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子,谁让自己身边此时唯有她一人呢?
车夫虽然意外阿嫣一个瞧着这般柔弱的女子竟有这样狠的心, 连一直跟在身边的婢子也可以毫不迟疑地舍弃,可到底也不想当真在这丢了性命, 于是用力握紧了缰绳,点头应了个“是”。
而雁儿此时越是靠近那些个山匪,便能越发清晰地察觉到那些山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他们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着她,就仿佛将她当作了一件货物。
铺天盖地地恐惧将她淹没,她的一双脚已经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可她只是走得稍稍慢些,那些个山匪便会不耐烦地催促,那粗犷的声音夹杂着偶尔几声不怀好意的狞笑让她浑身发颤,她又不得不加快步子,踉跄着靠近那些山匪。
等终于走到那些山匪面前,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打头那个山匪便伸手将她怀中的包袱拽了过来,打开后一瞧却皱起了眉头,里边的银子不算多,但加上其中的金银首饰其实已经很是可观。
但那些个山匪却显然不是很满意,大约是瞧着这雁儿虽然只是个婢子,但也被养得细皮嫩肉的,穿着打扮又很是讲究,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婢子,那这给出来的银钱自然不会少。
可如今到手的这个数目却……
打头的那个山匪掂量着包袱中的银子,皱眉才上前了一步正要说些什么,却听着马车这边传来响动,抬眸一看竟是那车夫调转了方向要跑。
那山匪赫然变了脸色,转头看向身后山匪,恶狠狠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追!他们那马车上定然还有不少银子,这些不过是糊弄我们的东西罢了!”
那些个山匪闻言都举着手中刀刃追了出去。
而雁儿显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周遭乱哄哄的声音中,她有些艰难地转身看向那辆马车的方向,但却只看见了马车离去的背背影。
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了她被舍弃了。
阿嫣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救她,将她推出来不过是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至于她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阿嫣根本不在意。
而至于方才在马车上阿嫣诅咒发誓般说的那些承诺话语,都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个挡刀子的人罢了。
阿嫣向来是一个极为擅长伪装之人,更是明白该如何拿捏人心。
最初雁儿跟在她身边之时,其实并未太将这所谓的主子放在眼中。
确实,即便她们这些人不过是谢府的婢子,但瞧着身段学识,规矩礼仪比之阿嫣都要强上不少。
而这位阿嫣姑娘连说话都带着满是违和感的乡音,有的时候与她交谈都是件费力的事情,只因她说的话这儿的婢子甚至都有些听不明白。
至于她为何能成了谢府的贵客,又被谢府夫人认作义女,雁儿心底的想法其实与其他婢子一般无二,无非就是觉得她运气太好。
是啊,若非是恰好遇上受了伤的谢行玉,又恰好识得几样草药,将他救了回来,如今又哪里能过得上这般好日子?
要是遇上这种好事的人是自个,那自个一样能借着这东风飞黄腾达。
怀着这种看不上阿嫣的心思,那些个婢子在阿嫣面前的态度自然好不起来。
这些事,阿嫣自然也能发觉。
但她却并未太过着急地去惩治那些下人,而只是将心思放在了雁儿身上。
她先是将雁儿调到身边成了贴身婢子,而后将自己的难处吐露,再表明对雁儿的信任,说她与旁人很是不同,说她从不曾嘲笑看不起自己。
而雁儿听得这些话,其实心底少不了还是有些愧疚。
毕竟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看不上阿嫣的。
有了这几分愧疚之后,雁儿与阿嫣的关系也就越发亲近。
阿嫣什么都愿意与雁儿说,也愿意将重要的事情交给雁儿去办,雁儿明显能感觉出来阿嫣对自己的重视,而且随着阿嫣在谢府的地位越发稳固,她身边却也始终不曾提拔过其他婢子,一直都唯有她一人。
如此,她怎么会不对阿嫣忠心耿耿?
她还以为阿嫣早已不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寻常婢子,而是将她当作朋友甚至姐妹来看。
毕竟她那样怕死的一个人,方才能为阿嫣这般站出来,也是因着有这份情义在的。
可是到了如今,她看到阿嫣毫不犹豫地离去,才终于明白了阿嫣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她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毕竟她为了阿嫣当牛做马地做了这么多事,可又曾当真得过什么好处?
就连从她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银子都少得可怜。
可雁儿还是一门心思地为她买命……
而如今,还落得这样的结局。
想到此处,阿嫣咬紧了牙关,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恨意。
她甚至希望这些山匪能顺利地将阿嫣抓回来,如此,即便自己没了活路,但却也不想让阿嫣好过。
但阿嫣显然已经算计好了一切,虽然狼狈不堪,可到底顺利从那些山匪手中逃脱。
经历了这一遭之后,阿嫣虽然依旧希望能尽快见到谢行玉,但到底不敢再走这山道了,所以令车夫拐进了大道,如此又是过了三日,她才终于到了谢行玉等人驻扎的营地。
手下人进来向谢行玉禀报之时,隋璟正好也在。
他正与谢行玉商谈接下来的计划,便有人进来行了礼后道:“将军,外间有一女子说是您家中妾室,您看……”
隋璟闻言眉头微皱地看向谢行玉,谢行玉也是神色一顿,而后才想起来阿嫣,有些意外道:“将她带进来。”
手底下人应了个“是”,而后匆忙退了下去。
隋璟这才看向谢行玉,缓缓道:“是那位阿嫣姑娘吧?”
