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挺起胸脯:“会。”
她寄去皖南的信,一半写,一半是用画的,皖南的爹爹娘亲每每回信,都夸她画得比县太爷养的画师还好。
不过她记得,王爷画画也很好,她曾经见过王爷画的花,很漂亮,呼之欲出。
裴诠先她一步,他端坐在方桌后,唯一的梨花木椅上,这儿没有别的椅子了,平安看了眼不远处的圆凳。
裴诠却一手将她拉过来,平安一头跌坐在他身上。
他看着身形瘦削挺拔,底盘很稳,被平安一撞,也不动如山,只用手心托住她的腰臀,让她坐好。
平安坐着扭一扭,身形晃了晃。
裴诠掐了下她的腰:“别乱动。”
平安从没有坐在男子腿上过,她撩起眼睛,眼底水光缱绻,悄悄看了他一眼,道:“硬的。”
裴诠眯了下眼,他让她身子侧向自己,坐到他大腿前处。
这下好多了,平安像找到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椅背,无骨似的靠进裴诠怀里,不偏不倚的正好。
她这才留意到,原来桌上的画,已经好了。
她翘首看画,从衣襟里,传来一股温甜的暖香,隐约之中,还有一股冷调的香味。
那是裴诠身上的味道。
裴诠看着她一截细长如天鹅般的白颈,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挪回来。
他拿起桌上一支画笔,仔细沾沾颜料,落到桌面的纸上。
平安的目光被裴诠的画笔吸引走,原来这画竟是还没好,至少在她看来,不知道是哪里还没画好——
只看纸上铺开了一幅世情画卷,远处青山渺渺,近处楼阁鳞次栉比,眼前是一面江,或有画舫,或有老叟小船,沿岸杨柳齐齐,上还有一窝小鸟。
这幅画,很熟悉。
裴诠原来是在补着江上的白鹭,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从临江仙三楼望出去的景色。
如有一股气韵,流动在画里,让人愈看愈像回到临江仙。
平安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就坐直了腰,也不嫌裴诠大腿硬了,笔触却倏地停下。
裴诠将画笔塞到她手里,他执起她的手,在她耳畔道:“你画。”
平安:“我画,不一样。”
裴诠:“不一样正好。”
她抿起嘴唇,小脸上满是认真,在画上落下一笔,不成想,画笔毛太软,一下在画好的白鹭上,戳出一个圆坑似的点。
平安浅怔,她看了眼画笔,嘀咕:“它坏了。”
裴诠顿了顿,忍不住笑了一声:“嗯,它坏,换一支。”
这回,平安拿起几支画笔,仔细在自己手心戳戳,每一支都很软。
她挑了一支感觉比较好的,沾沾同色颜料,在刚刚划坏的地方,把它补充成一点圆圆的白。
平安:“好吗?”
裴诠摸摸她的脑袋,道:“嗯,继续。”
觉出几分趣味,平安又在画上,添上一个个稚拙的白圆点。
然而,画得越认真,她离裴诠越远,一只脚丫勾着点地,几乎就要忘了裴诠,从他身上站起来了。
裴诠摩挲着指尖,上面还带有她身上余温,人却走了,他眼神微微晦色。
她太像一只山雀了,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勾走她的注意,而他把她团在掌心里,就是想要她的心神,只能在他身上。
于是,他伸长手,突然将她的腰一带,平安重新落回他身上。
他声线微冷,道:“画点别的。”
平安画笔还举在半空,眨了眨眼:“画什么?”
