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宛奇怪看他一眼,见男人坐在案前,好整以暇垂眸喝茶看书的模样,不禁有些纳罕。
思忖片刻,卢宛不由得茫然问道:“摄政王为何还不去上朝?”
骤然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行之手上的动作不禁微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抬眸,望着面前抱着谢璟的卢宛,摇首淡淡笑了一下,沉声道:“小小年纪,忘性竟这般大,今日是弦儿成亲的日子,难道宛娘忘了吗?”
听到谢行之这般道,卢宛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曾反应过来。
“嗯?”
站在原处思索片刻,想起今日是二房二公子成亲的日子,卢宛这才有些恍然地回过神来。
微有些赧然笑了一下,卢宛望着谢行之,稍窘道:“这些时日只顾着璟儿生病,竟将这件事都忘了。”
二房二公子成婚,他们是谢弦的伯父伯母,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谢行之眸色淡淡,此时听到卢宛这般说,他却状似无意,若无其事,又暗中打量着她的反应。
只见卢宛浅浅笑了一下,将怀中抱着的谢璟交给一旁的女使,笑着柔声道:“那妾去换身衣服,我们便出门?”
瞧见妻子面上有恍然,有思索,但反应淡淡的模样,谢行之沉声“嗯”了一下,收回目光,并不曾说什么。
其实,谢弦将要成亲的事,卢宛是早已知晓的,不过是这些时日以来,只顾着生病的谢璟,所以一时有所遗忘。
半年前,因着谢老夫人的那场重病,与她老人家的授意,长房二房都在筹划为府中子女相看婚事。
卢宛身旁侍候的女使,拿出早已备好的几套衣衫。
试了几件之后,最终,卢宛选定了一套秋香色衫裙,并浅茜色披帛的衣衫。
望着铜镜中略施粉黛,妆容发髻衣衫都中规中矩,教人挑不出错来的自己,卢宛转身,瞧了一眼坐在身后桌案前的夫婿。
原本是想问谢行之自己这一身如何的卢宛,在发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不禁有些困惑纳罕。
走过去,挽住谢行之的手臂,卢宛微一皱眉问道:“摄政王为何这般看着妾?”
谢行之望着她秀致姣好的眉眼,摇首淡笑了一下:“没什么。”
微顿一下,瞧见她有些怀疑的目光,谢行之笑着继续道:“今日宛娘也很漂亮。”
听他这般说,卢宛果然脸红了一下,无暇他顾。
挽着谢行之的手臂要他起身,卢宛垂首,有些赧然地轻声道:“快走罢,莫要说了,待会便要迟了。”
第48章 婚礼
衣香鬓影, 曲水流觞。
谢家二房府上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景象。
卢宛下了马车,走进二房府中。
他们来得时辰不早不晚,再过一会子, 便到了新人拜堂成亲的吉时。
见到几位交好的夫人女眷, 卢宛上前, 落座与她们喝茶闲聊了半晌, 便听到外面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竹声, 与热闹喜庆的笑声喧嚷声。
晓得是接亲的人回来了,卢宛随众人站起身来, 在院中宾客簇拥的地方, 面上含笑静静望着眼前的一切。
正门大开, 卢宛看到面若冠玉,被身上鲜红喜袍衬得面色愈发苍白如纸的谢弦走了进来,手中所牵着的正红缎带的另一端,是以喜扇遮面端庄的新娘子。
卢宛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这一对新人身上,如在场的其他宾客一般。
只是, 不过片刻,她便觉察到这对新人的目光也正望向自己,尤其是谢弦的视线,仿佛无所避讳地正看着她, 眼眶通红。
谢弦眼底含泪的模样, 明显得教在场的其他人都难以忽略。
在他走过门槛, 经过卢宛所在的位置时,忽然趔趄了一步, 若不是身后侍从上前扶住他,谢弦眼看着便要摔倒在地上。
觉察到在场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 卢宛却反应淡淡,仍旧浅淡笑望着眼前的一切。
心中各怀心思的宾客们见她淡然处之,磊落坦荡的神色,压下各自思绪,面上恭喜新人的笑意也更深,不敢再流露出什么异样。
喜气热闹的新房中,手中拿着喜扇的新娘子在红烛掩映下,愈发面容染绯,含羞带怯地吃着喜娘送上的饺子。
待到繁琐的礼节结束后,二房府中掌事的姑姑又引着新娘子认识房中的宗室亲戚。
卢宛坐在绣墩上,看着面前的新娘子,等她状似羞赧喊了一声“伯母”后,浅浅笑着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使。
会意的女使上前,递给新娘子一个改口的红封。
原本掌事姑姑要引着这位少夫人去认识下一位宗族里的夫人主子,可谁料,这位少夫人却忽地站住了脚步,不躲不闪直直望着长房大夫人,笑道:“伯母,您愿意喝一杯媳妇的改口茶吗?”
