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的姿态已经放得足够低,郑柔见她对自己百般奉承,隐有讨好之意,得意的同时,又想到面前之人,是谢府的姨娘。
其实郑柔心知肚明,虽然谢蕖如今待自己信任爱戴有加,也说过要在她出阁之时,送自己一份厚礼,作为这段时间以来的报答。
但……
但到底,谢蕖出阁后,她便没了继续留在谢府的借口,只能灰溜溜回到郑家去,继续过那受人欺凌,缺衣少食的苦日子。
郑柔晓得自己也快要出阁了,但这段时日以来,见识到了谢府的门第显赫,荣华富贵之后,她更加不甘心,在谢蕖嫁人之后,便回到郑家去,准备着父亲与嫡母的指婚之后,嫁一个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的人家,平常地了此一生。
凭什么从前嫡姐能嫁到谢家长房来做主母,她却不曾有这样的机会?
京城中,嫡小姐嫁人过世后,她的庶妹嫁给高门姐夫,明明数不胜数,实在有一箩筐。
想到谢府长房如今的那位主母,听闻从前曾是二房二公子的未婚妻子,郑柔心中阴沉嫉妒的同时,不由得怨恨地想着,为何家中父亲与祖母当时不为她筹划,竟教那起子心思多的率先退了婚,捷足先登,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位置。
郑柔心中有些郁结于心的气恼,却也晓得,如今木已成舟,便是要做什么对付如今的长房主母,也要自己先成了长房的姨娘。
谢蕖一个将要出阁的黄毛丫头,对这件事毫无助力,而谢老夫人,又若有似无,如今处处防着自己。
看了一眼面前正对自己笑吟吟的孙姨娘,郑柔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
面上笑意更深,郑柔点了下头,对孙姨娘莞尔一笑道:“若姨娘不嫌弃,那柔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玉衡院的院子里,卢宛坐在小亭中,望着正在同几个女使,一道踢毽子的谢璟,目光慵懒柔和。
因着前些时日,谢璟方才生了一场病,所以,这几日以来,谢璟病愈,卢宛便有意教他用膳后休息一会子,出来活动一番。
虽然谢璟也很喜欢看书习字,但,卢宛却并不想她的孩子,因为只做这一件事,而身体瘦弱,而不曾体验到其他的快乐,不曾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方才开始学踢毽子,谢璟有时候还有些摇摇晃晃,好似小不倒翁一般。
卢宛与小亭中的女使仆妇,见谢璟这般稚气可爱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
好不容易谢璟可以勉强踢几下毽子,小亭的暖帘忽地被人自外面打了起来,在瞧见来人是谁之后,谢璟的眼眸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再顾不得继续练习。
手中握着五颜六色的羽毛毽子,谢璟小碎步跑到谢行之面前,微微歪头,笑得眼眉弯弯:“爹爹!”
这两日,谢行之政事繁多,每回回到玉衡院,谢璟早已睡下,所以此时见到谢行之,谢璟待他格外亲近。
垂眸看着向自己跑过来,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孩子,谢行之唇角微有几分清浅的笑意。
他微一弯身,将面前仰着面颊,巴巴望着自己的谢璟单手抱了起来,抱在怀中。
谢璟咯咯笑了起来,清脆童稚的笑声,与眼眉弯弯的模样,教人心生柔软。
他是个很好看的孩子。
既像母亲卢宛一般,生得一双潋滟乌润的眼眸,眸子仿佛清泉洗涤过的黑曜石一般明亮,眼睫纤浓如墨,瞧着稚气俊秀,又因如父亲一般的剑眉星目,漂亮像个小姑娘,却又不会教人误会觉得他真的是个小姑娘。
望着面前孩子的面容,在他甚好的相貌之中,瞧出了自己与妻子的影子,谢行之心中生起许多柔意来。
