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是他还能理智些,就会知道他此时出现无疑是最为愚蠢的选择。
明宣宫中守卫不知凡几,他来了,便再无逃走的可能。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此时的他若是当真想逃离宫中,那应当寻一处地方暂时躲藏,等体力稍稍恢复再寻了法子离开。
今日是帝后大婚,皇宫中比之往日要鱼龙混杂,他想离开,不说容易,但若这般行事,至少是有机会的。
可谢行玉早已失了理智,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再见江奉容一次更是重要。
即便为此丢了最后的生机,他也甘心。
他一步步上前,有些艰难地张嘴,终于喊出了那个名字,“阿容……”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明明才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可声音却仿佛古稀之年的枯槁老人。
隋止转眸缓缓将目光放在了江奉容的身上。
他向来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毕竟从退了那桩婚事之后,江奉容从不曾再拖泥带水地表露出任何对谢行玉的情意来。
所以他是安心的。
但到了此时,瞧见一身是血的谢行玉一步步出现在她的面前,唤着她的名字。
那股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不安就忽地窜了上来。
他没有办法不去想他们之间的十余年。
没有办法不去想他们原本就差那一点点就要顺利成婚了。
但江奉容面上的神色却是没有分毫变化。
似乎全然没有因为谢行玉这般艰难的出现而觉得感动或者联怜惜。
她只神色淡淡地握紧了隋止的手,轻声道:“走吧。”
甚至没有给谢行玉任何回应。
明宣宫里的守卫已经敏锐地觉察出来了动静,他们很快将谢行玉团团围住。
此时的谢行玉已经全然没了退路。
而更令他绝望的是江奉容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阿容……”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极为嘶哑的声音,浑浊而无力,“你原本应该是我的妻子的,我们十余年的感情,陛下曾赐下两道旨意为我们定下婚事,阿容,你怎么能嫁给他呢?”
“不应当是这样的,这一切都错了,这一切都错了!”
几乎疯狂地声音却随着江奉容与隋止越行越远而变得越发微弱。
在明宣宫的宫门沉沉关上的一瞬,他们便再听不到外间的一切声音了。
而谢行玉看见那宫门即将关上,他的神色从悲痛不甘变得慌乱无措。
他紧握着那把佩刀想赶在那扇宫门紧闭之前再见一见江奉容。
还在狱中时,他便幻想过许多再度见到江奉容的景象。
他已经在阿嫣口中知晓了所有的真相,知晓了当初的江奉容为他受了多少苦楚。
他想着,若是能在见到阿容,他要方向所有尊严,好好向她道歉。
告诉她自己已经知晓过去的一切,知晓那些时日,她是如何一点点耗尽了对他的情意。
他以为等他说完这些话,或许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至少江奉容会有些动容的。
毕竟那些年,她也是那样真切地爱着他。
可没有。
他甚至连对她开口说出这些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似乎从始至终,眼里有的只有她身边的隋止。
仿佛即便他当真就这样死在她眼前,她也依旧不会多看他一眼。
不该是这样的,他心底猛然生出的恐慌似乎已经盖过了所有情绪。
他什么也顾不上地想冲进明宣宫。
只可惜那些守卫早已觉察出他的意图,又怎么会让他如意?
他才有了动作,那些个守卫便冲了上去要将他制住。
谢行玉艰难地拔出了手中的佩刀,可他身上的气力早已耗尽,他竭力挥刀斩向面前想将他拦下的守卫,那两个守卫反应极快地往后退了几步便并未被谢行玉伤着分毫。
而其他的守卫也已经有了动作,他们瞧出此时的谢行玉情况很是不好,于是都借着这个时机围了上来。
初时,他还能与那些守卫缠斗一番,可力气耗尽,亦有守卫趁机伤了他,他身上的伤势越发严重,便也就再没了反抗之力。
到底是被那些守卫死死制住。
彻底倒下去的前一瞬,他依旧将目光放在了宫门上,似乎始终心有不甘。
而里间,外间的打斗声响虽然并不曾传进来分毫,可即便只凭想象,也能想到如今的谢行玉是处于何种境地中。
隋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实际上却已经偷偷往江奉容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心里大约始终还是有些不安的。
而江奉容神色平静之余,其实也能觉察出隋止的不安来。
不说旁的,只说她握紧隋止的手之时,就能恨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手心已经是薄薄的出了一层汗。
他很紧张。
在为她的心意而紧张。
想到此处,江奉容不由微微弯了弯唇角,隋止这般吃醋的模样,她当真是头一回见。
外头的诸多礼节行完,到了新房中便是新婚夫妇二人之间的礼节了。
嬷嬷满脸堆着笑意地给二人奉上了合卺酒,见两人喝下,又领着里间个几个宫人一同跪下说了好些吉利话。
这样大喜的日子,隋止自然也大方,抬手让里头的这些个宫人皆是去领了赏赐。
听隋止如此说,那些个嬷嬷与宫人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心了几分,又连连说了些好听的话才退了下去。
如此寝殿之中便唯有他们二人了。
他们二人一同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对于彼此其实早已很是熟悉,但此时不知是因为突然出现的谢行玉,还是旁的,两人都似乎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最终是隋止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道:“时辰不早了,也累了一整日了,早些歇息吧。”
他不知江奉容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可他下意识觉得,江奉容此时应当并不会太想与他亲近。
但江奉容却抬眸看向他,轻笑道:“今日可是我与陛下大婚的日子,陛下如此,可是想让我在新婚之夜也留下遗憾?”
隋止顿住,便见她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腰间。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隋止却仿佛浑身都已是染上了烫意,他将理智舍弃在一旁,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将那双柔软的手握在了掌心,另一手覆上她的腰身,而后缓缓将人放在榻上。
江奉容是头一回,虽然成婚前宫里头的嬷嬷也有教过她这方面的一些规矩,可此时显然这些规矩都是派不上用场的。
她甚至还来不及想明白,明明一开始是她主动,而隋止还是一副迟疑的模样,怎么到了后边,却是无论她如何向他讨饶,他都不肯将她放开?
寝殿中的那扇拔步床一直到了后半夜还依旧有暧昧的声响传出。
外间的宫人一直候着,小声议论起里间的事情,说如今的陛下对新后是当真疼爱,寻常时候一般都是由侍寝的妃嫔或是宫人帮着伺候陛下清洗,可却头一回见着陛下亲自帮着皇后擦洗的。
说到此处,那些个脸皮薄些的宫人已经是红了脸,不敢再细听下去。
一夜过去。
江奉容再醒来时,窗边洒下来的光亮已经有些刺眼。
想来时辰应当是不早了。
她在这宫中除却自个的母亲之外便再没了什么长辈,所以所谓的请安问礼也是尽数都没了必要。
她懒洋洋地起身伸了个懒腰,虽然被隋止折腾到了半夜,可此时起来却并未有腰酸背痛之感。
只因昨日夜里的隋止虽然折腾的时间久,可动作却多是小心翼翼,而江奉容却是头一回尝到这般滋味,总有些受不住,这才一个劲儿讨饶。
想到此处,江奉容不由弯了弯唇,她大步往外间走去,伸手用力将殿门推开。
暖烘烘的阳关混着花香洒了进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真是一个好天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