除了公公婆母,其他亲戚,其实并不曾有改口茶这一说。
否则,枝繁叶茂,人口众多的世家大族,新娘子认人敬茶便要费尽口舌。
卢宛微皱了下眉,觉察到房间中其他人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与这位王家姑娘看着自己,稍有敌意与挑衅的视线,不禁有些了然。
这是教方才一直静静坐在绣墩望着这一切,不曾言语的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让旁人有机会明面上讥嘲自己,在给她下下马威呢。
虽然卢宛觉得谢弦的这位夫人有些太直来直去,摆明了要教她难堪的目的太过明显,但,不得不承认,这招也确实很有用。
她的话音方才落下,新房中其他人便已经不再言语,而是或看戏,或事不关己佯作无事发生地偷偷望着她们二人。
王韵书教身旁侍候的掌事姑姑去倒了一盏新的茶水来,奉到卢宛面前。
接过她奉到面前的茶盏,卢宛神色淡淡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见卢宛喝了茶水,王韵书用帕子掩了掩口,笑道:“伯母生得貌美,性情果然更是讨人喜欢,原媳妇还以为您心中会不痛快,不认可媳妇这个侄媳呢。”
听她话中明里暗里的轻嘲之意,卢宛却只是不在意地弯唇笑笑,平静的模样,教无数目光反倒落在自己身上的王韵书,心中又羞又恼。
望着坐在绣墩上神色安宁的貌美女子,王韵书眸色深深,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
亥时一刻。
谢二老爷走进谢弦的书房,瞧见瘫在书房桌案上,已是酩酊大醉的谢弦,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支撑病体走到借酒消愁的谢弦身旁,听他口中醉语喃喃着不肯回去,谢二老爷又悲又愤跺了下脚,在房间中四处寻找趁手的工具,要打谢弦。
偏生趴在桌案上的谢弦,仍旧在重复喃喃:“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谢二老爷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重拍在谢弦背上,斥道:“你这个混账!今日是你成亲的日子,你却舍了新娘一个人在新房,若教亲家晓得了这件事会怎么想?教外面的人晓得了这件事会怎么想?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你已成了亲,却还是觊觎你的伯母吗?”
见醉酒的谢弦仍旧执迷不悟的模样,谢二老爷口不择言骂道:“若你要这般丢人现眼,我不如现在打死了你这个孽障清静!”
说着,谢二老爷拿起桌案旁的凳子,便要向谢弦身上抡去。
甫一走进书房的谢二夫人,见到的便是眼前的这副情形。
眼泪倏地簌簌而落,谢二
夫人忙上前,拦住谢二老爷,哀声劝阻道:“老爷!老爷!”
谢二老爷望着谢二夫人,气急道:“你给我松手!我今日便要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孽障!”
闻言,谢二夫人眼泪落得愈发厉害。
似是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谢二夫人泪眼模糊地看着谢二老爷,声音抬高尖锐了许多:“打死弦儿,是要给你许姨娘肚子里那个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的腾地方,让他继承二房的家业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休想动我弦儿的一根寒毛!”
听到谢二夫人又这般说,谢二老爷拿她无可奈何,恼道:“你!你!我不过教训孩子,偏生你有这么多说头!都是你惯的这个孽障!咳咳咳……”
说着,谢二老爷已经剧烈咳嗽起来。
瞧见他这副病殃殃的模样,谢二夫人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与厌烦,她转头,对身后谢二老爷的侍从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老爷扶下去!”
侍从们连忙七手八脚,将咳嗽得喘不过气来的谢二老爷扶了出去。
待到谢二夫人挥退了书房中的其他侍从,看谢弦醉得那么厉害,想到他方才痊愈,却又这般不顾及身体,便是一阵心痛。
旋即,想到自己儿子是因为谁而变成这样,谢二夫人心中的痛恨愈深。
“弦儿……弦儿……”
谢二夫人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落在谢弦身上的衣料上。
她抬手轻轻拍着谢弦的后背,自言自语一般垂泪道:“弦儿,你的病方才好了,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呢?”
见谢弦苍白胜纸的面容上,因为醉酒而红得异样的那抹红晕,谢二夫人眼中含泪,神色难看痛恨地喃喃:“该死的狐媚子,若我弦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教你给他陪葬!”
……
寿安院。
卢宛每月都会带谢璟去寿安院请安几次。
谢老夫人疼爱谢璟,每次都抱着这个小孙子不松手。
而谢璟也很聪明,每每几句话逗得谢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看着面前抱着自己的祖母,谢璟神色认真,眼眉弯弯笑道:“祖母,我的小红马养得可好了,再过些日子,您身体好些,孙儿让您骑孙儿的小红马,好不好?”
听到谢璟这般说,一直卧病在床,性情有些阴晴不定,总觉得别人三言两语都是在讥嘲自己的谢老夫人,却笑得慈祥和蔼。
点了点头,谢老夫人笑道:“好,好,乖璟儿真是孝顺的好孩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祖母。”
跟祖母玩了一上午的谢璟,在用过午膳后,便照旧沉沉睡起了午觉。
与卢宛面面相觑片刻,谢老夫人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侍候的嬷嬷,命她去取东西。
待到嬷嬷跟几个女使拿来几个包袱,在卢宛微微挑眉,有些诧异茫然的目光中,谢老夫人望着卢宛笑了笑,鲜见态度甚好道:“这些都是给你跟璟儿的,待会离开的时候莫要忘记带着。”
谢老夫人准备的东西中,有送给卢宛的,滋补的阿胶,雪莲与燕窝等,还有小孩子穿的小衣服,精美的小玩具,以及谢璟喜欢的各类糕点。
如今,谢老夫人已经不再拘泥当年的事。
因着疼爱谢璟,如今她心中芥蒂也消退大半。
微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谢老夫人,卢宛微一思忖,并不曾拒绝她的好意。
笑着颔了下首,卢宛收下了这些礼物。
“多谢婆母。”
见卢宛识抬举,并不曾因着自己从前的冷待而心生不悦,谢老夫人面色越发温和起来。
看了看面前的卢宛,谢老夫人眸色渐深,和颜悦色道:“小璟如今快要两岁,也是个大孩子了,你合该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再准备要一个了。”
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谢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卢宛,继续道:“你如今年纪小,身体也康健,老大也正值盛年,再过一两年,为小景再添一个小兄弟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