唇畔微浮清浅的笑,谢行之抱着谢璟行至正起身行礼的卢宛身
旁,握着卢宛的手,带她坐下。
谢璟坐在父亲怀中,看了看父母,乖乖地不曾说话,谢行之心中柔意更甚,垂首,自他侧颊上亲了一下……
夜色深深,乌浓如墨。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身着宽散中衣,已哄睡了怀中谢璟。
听到浴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卢宛抬眸,瞧了一眼正走出浴间的谢行之。
纤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卢宛起身,轻轻将怀中孩子放到床榻上。
再转身时,却被抱着,带回到窗畔软榻上,炙热濡湿的亲吻铺天盖地落下,让卢宛有些招架不住。
因着他的政事繁多,他们已有两日不曾做过什么。
谢行之拥着卢宛的力道太大,仿佛未曾有所克制,卢宛下颔被他灼热指节捏住,有些被迫一般微仰面容,与他耳鬓厮磨,再难躲闪。
被亲得有些晕头转向的卢宛,只得抬起两只藕臂,回抱住男人的脖颈,方才稳住身形。
“呜……”
因着气喘吁吁,卢宛眉心微皱,腾出的另一只手,有些难捱难耐扶住身后桌案,在这无所遁逃的汹涌亲吻中,她心跳如擂鼓。
脑海中,不由得有些断了片一般的迷糊空白。
身后的桌案上,杯盏被卢宛有些六神无主的手掌所碰倒,摔落于地,发出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卢宛睁开眼眸,有些担忧望了一眼帐幔之中,见床榻上的谢璟,并不曾被吵醒,她方才松了口气。
听到房间里传来明显的瓷器碎裂声,过了一会子,女使困惑地自外间往里瞧了瞧,隔着珠帘,问道:“太太,可要奴婢进去清扫一下?”
原本不过是匆匆一瞥,却看到珠帘掩映的内间中,窗畔的软榻上,正厮磨温.存,难舍难分的两人。
因着自己的疏忽大意,惯性行事,深觉闯了祸的女使心中倏地一跳,面色有些发白,忙急急探回头去,收回视线。
心中正忐忑不安,却忽听内间中,传来摄政王好似淡漠平静如常,但却带着些低哑与喘息的声音。
只听摄政王吩咐道:“将五公子带下去。”
听到主子的吩咐,女使忙低着头,走进房中。
从始至终,女使始终低垂着眼帘,心中虽不安惶恐,又有些隐秘的好奇,但却不敢再多看一眼。
走到床榻边上,将帐幔掩映后,床榻上的五公子抱走,女使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鞭子在赶似的往外去,唯恐再发觉什么。
只是,却仍旧不可避免的,在将要出门去的时候,听到太太轻软妩媚,教人听到便酥了骨头的低泣轻吟。
“呜……够了……”
女使眼皮一跳,忙轻轻抱着沉沉睡着的五公子,小碎步跑了出去。
听到房门被轻阖上的声音,被亲吻得有些晕头转向的卢宛抬手,有些羞赧气恼地自谢行之的身前打了一下。
这人真是不管不顾,无法无天!
而瞧见卢宛绯红的娇容上,流露出几分嗔怪与赧然的神色,谢行之垂眸望着面前娇艳动人的女郎,眸中笑意愈深。
他展臂,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卢宛宽散的寝衣已甚是凌乱,随着谢行之阔步走向帐幔掩映的床榻的举动,零落在地上……
第71章 微醺(修)
凡事有一便有二, 自上回郑柔受孙姨娘之邀,去过文翠院一回后,便三不五时,常到文翠院去。
房间中, 孙姨娘与郑柔提起先夫人郑氏, 两人都瞧着伤感极了。
轻叹口气, 看着面前的孙姨娘, 郑柔有些潸然欲泣道:“从前嫡姐在时, 与摄政王是那般感情深厚,真是想想, 便觉得教人动容, 只可惜情深不寿, 如今已是头白鸳鸯失伴飞。”
听到郑柔这般说,孙姨娘心中不免嗤笑,但面上却也一副唏嘘的模样。
点了下头,孙姨娘打圆场道:“正是呢。”
望着面前的孙姨娘顿了顿,郑柔不晓得想到了什么, 面容忽地有些泛红。
