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一时也静不下来。
她现在的状态就很像是要临时被先生抽查功课,又不知道先生会查些什么的学生,焦躁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方嬷嬷脑袋都被她转晕了,拿了块蜜豆糕喂给她叫她坐下来吃。
沈芙如今是吃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样的,但是她嫁的这个冷面丈夫不像丈夫,像是时刻要抽查她功课打她手板的先生!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沈芙走来走去有些热了,便脱掉了身上的外衣。方嬷嬷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脱掉衣服就担忧地上前要她重新披上:“哎哟我的小祖宗,这个时节夜里还凉的很,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生病了!”
“生病”两个字进入沈芙耳膜,让她眼睛顿时一亮。
……
夜色深浓,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空,洒下如纱似水一般的月光。
燕瞻踏着月色进了院子,就见一婢女脚步匆匆端着一盆热水进了房间。
燕瞻神色动了动,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捏了捏酸疼的眉骨,抬腿进了房间。
春意渐浓,天气也越来越热了,房间里却忽然又放了几个炭盆,烛光明亮,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
燕瞻一进去,就看见两个婢女围在床前,正拿着热帕子往沈芙额头上擦着。见燕瞻回来了,沈芙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艰难地坐起来:“夫君回来了?我不小受了风寒,有些冷,夫君别见怪。”
又十分贴心地说:“怕风寒传染给你,要不然你今日就去别的屋子睡吧。”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看上去极为虚弱。
“无妨。”燕瞻让下人准备好衣裳,丢下这两字便去了浴房。
沈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
又让青芦把那热帕子拿开一点,实在是太热了。
方嬷嬷见世子无动于衷的模样,来到沈芙耳边小声问:“你这样装病有用么?会不会被世子给瞧出来?”而且依她看,芙儿这装病装得着实有些拙劣了。
“会。”
下一刻就听沈芙肯定道。
方嬷嬷:“……”既然会被看出来她还装什么病啊?
沈芙当然知道自己蹩脚的演技会被他看出来,只是她至少得试探一下也好心里有个底。若是她装病他就能揭过,说明他的怒火不重,若是她装病他也不给她台阶下,说明……她得再好好想想办法。
唉……明明有个好婆母,本以为从此如鱼得水,怎么就摊上个这么无情严酷,难以忽悠的丈夫呢。
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苦!
没过一会儿燕瞻洗完澡就从浴房出来了,身上还带着薄薄水汽,水珠落在衣领上泅出一片湿濡的痕迹。
步伐闲适从容,不急不缓,压根没有去别的房间就寝的意思。
沈芙见他出来,连忙又躺了下去,还捂着嘴巴咳嗽了两下,面朝床里不看他。
在咳嗽声中,耳边掺杂着他沉稳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走近。忽然身前的床帐被人一手勾起,身旁床铺微微下陷,有人坐了下来。
沈芙愁得眉头都打结了,又不敢说话。
一只宽大的手掌忽然摸上了她的额头,接着燕瞻不辨情绪的声音自上传来:“嗯,是有些热了,受了风寒不是小事,这样,我现在让人寻个郎中过来——”
话没说完,沈芙一骨碌就利落地爬了起来坐好。
燕瞻看她动作这么灵敏,扯了扯嘴角:“这是病又好了?”
沈芙拥着薄被,红唇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小声道:“我怎会不知道装病不好,容易被人发觉,特别是夫君这样敏锐的人,自然是瞒不过的。只是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台阶么?干什么非要拆穿我!”
燕瞻似是气笑了:“这么说你装病不成倒变成我的错了?”
沈芙有些害怕地低了低头,声音更小了:“……我没有这么说。”
“而且我也不是完全装病,”沈芙先是摸了摸自己已经完好如初的脸颊,“我脸上的伤好不容易好了,今日又差点被公爹重罚,实则是心里已经受到了很大了惊吓,感觉心口也有点疼。”
她落下的青丝环绕在薄弱的肩头,下巴尖尖,皮肤莹白,看着我见犹怜。
她说得这样可怜兮兮的,可是燕瞻脸上似乎也没有一点动容的迹象,甚至用了几分力拉开了她握上来的纤白柔弱无骨的手。
在沈芙眼巴巴的注视下,他慢条斯理一点一点拉开了她的袖子。
两边的床帐已经被勾起,明亮的烛光照进来,清晰地照出了沈芙手臂上那道手指大小的伤疤。
沈芙还来不及心虚,就听到燕瞻无甚情绪问:“那这里呢,这里疼不疼呢?”
沈芙目光一缩,没有说话。
燕瞻忽然冷笑了一声,目光沉沉:“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是该说你胆子大还是鲁莽轻率,为了一个沈如山,拿自己的命去博。若他那日找的杀手身手高强一些,伤的——”
燕瞻丢下她的手臂,嗓音愈冷:“可就不止是你的手臂了!”
他俯身一点一点靠近她的脸,深邃的眼中似乎是带着薄怒的:“我不是歆宁,没有那么好欺哄。你要做就要做得天衣无缝,要瞒我就要瞒得滴水不漏,而不是处处都是破绽!”
