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卢宛阖上眼眸,偎着男人灼热怀抱似要静静睡下。
心中却想着,可她怎么觉得,并不是这样呢?
文翠院。
孙姨娘看着库房中被大箱小箱搬走的妆奁,心中尽是一片颓废痛意。
她站在库房前,明明心里痛得不行,但却面无表情,始终不肯离开。
身旁女使想要劝她回去,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孙姨娘却摆了下手,摇头拒了。
她出身官家,所以尽管当初入谢府是做妾室偏房,家中母亲却还是为她备了应有的丰厚嫁妆。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因为她的愚蠢草率。
看着终于被搬空,空空如也的库房,如今赔完账目上从前贪赂的那些亏空,她手中是一枚多的铜钱也没有了。
深知以后有的是难过拮据的日子,孙姨娘阖了阖眼眸,有些无力。
她觉得自己今后,应该开始韬光养晦。
……
一个月后。
坐在圈椅上,卢宛正在吃葡萄。
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她顿住了手中动作,抬眸望了望身侧的陈嬷嬷,问道:“文翠院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听到卢宛这般问,陈嬷嬷思量片刻,笑着答道:“回太太的话,并没什么,自上个月抄了孙姨娘的家底,赔上了账本上的窟窿,这月孙姨娘只在院中安分守己地养伤。”
卢宛闻言,神色淡淡地颔了下首,虽未言语,却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
见卢宛一语不发,似在想着什么,陈嬷嬷有些纳罕问道:“太太在想什么?”
自短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卢宛看着身旁的陈嬷嬷,稍有犹疑道:“我在想,是不是把她逼得有些太紧了,狗急了还跳墙呢。”
说着,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卢宛虽还在笑,但面上的笑意却有些淡。
她微微皱眉道:“我如今快要生产了,虽处处安排妥当,但不晓得为何,近来心中总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稳。”
这种不安虽浅淡,但在心中,却好似黑色烟雾一般萦绕弥漫,丝丝缕缕,如影随形。
卢宛只能宽慰自己,是听闻之前姜姨娘难产之事,难以避免心中留下些阴影。
看着卢宛微微蹙眉的模样,陈嬷嬷温声劝道:“太太头一回为人生身母亲,难免心中惶恐困惑。”
顿了顿,陈嬷嬷笑着继续道:“玉衡院里里外外奴婢都打点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卢宛“嗯”了一声,看着身旁的陈嬷嬷,盈盈笑道:“多亏了有嬷嬷在,如今我是万事不操心了。”
她月份大了,管家一事,暂由陈嬷嬷操持。
听到卢宛这般说,陈嬷嬷面上笑意愈深,眉眼恭顺道:“姑娘说这种话,真是折煞
奴婢。”
文翠院。
孙姨娘身旁女使看着准备外出的主子,忍不住低声嘀咕:“太太这回明摆着是恩威并施糊弄姨娘呢,待她生完孩子,坐罢月子,掌家权还是要收回去的,姨娘何必为她劳心费神,作嫁衣裳。”
闻言,孙姨娘顿了顿打量镜中妆发的动作,侧首微冷看了一眼身旁女使,道:“慎言。”
女使被她一记严厉眼刀看过来,虽欲言又止,却不敢再多置一词。
其实,孙姨娘何尝不晓得,玉衡院那个如今教自己协助她院中嬷嬷暂时管家,是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
但巴掌已经落下了,放在眼前的甜枣不吃白不吃。
接受卢宛给的那点甜头,她心安,自己也至少不只是挨打,还得了些好处,是两厢欢喜的事。
如今对卢宛有敬有畏的孙姨娘,固然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却暂时按在心中,收敛起来,一丝不敢发。
……
夜幕深深,乌浓夜色笼罩着寒风凛冽的大地。
但香暖馥郁的玉衡院,却是一片灯火透明。
卢宛斜倚松青色引枕,正坐在案前,自己同自己下棋,房门却“吱呦”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
侧眸望去,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她盈盈一笑,扶着肚子站起身来,柔和对他笑道:“摄政王回来了。”
上前握住卢宛的手,教她好生坐下,谢行之眸中微浮一抹浅淡的笑,应道:“嗯。”
卢宛坐回软榻,微微侧首,扫量着谢行之面庞上的神色,似在考虑什么。
片刻之后,她将手中一直攥着的那枚黑子放回棋盒,暗下决定之后,抬眸对谢行之笑笑。
转过头去,卢宛对侍立一旁的两个女使道:“宿雨,朝烟,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见过摄政王?”