垂首,她有些含羞带怯地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道:“柔儿虽未曾见过嫡姐几回,但家中祖母父母, 却常常夸赞柔儿生得与嫡姐甚是相像。如今, 柔儿已到了要出阁的年岁, 其实,柔儿愿意帮过世的嫡姐继续照料摄政王, 让摄政王心中不再那般伤感,承受无尽的丧妻之痛……”
对孙姨娘说这一番话, 已到了郑柔羞耻心的极限,所幸这会子房中只有两人在。
当然,若还有女使仆妇在场,郑柔深知,这种不知羞耻,又冒犯卢宛的话是万不能说的。
而听到郑柔已经将话说得这般露骨,隐隐约约有期冀自己能帮她一把的意思,孙姨娘眼中划过一抹算计,但面上的笑意,却仍旧平和良善。
望着面前与头一回见到时已大不相同的郑柔,见她如今的衣着妆发,处处有模仿从前郑氏的架势,又想到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
觉得面前这个郑柔瞧着聪明,却也不过只有些小聪明,瞧不透更多东西的孙姨娘,眼中计谋之色愈深。
忽地轻笑了一声,眼波流转望着面前的郑柔,孙姨娘慢慢摇了下头,笑着叹息道:“姨小姐怕是有些想错了。”
微顿一下,在郑柔有些疑惑看过来的目光中,孙姨娘状似有些怅然地笑叹道:“如今摄政王独宠年轻貌美的新太太,新太太进门不到一年,便生下了长房嫡子,如今又身怀有孕,正是盛宠。方才说起从前,先夫人深受摄政王追忆,尚还有些可说的,如今,先夫人在谢府,恐怕早已没什么人记得了。”
听到孙姨娘言笑晏晏,所说的这一番叹息的话,似反应过来了什么,郑柔若有所思。
而看着方才还眼眶微红,泪盈于眶的郑柔,这会子思索着什么,全没有方才怅惘的模样,孙姨娘心道:面前这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想到她毕竟是郑家的姑娘,略一打扮,便与郑氏长得那般相像,日后说不定也是个能与卢宛抗衡的长处……
孙姨娘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来,垂首轻呷了一口,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自己多一个盟友,卢宛多一个敌人,总归是好的。
……
要用午膳的时辰,天光明媚,冬日晴朗的天气,总是这般日光下澈,光影清灵。
休沐日的谢行之,自前院书房,到玉衡院去与卢宛一同用午膳。
只是,在经过后花园的路上时,却瞧见了一道陌生,却又隐隐有些莫名熟悉的身影。
见正站在树下,瞧着几个女使折花的女子背影,谢行之微顿脚步,在辨认出那道身影,并非卢宛之后,他神色淡漠收回视线,抬步离开。
走出几步之后,那道背影的主人,却似有所察一般,无意转过头来。
在看到身后不远处所路过的人是谢行之后,郑柔仿佛愣了一下,旋即,面上流露出几分莞尔的笑意来。
曲膝对谢行之礼了礼,郑柔温顺恭敬地柔声道:“见过摄政王。”
几个折花的女使,也忙抱着手中的花束,向谢行之曲膝行礼。
谢行之淡淡看了主仆几人一眼,微一颔首道:“起来罢。”
听到摄政王这般说,郑柔与几个女使都起身,仍旧是垂首敛目,温顺恭敬的模样。
其实,虽然面上这般平静,但此时此刻,郑柔的心中,却甚是忐忑不定。
今日她穿了一身珍珠白衫裙,并水碧色褙子,若是她不曾记错,从前几回见到谢府如今的那位大夫人,那个女人便常常是这般穿的。
更不必说,今日她所梳的发式,佩戴的珠钗,与卢宛也甚为相同。
郑柔在孙姨娘处,已经晓得了,如今自己的那位嫡姐,在摄政王心中恐怕早已没了什么地位可言。
但方才进门,新鲜劲还没过去,尚还受宠的卢宛,则大不相同。
如今卢宛身怀有孕,定是不能伺候摄政王的,她将自己打扮得像卢宛些,或许摄政王会退而求其次,多看她几眼,心中留有印象。
那日在
文翠院,郑柔已听出,孙姨娘也正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