沈芙抿了抿唇。
似是被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
果然是这件事。
她伤了自己便罢,主要是她差点还牵连了歆宁,这让他如何不怒?
事实上,沈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的怒气了。她早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她哄骗歆宁上山做她的见证人也不算善良,甚至可以说心机用甚,她都不否认。
房间里的炭盆被撤走了,揭开了沈芙并没有伤寒的真相。
婢女们连带着方嬷嬷也赶紧退下,门从外面紧紧关上,房间里只剩一片压抑的寂静。
沈芙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蜷了蜷,声音已不再显得可怜,而是带着一抹难堪:“我只是不愿意告诉你,并不是要瞒你,不然怎么会带上王府的侍卫。”
“我知你嫌我计划不够周密,设计错漏百出,差点连累了歆宁。”沈芙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有故意想哭的,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只她低着头没让燕瞻看见。
真正难堪的眼泪,是不欲外人知晓的。
眼睫眨了眨,缓了缓她才继续说,“可我没有夫君的算无遗策,心思缜密。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我想,而是因为我的能力就到此为止了。”当时若有危险,她能做到的,就是一定保护歆宁不会受到伤害。
她也知以身为饵有危险,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是她没有其他办法再引沈如山上钩,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低低的声音听着像是“忏悔”,又听着有些瓮瓮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沈芙眨了眨眼睛,让泪珠干净落下。情绪很快恢复后,吸了吸鼻子又打起了精神,抬起头想抱着燕瞻的手臂撒娇求饶,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一时间抬得太猛了还是其他的原因,脑海中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来不及推开他,沈芙“呕”了一声直接吐到了燕瞻腿上。
燕瞻:“……”
沈芙吐完后心虚又柔弱地捂住自己的嘴,原本只是装病的小脸上带了一丝的苍白,眉间轻蹙似还是有些不舒服,又因为吐到了燕瞻身上神情看上如怯怯的。
“我……不是故意的。”
燕瞻没有管身上的那滩呕吐之物,眉头紧锁地看着她,似要查看她哪里难受:“我又没说要罚你,你吐什么?”
沈芙吐完以后肚子还是很不舒服,喉咙间总有呕意,又见他逼问,一时间也顾不得害怕了,顿时不高兴地反驳他:“我才不是装的!”
说完以后又忍不住,身体趴在床沿难受地呕了起来。
“都怪你吓唬我呜呜……”
这次是真的难受地哭了。
燕瞻脸都黑了,转头看向门外,淡声道:“叫太医。”
……
深浓的夜色里,问梧院里却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下人端着热水进来擦地。
动静大的连安王妃那边都惊动了,派了人过来询问。
而此时的“罪魁祸首”沈芙正无力地靠在软枕上,吐了好几次后整张小脸惨白,眼尾都是未干的泪水。
伸着一只手臂正让太医把脉。
房间里没人发出声音,很是寂静。只见胡子发白的周太医手指仔细地摸着沈芙的脉,表情带着些许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了,收回手笑容可掬地对着燕瞻以及沈芙恭贺:“恭喜世子,世子妃这是有孕了!”
只因月份不大,他才多把了一会儿确认。但这脉确为喜脉无疑。
沈芙正拍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咽下那涌上来的呕意,闻言手一顿,顿时睁大了眼睛:“有孕了?”她还以为是自己晚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
周太医肯定道:“正是!”
站在一旁的方嬷嬷顿时喜笑颜开,果然是有孕了!她早就察觉到芙儿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只是看她又没有其他反应,也不敢确定,没想到真的是怀了。太好了!
太好了!
这也是沈芙脑海里第一时间的想法!
她真是厉害,也没和燕瞻圆房几次,就有孕了?!等生下了孩子地位自然就稳固了,她也不必时时刻刻还要讨好他了!管他高不高兴呢!
沈芙笑得眼眸弯弯,感觉自己都不想吐了!
心情大好。
燕瞻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出声道:“多谢周太医,来人,送太医回去。”
周太医走后,金嬷嬷也喜笑颜开地对着燕瞻和沈芙恭喜,接着说:“老奴这便去告诉王爷王妃这个好消息!”
燕瞻应声:“去吧。”
“是。”
因着沈芙有孕,伺候的下人更加小心了,端了一盏刚熬好的参汤进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燕瞻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来到床边坐下。深邃的眼眸中光影深深,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倒是能干了。”
他们才圆房多久,她竟然有孕了。
沈芙见他神色好似没有了刚才那样的冷厉危险,心想男人应该都是喜欢孩子的,她如今怀了孕,不就有了免死金牌了么,他还怎么教训她?
不过她这个人,也惯会给人台阶下的。
眨了眨眼,她笑眯眯地扑进燕瞻怀里,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眼下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以说话也不忌起来:“是夫君能干才对!我看过那本春.宫详解,你每次都进得太深了所以才利于受——唔!”
话没说完,就被燕瞻没好气地捂住了嘴。
“闭嘴!”
沈芙无辜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