谢行之微一挑眉,望着面前的卢宛。
而卢宛,也正眼眸微弯,神色柔和地瞧着他。
看了看低着头,含羞带怯走上前来的两个女使,卢宛温柔笑对谢行之道:“再有两个月,妾便要临产,生下孩子后又要坐一个月的月子,不方便再与摄政王同睡一榻。”
其实,如今她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不晓得哪日,便会临盆了。
这件事是之前她有孕时,便早该做的。
只是卢宛到底觉得心中别扭,谢行之不谈,她也从未主动提及过这件事。
但,如今她夜里翻身,每每觉得床榻太小,调转不开。
又兼以男人欲.念太重,她如今身重觉多,常常疲乏,实在有些难以忍耐。
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见谢行之神色漠然平静,一如寻常,瞧不出什么来,卢宛心中暗暗有些茫然,面上却不显。
她指了下侍立着的两个女使,继续笑道:“宿雨与朝烟生得小家碧玉,一个是家生子,一个是良家子,都身家清白,摄政王可放心收用。”
而对两个清秀貌美的使唤丫头,谢行之却始终一眼不曾看过去。
卢宛微微皱眉,因着他这显而易见冷漠不悦的态度,有些一头雾水。
送他美人,怎么还是得罪他一般……
正待开口说些什么,男人却墨眸沉沉,瞧了她一眼,冷淡起身,一身冷冽寒意拂袖离开。
只余卢宛坐在原处,望着男人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神色茫然。
……
一连三日,卢宛皆不曾见到谢行之来玉衡院。
差去询问的仆妇回来禀报,摄政王说,今日仍旧宿在书房中。
卢宛深觉莫名其妙,索性想要不再想这件事。
总归,她想要的结果,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实现了。
但,每每夜里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醒转,却不见身畔有人时,早已习惯了的卢宛心中,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明明她是得偿所愿,为什么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按捺了三日,卢宛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烦闷。
将手中看不下去的书卷扔在案上,卢宛抬手,纤白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向身旁陈嬷嬷大发牢骚。
她皱眉道:“嬷嬷,你说,这回我何曾做错什么?我都那般贤良大度不计较了,摄政王竟还生气了。”
陈嬷嬷听她语气烦闷,思忖片刻,劝慰道:“摄政王这是在意太太,方才会因着觉得太太不在意他,而心中有怒气。”
微顿一下,望着神色有些恹恹的卢宛笑了笑,陈嬷嬷开解道:“太太有时也该表现得为了摄政王争风吃醋些,不该一直贤良大度。”
闻言,卢宛似想到了什么,眼眉低垂,一语不发。
片刻之后,她抬眸,有些匪夷所思地困惑道:“难道他竟想看到后宅里吃酸拈醋,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想到他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卢宛心下微冷,唇畔笑意的弧度,也不觉带了几分冷意。
她抚着额头,愈发烦闷道:“而且他宅院里的女人还少吗?还多这两个女使吗?这会子反倒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好似柳下惠一般,谁信啊。”
陈嬷嬷看着烦躁的卢宛,想了想,正欲再宽慰她一番。
卢宛却叹息一声,拿回方才丢在案上的书卷,继续翻看,不教自己再继续拘泥下去。
她凝睇聚中精神看书,复又叹了一声,淡道:“真是男人心,海底针,罢了,不想了。”
陈嬷嬷看着慢慢恢复平静,专心致志看书的卢宛,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下头。
她家姑娘,合该去做个女丞相。
第43章 孩子(九千字肥章)
卢宛让小厨房做了羹汤, 送到谢行之书房去。
只是在书房外等了一会子,却只等来侍从回禀:“太太,摄政王这会子正忙,不见人的, 您还是先回去罢。”
闻言, 卢宛不禁有些诧异。
她不曾料到, 她都主动来书房找他了, 谢行之竟还不肯见她。
虽然碰了一鼻子灰, 但卢宛倒并未觉得沮丧。
回去用了晚膳,因着犯困, 她早早上榻歇息。
不晓得是什么时辰, 沉沉睡着的卢宛忽觉身上锦被被人掀开一角。
她迷迷糊糊被吵醒, 睁开惺忪眼眸看了看周围一切,只见床幔隐约,灯影阑珊,想来这会子应是夜半三更了。
瞧了一眼将自己揽入怀中的男人,卢宛往他怀中偎了偎, 纤指微微攥住男人宽散的中衣领口,慵懒含混地故意问:“你是谁?”
听到她这般问,谢行之微顿一下,方才墨眸凝着她, 低沉沉在她耳畔问:“宛娘以为我是谁?”
卢宛困得迷迷糊糊, 以袖掩唇秀气打了个哈欠, 枕着男人手臂,随口唱反调道:“谁都行。”
说罢, 她不再言语,阖着眼眸, 靠着他,复又慢慢沉沉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