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玉这般突然出现,府中有些眼力见的下人瞧见这般景象,定是会去向周氏禀告的。
周氏原本正在院中品着茶水点心,惬意至极地想着终于将这一桩压在心底的事处理干净了。
可不曾想茶水还没喝几口,就听得手底下人匆忙前来禀报,说是谢行玉来了。
周氏一听这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谢将军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
那下人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当真是谢将军来了,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他一进来便像往日一样直接往观荷院去了,瞧着竟是来寻江小姐的,这……这若是让他知晓江小姐已经被我们逼着嫁去了赖家,那岂不是麻烦了?”
周氏见这下人不似在说谎,心下虽然觉得古怪,却也匆忙起身向外间走去。
依着她的想法,江奉容与谢家退婚那事实在闹得难看,也算是彻底落了谢家的面子,谢行玉能不记恨着江奉容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又怎会再来寻她?
周氏左右想不通,可如今也显然没了别的选择。
人既然已经来了,她只得先应付着。
瞧见周氏过来,谢行玉便索性向她问道:“江夫人,阿容现在在何处?”
周氏神色一顿,勉强挤出笑意道:“将军与阿容不是已经退婚了么,怎得突然要寻她,可是有什么事?”
她尽可能稳住了心神,想着即便谢行玉亲自过来,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别的。
当初那桩婚事退得那样难看,谢行玉与他那义妹的事情也传闻地人尽皆知,即便他不是当真移心他人,他们二人这桩婚事也再没了可能。
如今过来,说不定是来寻麻烦的也不一定。
如此想着,周氏心底好似也当真稍稍安定了些。
可谢行玉却道:“退婚了又如何,可以退婚,亦是可以重新定婚,江夫人只需告诉我阿容现在何处便是!”
他这般说辞,竟像是对江奉容还留有情意,甚至还想……
周氏意识到这一点,只觉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勉强支撑着才不至于晕倒。
但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法将江奉容如今的去处说出来。
她简直不敢想,倘若此时她当真说了江奉容已经嫁去了赖家,那谢行玉……
可见她这副始终不肯开口的模样,谢行玉心底自然越发觉得奇怪,甚至隐约有些不安蔓延开来,他再度问道:“阿容到底在哪里?”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了,此时开口质问,语气也变得冷了下来。
周氏见他这副模样,知道瞒也是瞒不住的,只得硬着头皮道:“阿容她已经与赖家公子成婚了……”
“你说什么?”谢行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不过才与江奉容退婚不到半月,怎么江奉容就已经嫁给了旁人?
虽然周氏心里已经是害怕得不行,但却也依旧没有忘记将所有责任都尽数推脱到江奉容与那赖宝松的身上,“这也是阿容自己选的,她与那赖家公子早已生了情意,我……我也是想着成全他们所以才为他们定下了这一桩婚事。”
这般说辞,谢行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只是此时他哪里还有与眼前人深究的心思,只咬牙道:“赖家,哪个赖家?”
周氏不敢再耽误,连忙道:“正是工部郎中赖钦赖大人家中独子,赖宝松。”
这个名字对于谢行玉来说并不算陌生,毕竟赖宝瑜姐弟曾算计过谢嘉莹之事他是知道的。
正因为想起这赖宝松是何种货色,谢行玉心底也越发慌乱,他只冷声道:“若是阿容当真出了什么事,你们江家,一个也逃不过!”
丢下这话,他便匆忙转身离去,片刻不敢再耽误。
而周氏见他终于离去,身子却已经是瘫软了下来,倘若不是身边的孙嬷及时搀扶,她怕是要直接摔倒。
可即便如此,周氏依旧有些没有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是已经退婚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
孙嬷显然没法给周氏一个回答,只能小心劝慰着:“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夫人不必自己吓唬自己。”
但其实谢行玉方才说的那些话已经足以说明他心里并未放下江奉容,只是如今孙嬷除却这般安慰周氏之外,也已经没了别的法子。
而谢行玉从出了江府的门之后便快马加鞭地往赖府的方向赶去。
他片刻也不曾停歇,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同时心底也是越发后悔。
他从前只想着与自己退婚之后,江家的这些人可能会生出为难江奉容的心思来,但却怎么也不曾想到江家竟会逼着她嫁人。
还是嫁给像赖宝松这样的人。
这才不到半月,一桩婚事就这样仓促地定了下来。
若是他知道,那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与她怄气……
***
此时的赖府却是一副热闹景象。
虽然依着周氏的意思,这桩婚事已经尽可能办得低调,但却也不能什么都没有。
上京的一些官宦人家赖家确实是没有特意去邀请的。
自然,即便他们有心邀请,人家也并不一定会愿意来此赴宴。
毕竟赖家的门第本来就不算高,如此,便让人已经没了巴结的心思,而甚至因着和谢家的一些恩怨,谢行玉还曾打压过他们。
如此,便更没有出身官宦的人愿意与他们赖家结交了。
所以此番婚宴,其实来的人大多都只是赖家的一些亲戚罢了。
不过这些亲戚过来,其实也是依着赖父赖母的意思,觉得需得热闹热闹,只是赖宝松这一桩婚事的内情,他们是全然不知晓的。
况且这也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赖家的人也不会乐意将此事随便往外边说。
赖家的那些亲戚便也只是过来凑个热闹。
轿子抬到了赖府之后,依着赖家的规矩,江奉容与赖宝松行过了拜堂礼,而后被送入了新房中。
从下了轿子,江奉容便一直都是带着盖头的,自然无人瞧见她的样貌。
行了礼之后,倒也有几个没有眼力见的年轻人起哄说要瞧一瞧这新娘子的模样,只是都被赖宝瑜搪塞了过去。
等江奉容终于被送入了新房中,赖宝松作为新郎,定然是没有那么快过来的。
方才江奉容还在外间时,便听得那些个所谓的亲戚已经在说着什么要将赖宝松灌醉之类的话,想来想要摆脱那些个亲戚,赖宝松应当是要耗费不少时间的。
只是此时这新房中却也并非只有江奉容与芸青二人,除却刚刚出去讨喜钱的喜婆之外,还有另一个与芸青年龄相仿的婢子。
她一直守在这新房中,想来是赖家人特意做的安排。
等那喜婆走了,江奉容便索性将盖头取了下来,那婢子瞧见这般景象,迟疑了片刻道:“少夫人,这怕是不合规矩。”
按照规矩,江奉容确实是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取下盖头,而是应当等到赖宝松进来,由他亲手将盖头挑下。
但江奉容却并不与她多作解释,只是道:“你是这赖府的下人吧?”