裴诠:“平安。”
平安明眸中,流露一点期待:“唔,画我。”
见状,伏锦上前,取走刚补了几笔的临江仙外景,晾在另一张桌上,又铺开一张白纸。
裴诠道:“下去吧。”
伏锦:“是。”
屋内只剩下两人,平安正看着别处,想自己是不是要去哪里坐着,给裴诠参考。
裴诠指尖却稍稍解开她的衣襟,轻轻一剥,她一边衣襟滑落,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
入了春,这个时节也是冷的,但房中烧着银丝炭,平安只觉肌肤暴露后的微凉。
她看向裴诠,裴诠微热的手指,停她肩头一寸下的胎记,他指腹摸了摸,道:“画这个‘平安’。”
平安明白了,点点头:“它是小平安呀。”
她是平安,胎记就是小平安。
裴诠浅浅挑起唇角,胎记不过半个指节大小,他拿起一根最细的画笔,沾沾清水,却没落到纸上,而是描上她的胎记。
冰凉的水,柔软的毛,一点点拂过她肌肤上的那一道横,平安突然动了一下。
裴诠按住她:“别动,在描形。”
他手腕一摆,画另一道横。
她向来温吞的气息,轻轻颤着,嗓音轻软:“好痒。”
他抬眸,只看平安脸颊微微鼓成一团,似乎是有点控诉的意思,耳垂与脸颊带出一片粉晕,娇得不像话。
那双水色清眸,睁得圆圆的,乌润的眼珠子里,只有他。
裴诠眸底的不快,一扫而空。
他缓缓拉起她的衣襟,盖住那片雪色,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轻哄:“好了。”
平安瞥向空白的纸上:“好了?”
裴诠“嗯”了声,他用那支细细的笔,沾沾朱红色,在雪白的画纸上,一口气落下连在一起的“平安”图案。
几乎是从平安手臂上,拓印下来似的。
平安看呆了:“一样的。”
裴诠看着她眉眼染上的愉快颜色,真娇真小,真想把人儿变小,揣在袖子里,只是他一个人的,带去哪里都可以。
大平安,小平安都一样。
看着纸上的画,他捻起它,按到了一旁的博山炉里。
火苗“嗤”的舔舐着画纸。
平安:“诶……”
这张纸留着,可能会被人看见,这是裴诠不允许的。
他黢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掌握在手的细微迷醉,只低声道:“不画小平安了,以后画大平安。”
这套画笔,对她比画纸还娇嫩的皮肤而言,还是粗糙了点,恐怕弄疼她,得换一套。
平安一无所查,又期待起来:“画我,画我。”
…
伏锦等候在门外,她虽然在屋内,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会窥伺主子,只是耳朵是堵不住的。
在过去,王爷画画的时候,最不喜旁人打扰,这倒是其次,那幅临江仙外景,是王爷参政前就着墨绘画了的。
自从参政,王爷几乎舍弃了画画,只在闲暇,才会画上一会儿,这幅画凝聚的心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
然而今天,王妃用那稚嫩的画笔,在一滩鸥鹭上,点出一个个不明所以的白,直接破坏了一整幅画!
这是王爷默许,甚至是鼓励的,废了这幅画,只换王妃高兴。
伏锦有些分神,这时候,屋内传来王爷一声:“来人。”
伏锦进屋:“王爷。”
她盯着眼前地砖,就听头上,裴诠淡淡道:“把那幅画裱起来。”
他说的,是那幅已经被破坏了的、废了的临江仙外景。
伏锦心内一震,王爷是喜爱画画,但他从来克制,画完的画,几乎不会再看第二遍,也就不曾装裱。
而如今,却是要装裱这幅画。
一刹,她反应过来,她以为它坏了,但王爷认为加了那幼稚的几笔,才算一幅完整的好画,才值得被珍藏!
伏锦心内一紧,昨天她还以为,这才刚开始。
这一刻,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无关薛家,只关王妃,王府就会变的,而这,不是她能置喙分毫的。
…
这日就在画画里过去,晚上,因为明日回门,裴诠没怎么折腾平安,只是深深浅浅地亲吻着。
平安闭上眼,面颊酡红,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大早,裴诠练好剑回房,青莲上了一盏茶,裴诠吃了几口,他看向梳妆台,彩芝刚给平安穿戴好。
搁下茶杯,裴诠走了过来,他看了眼镜子中,昳丽又清澈的面孔,她脖颈上,戴着一串南海珍珠,莹莹生辉。
他对彩芝道:“戴那副璎珞。”
彩芝:“璎珞……玉琴郡主呈的那副吗?”
裴诠:“对。”
彩芝心中有些郁闷,玉琴郡主过去做了什么,王爷应当也是清楚的,如今让姑娘戴,是不是……
不过既然是王爷的意思,姑娘也没反对,彩芝就取出那副璎珞,给平安戴上。
如此一来,他们吃过早饭,就坐上马车,从万宁街,回永安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