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可辩驳。
当今天下,子女就是有天大的内情,不孝,也是重罪。她又能怎么解释。
也知道今天没办法逃过一劫了。
见沈芙低头不语,安王爷已经信了沈老夫人信中所说大半。他本来就不喜这个庶女,才情品德都不佳,除了一张略微姣好的脸还有什么?可是自家王妃喜欢这个儿媳,瞻儿现在也是被她迷得团团转,竟然对岳家下手,简直是昏了头了!
安王爷怒道:“作为瞻儿妻子,不想着如何做得贤良淑德,反而一副狐媚子做派,瞻儿也是被你迷昏头了,做事如此没有分寸。今日你婆母不在,我就替她好好教教你作为子女的本分!”
方嬷嬷焦急上前想解释一句,“王爷容禀,实在是沈家欺人太甚,逼着世子妃替沈家大郎谋官,沈家大郎还——”
话没说完就被安王爷怒斥:“沈家即便对她有所要求,这也是应该的!作为女儿,为家中父母兄弟着想才是正常,而不是像她一样,家中长辈让她有一点不快就仗势欺人,大肆报复,不忠不孝忘恩负义的东西,不把父母放在眼里!”
方嬷嬷还想说什么,安王爷径直打断:
“这里哪里有你一个老婆子说话的份,退下!”
接着声音一厉,叫来几个仆妇看着沈芙。
“你今日就在此处跪下,好好反省!”
方嬷嬷被几个仆妇拦住,再不能上前。芙儿脸上和手臂上的伤才刚刚好,今日看安王爷的架势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不知道要跪多久。到时候膝盖只怕都黑紫了。
安王爷不喜芙儿,所以才只听沈家的一面之词。
而沈芙做下此事,对不知内情的来说,确实也无从解释。
今日婆母不在,她只能受此一罚了。
腰背挺直,沈芙不发一言,便直直跪下,对着安王爷叩首:
“儿媳谨记。”
地板很硬,沈芙跪下的时候,感觉到了自己膝盖微微的钝痛。却没求饶,只安安静静的跪着。
方嬷嬷见状心焦不已,如今天还凉着,她这一跪不知多久,定会伤了身子……可是方嬷嬷再怎么着急,也毫无办法。
门外突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很快,一道阴影落下来,将沈芙包裹在他的身影之下。
手臂被人在身后握住,力量强悍,让沈芙不得不站起身,愣愣转过眼,就看见燕瞻面无表情的脸。
“父亲若觉得我做得不对,有什么事冲我来就是,何必为难我妇,她可什么都不知道。”燕瞻拉着她到他身后站着,面对着安王爷的怒容,语调也甚是平静。
沈芙躲在燕瞻身后,这下可安心了,老老实实站着,绝不探出一点身子。
安王爷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燕瞻怒骂:“你也知道我会不同意此事,没经过我的同意,还敢让人贬沈无庸的官?现在你还护着她,非要和我作对是吗?”
“父亲当初私自升沈无庸的官也没经过我的同意!”燕瞻慢慢抬眼看着安王爷,“太仆寺受兵部调管,如今沈无庸暗地里与左征有所往来,给我也是添了一些小麻烦。我自然不能,让他挡我的路!”
“胡说,我们与沈家是姻亲,沈无庸怎么会与左征暗中往来?!!!”安王爷根本不信。
燕瞻也无谓他信不信。
“沈无庸左右逢源,见风使舵,父亲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总之一切由我决断,父亲再怒也不该迁怒于她。”
安王爷指着他背后的沈芙:“沈家老夫人来信哭诉她顶撞长辈,忤逆不孝,难道她不该罚?”
沈芙心脏一紧,小心地抓住燕瞻的衣角。
燕瞻眉头皱了皱,“父亲还不明白,沈家疑心是她背后动的手脚,才写来这样一封信要您做主。却不知我早有意要拿沈无庸开刀。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她不过——”
偏头淡淡地看了沈芙一眼,燕瞻道:
“只是拒绝了沈家要她替沈家大郎谋官的要求而已。”
沈芙低着头,眼睫颤了颤。他明明才刚刚进来,这些事她也从未对他说过。
可看来他即便没有过问,其实早就一清二楚。
安王爷气得面红耳胀,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燕瞻又道:“父亲,这后院之事您本不该插手。她就算有错,也该由母亲来管教才是。以后还请您不要背后私自动罚,母亲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说到这事安王爷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他确实是背着安王妃在处罚这个儿媳,因为他非常明白,王妃对沈家没有好感,绝对不会同意处罚沈芙。
只要王妃不同意,他就没办法,可是他必须给沈家一个交代!
被戳中肺管子的安王爷恼羞成怒,你了好几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最终袖子一甩转身大步离开:“行,我不管了还不行吗!”
