过卢宛隆起的肚子,谢行之展臂将她勾入怀中,垂眸望着她道:“让下人照看他便是,你何必亲力亲为?”
卢宛闻言, 不禁心道, 若不曾打着要她亲力亲为的主意, 何必将这位四公子送来玉衡院?
仍旧放在珠翠院,由珠翠院的女使仆妇照料不就好了。
心中腹诽, 但面上却不显,卢宛微仰面颊望着谢行之, 柔和笑了笑:“四公子许是方才来玉衡院,有些不适应,总是哭闹,妾怕下面的人怠慢了他。”
谢行之墨眸深深望着怀中少女,听她这般说,眼底蕴了些笑意。
垂首,在卢宛柔软嫣唇亲了亲,谢行之将怀中的温香软玉抱在膝上,笑着赞道:“宛娘最是慈母心肠。”
侧颊偎在男人宽厚肩头,卢宛娇容绯红,好似甚为羞赧地垂了垂首。
有眼色的陈嬷嬷知情识趣地抱着懵懵懂懂的谢康退下,内间中其他女使仆妇,也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修长长指摩挲着卢宛泛着红晕的面容,谢行之望着她的低垂眸光中带着浅淡柔意。
他思忖片刻,淡淡笑道:“你是康儿的母亲,待他长大,会孝敬供养你。”
微顿一下,谢行之垂眸望着卢宛貌美年轻的面容,继续道:“他毕竟是府中的公子。”
从前郑氏膝下无子,谢轩又是个不成器的,原本,姜姨娘逝世后,尚在襁褓的谢康是要养在郑氏身旁。
只是郑氏多年缠绵病榻,那时已病入膏肓,自顾不暇,单纯糊涂的姜姨娘又识人不清,去世前央着要将谢康由应氏照看。
所以谢康才会被送到了珠翠院。
如今应氏病死,卢宛身为长房主母,身旁养着谢康,也能有个额外的保障。
卢宛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却眨了下眼睛,佯作不曾听懂。
她轻轻哼了一声,望着谢行之眼波流转嗔道:“摄政王的意思是,妾自己的孩子是不孝顺,不肯供养妾的吗?”
垂眸瞧着怀中顾盼生辉,貌美娇慵的女郎,谢行之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淡淡笑道:“促狭鬼。”
拥着卢宛,思忖片刻,他低头在她侧颊上亲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忽然道:“也确是我想多了,宛娘年纪轻轻,还这般年少,今后我们会有许多孩子。”
他考虑的,是不教卢宛与当初一心求子,以至于将自己折磨得神经质的郑氏一般。
他不希望看到,娇艳鲜活如花蓇朵一般的卢宛,枯萎成深闺怨妇。
但卢宛到底并不是郑氏。
按下心中思绪,谢行之深深墨眸凝住卢宛。
眸光灼灼,教她面颊愈发滚烫。
谢行之低沉沉笑了一声,展臂将怀中少女打横抱起,带入帐幔掩映下的床榻。
他抬手,撤去卢宛随云髻上的墨玉簪。
女子乌顺的如瀑长发散落在锦绸枕面上,愈发衬得身下娇人美得不可方物。
卢宛看着面前支撑手臂,眸光深深望着自己的男人,赧然侧了侧首,问道:“摄政王要做什么?”
抬手,长指拈着她耳畔的一缕长发,谢行之低头,在灯影下,她中衣宽散,侧首显露的愈发楚楚动人的莹白锁骨上亲了一下,嗓音低沉喑哑。
“你如今大着肚子,本王能做什么?”
握住卢宛的手,谢行之沉沉墨眸望进她的潋滟水眸,浅淡笑道:“只希望宛娘温柔大度,用其他法子帮一帮为夫……”
灯盏阑珊,已是子时一刻。
卢宛汗涔涔,慵懒偎在谢行之怀中,忽想到了什么一般,微仰面颊,抬眸好似随口提及似的问道:“妾听闻,摄政王今日罚了孙姨娘,可是她做了什么错事?”
听到卢宛忽然这般问,谢行之微顿一下,抬手为她绾好散落濡湿的发丝,答道:“没什么,只是她送去的膳食出了些问题。”
闻言,又见他避而不谈的模样,卢宛不再追问,只盈盈笑了一下:“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