谢行玉与阿嫣的事再上京闹得人尽皆知,隋璟那时人虽在西山大营,但消息却还算灵通,对于这种事自然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谢行玉点头,无奈道:“臣府中唯有这一位妾室,既然来人声称是臣的妾室,那应当便是她了吧。”
隋璟只轻笑一声,倒是没再说话。
不消多时,方才那进来禀报的士兵已经领着一个身形柔弱的女子走了进来。
果然便是阿嫣。
阿嫣不曾见过隋璟,但却打听过谢行玉这边的情况,知晓谢行玉如今是跟在三皇子隋璟的身边,而那三皇子隋璟不过十来岁,应当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瞧见端坐在上方的人模样,见他年纪尚小,而衣着又比寻常人华贵几分,再加之就连谢行玉对他态度也极为恭敬,自然便能想到他的身份。
于是不等谢行玉多说,她便已经恭敬上前行了礼。
隋璟抬眸瞥了她一眼,抬了抬手道:“起身吧,听说夫人已经怀了身子,往后见了我便不必如此客气,那些礼节之类,都免了罢。”
阿嫣一愣,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敬应下。
隋璟又看了谢行玉一眼,而后起身道:“既然今日表兄的妾室来了,软玉温香在怀,想来表兄也没心思与我再做旁的事了,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谢行玉多言就要打帘子出去。
可谢行玉却神色担忧地拦下了他的去路,又低声与他说了几句什么,见隋璟笑着点了点头之后才安心朝他拱手,“恭送殿下。”
等隋璟离开,谢行玉才将目光放在阿嫣身上,他不由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可阿嫣还未解释,人却已经扑到了谢行玉怀中,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听到耳边传来哽咽声音的一瞬,谢行玉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将人推开了,“你哭什么?”
第七十八章
纵然已经顺利到了军营, 可这一路,阿嫣也确实受了不少苦楚。
此时在谢行玉面前,她亦是不想错过这个博得怜惜的机会, 于是一边落下眼泪,一边将雁儿的事情说了。
自然, 她不可能说是自个将人骗去拖延了时间。
而是将这一切说成雁儿心甘情愿为她做的。
“雁儿她还那么小, 原本我还想着能熬过这段时间,我腹中的孩子生下来,那我便给她寻一门合心意的婚事。”阿嫣说着,神色越发悲恸, “可不曾想却遇上了这种事, 将军,都怨我, 若不是我只因心中思念将军便什么也不顾就要来见将军,雁儿她也不至于就这样丢了性命……”
见阿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谢行玉也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原本要说出口的埋怨之言都尽数咽了下去,片刻之后,他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如此,不过是折磨自己罢了,你腹中还有孩子,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总该为孩子想想。”
阿嫣闻言似乎当真在努力得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谢行玉见此,语气也下意识缓和了几分, 他道:“罢了,左右上京如今也不太平, 我原本便是要遣人去将你们接过来的,你既然先过来了,就先好生在军营中安置吧。”
阿嫣连忙点头,道:“将军放心,阿嫣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谢行玉只“嗯”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你若是没有旁的事,就先去歇着吧。”
阿嫣先是应下,可脚步却不曾动,迟疑了片刻后才道:“天色已晚,将军不歇息吗?”
“我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理完。”谢行玉语气极为平静道:“你先去歇着吧。”
阿嫣只得乖顺地应下。
她知晓有些事儿是急不来的,越是着急,反而越是容易出了岔子。
所以只能压下心头的情绪。
***
周府。
文雪院。
江奉容这会儿其实才刚从主院回来。
算来到如今她已经在这周府住了半月有余,周府的人都是极为好相处的性子,所以江奉容在这儿生活得还算自在。
闲暇时间,她便总去前院陪着李氏。
周丰与李氏感情虽然不错,周之昀也是个孝顺的,可他们二人到底有官职在身,忙活起来的时候便也顾不上陪着李氏。
江奉容闲暇之时便也愿意去前院陪着李氏打发打发时间,也算是替代周姻尽尽孝。
而李氏也很是喜欢她。
譬如今日,也是留着她在主院用了晚膳之后才让她回来的。
按理来说这样的日子其实是极为惬意的。
毕竟对于从前的江奉容来说,这当真是求而不得的生活。
可她的心里却总觉得极为不安。
大约是最近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多。
其实算来她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隋止的。
对于隋止这些时日在做的事情,周之昀并未隐瞒江奉容,而是早就将一切尽数告知。
可这并未让江奉容稍稍安心,反而令她越发不安。
毕竟如今的隋止与赵文婴所做之事仿佛在刀尖之上行走,稍有不慎便要掉落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