看着被气走的“恶毒”公公,沈芙眨了眨眼睛,探头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安王爷的背影消失不见,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这一难终于过去了。
燕瞻也没在昭华堂多做停留,沈芙见状赶紧跟上。
他在前面走,沈芙就小碎步走在他身后。
碎碎念说起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似的,委屈巴巴地说:“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没想到爹会发这么大的火……”
燕瞻头也没回,径直往前走,只“嗯”了一声问:“跪了多久?”
“啊?”沈芙反应了下,然后笑眯眯地老实回答,“没有多久啊,我才刚跪下你就来了,夫君真好。”
沈芙由衷地庆幸他回来得这么快,让她免受很多皮肉之苦。
听她语气庆幸雀跃,没有一点难过反而还在因为他的及时到来而沾沾自喜。
她倒是心宽了。
燕瞻没再说话,沈芙却是高兴地打开了话匣子,快步上前走了几步,来到他身边,眼睛弯弯的,“夫君回来得这么及时,让我免于受罚,我实感激不尽,也实是没想到。”
她突然笑吟吟地叹了口气,“哎呀……怪不得连公爹都说我……”
“说你什么?”燕瞻配合她的小把戏。
沈芙顿时更来劲了,上前一把抱住燕瞻的手臂,漂亮的眼尾上扬,似蕴着一弯新月:“说我是狐媚子,把夫君迷的神魂颠倒。”
燕瞻脚步顿时停下。
第47章
他转过身来静静地打量她的脸,湿润澄澈的杏眸,小巧挺翘的鼻头,以及饱满靡软的红唇,确实很像一支鲜妍初绽的海棠,只是这朵海棠上是带着清透露珠的。
亮如新月,嫩如垂柳,她确实是漂亮得不可一世。可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很是无辜的模样,全身上下有哪一点和风情沾边?又哪里和狐媚子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么?”燕瞻好整以暇地反问了一句。
沈芙眨了眨眼,又努力停起胸膛让自己显得底气十足:“就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狐媚子你称不上,将我迷的神魂颠倒……”燕瞻顿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更是笑话。”
那语气虽淡,但听上去颇有一种沈芙在异想天开的意味。
沈芙:“……”
她就是随口找个话题说说嘛。
耸了耸鼻子,沈芙不满地小声“哼”了一下。
燕瞻忽然又道:“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想来身体已经大好了。”
“嗯嗯。”沈芙连忙张开手臂展示了一下,“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一点小毛病都没有。”
“那就好。”燕瞻点点头,薄唇微勾,轻描淡写丢下一句,“那么,晚上再来找你算账。”
沈芙:……
一句话,成功让沈芙丧失了对晚上的所有期待。
……
沈老夫人的哭诉信送去了安王府大半日,最后只得到安王府下人送来一些金银回赠,其他的便没有了。
安王没提要如何惩罚沈芙的‘不孝’,更没提要替沈无庸官复原职的事。
沈无庸收到王府下人一并送来的一封信,看完后整个人脸色都白了。
沈老夫人不识字,问沈无庸信上都写了些什么。沈无庸立即下意识否认,见到沈老夫人不解的目光又慢慢平下心绪,尽量平静地回:“只说他都知道了,赠些金银给您予以宽慰。”
沈老夫人精目一瞪:“就只是如此?”
“就只是如此!”
老太太整个人都瘫坐下来,心想,安王爷连此事都不为她沈家做主,想必是这些年救命的情分早已经磨完了。
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沈无庸背过身小心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兵部尚书左征曾邀请太仆寺的众多同僚一起喝酒,他也去过几次,说了些许讨好的话。安王府一贯中立只忠于陛下,这事沈无庸不是不知道,只是太子殿下有意拉拢,他也不好严词拒绝。他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没成想安王爷连这都查了出来。
想到这里,沈无庸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不过就是和太子手下的人喝了几次酒而已,这安王府就如此翻脸无情,竟不给他一条活路!分明是安王爷不想再庇佑沈家了!
加之有那庶女撺掇,以后沈家的境况只会越来越糟!
暮色四合之际,沈无庸将那封信烧成灰烬,面色重重放了下来,心中思索着该怎么办是好。
……
另外一边,沈芙的情况也不太好。
燕瞻留下那句话后就去了军营,只留下沈芙一个人在原地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刚才在昭华堂的时候,他说出那句“她只是拒绝了替沈如山谋官的要求而已”沈芙就明白,他虽然什么都没问,但其实什么都清楚。
想也知道,用的都是王府的人,他若有心,事情十之七八定能知晓。
她没有自己的人,所以筹谋只能带上王府的侍卫保证安全,这实在是没有办法。
只是上次她在军营已经与他说了,她所做一切都是与沈家的恩怨,绝不会牵连王府。而此后他也再没有问过她沈家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突然又要找她算账呢?
算什么帐呢?沈芙左思右想不太明白。
她最近也没做什么令他不快的事情。除了那天雨夜,她故意装柔弱去向他告状,可是那天晚上他明明什么也没问,分明就是看出了她的‘装委屈’也没有拆穿,还是替她找沈无庸算了账。
唯独有一件……她觉得他不会在意的事,没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