那婢子应道:“是。”
江奉容点点头,直接便吩咐道:“一整日都没吃过东西了,你去帮我拿些吃食过来吧。”
那婢子闻言一愣,“这……”
赖家的人大约是吩咐过让她一直守在房中,所以此时她才不敢应下。
但江奉容却一改往日好说话的模样,皱眉道:“怎么?我今日才嫁进你们赖家来,便算不得你的主子了么,吩咐你去拿点东西都吩咐不得?”
婢子闻言慌忙跪倒在地,解释道:“不是奴婢不愿意,只是……只是小姐吩咐了,说是让奴婢留在新房中,片刻不能离开,所以奴婢才……”
江奉容嫁入赖府的缘由,甚至连带着江奉容的身份,赖宝瑜姐弟都不会随意透露出去。
特别是赖宝瑜,以她的心思,是绝对想得明白倘若此时知晓的人太多,到底意味着什么的。
所以眼前这婢子自然是不知晓江奉容与赖宝松这桩婚事到底意味着什么,更是不知晓赖宝瑜让她留在这新房中意味着什么。
如此,便是给了江奉容机会。
芸青神色不耐地看向跪在地上那婢子,道:“你这丫头倒个没脑子的,也不仔细想想我家小姐嫁过来了,可就是赖家的夫人了,往后可是要管家的,那赖小姐便是再如何厉害,总还是要嫁去别家,那到时候你得罪了我家小姐,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那婢子听得这话,脸色又是变了变。
显然,芸青这话已是说得她心下越发迟疑。
原本这话便是不曾说错的。
在如今的赖家,赖宝瑜确实是能管家的人,但往后她总是要成婚的,成了婚之后,这赖家后宅之中的事,可不就尽数落到江奉容这个少夫人手中了。
见那婢子迟疑,芸青又缓和了语气道:“如今我家小姐只不过是饿了想吃点东西罢了,你跑一趟厨房亦是用不了太久,想来即便赖小姐知晓了,也定会理解的。”
如此,便是好坏话都说了一通。
那婢子也终于是应下,道:“那……奴婢这就去厨房看看。”
等江奉容点了头之后,她才快步退了出去。
等这婢子离开,江奉容和芸青对视了一眼,而后很快各自开始忙碌起来,江奉容动作利索地将那件火红的嫁衣褪了下来,里边是提前穿好的江家下人服制。
虽然是江家的下人服制,但瞧着与其实与赖家的下人服制并未有太大差别,加之天色渐暗,一片混乱中更是难以瞧出异样来。
而芸青也动作极快地帮着江奉容将她发髻上的簪钗尽数摘了下来,又将散下来的乌发简单挽作婢女发式,上边簪上两根不起眼的流苏簪子以作固定。
如此,方才那极为惹眼的新娘却已经变作一个赖府中全然不起眼的婢子了。
做完这些事,江奉容上前端起一盏燃得正好的红烛,用那红烛点燃了床榻边的红色帐子。火苗沾上了易燃的物件,不过顷刻之间便顺着那帐子蔓延开来。
江奉容用那红烛在新房中点了好几处火,眼见那火势已经渐渐烧起来了了,她才将手中的红烛往里边一扔,才与芸青两人一道跑了出来。
一边往外边跑,还一边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府中起火原本就是大事,江奉容与芸青只喊了几嗓子,这事便已经是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如此局势越发混乱,二人也越能有逃离此处的机会。
众人瞧见府中有处起了浓烟,火势还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心下也不免慌乱起来。
而赖宝瑜抬眼见正是府中新房起了火,面色自然难看,眼看家中奴仆大多都已经跑去救火,只得匆忙赶往新房所在。
只是那处火势太旺,距离起火也并未过去太久,而此时连着新房的那一片都已经被烧作了灰烬。
如今正值夏日,上京本就干燥,一点火星子遇上易燃的物件都可能起火,更别说江奉容还特意用那红烛将新房中好几处易燃的所在点燃。
如今这火势随风越来越大,自然不是情意可扑灭的。
赖宝瑜赶至新房外边时,瞧见的便是这般模样,她只得将进进出出拿些拎着水桶的小厮拦下,开口便问:“可见着里面的新娘子了?”
那些个被拦下来的下人皆是诚惶诚恐地摇了摇头,“奴才来时便见火势已起,不曾瞧见里边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