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霆抬手止住了要开口的十五,用指腹轻轻捏着盛愿的鼻子,温声道:“从此,只有你我过平常生活,可好。”
骂名他去背。
自责他去承担。
反正他这一生原本就欠着大哥的。
若不曾遇到了眼前的人,他最后拿命赔给大哥,换他一世富贵闲散,谢家门楣的光耀这样的念头也是早就定下的。
若不是为了这个,他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难以收场。
“我什么都能放弃,只有你这件事,我必须对不起他。”
这些话将盛愿心里所有想拿来堵住他的可能都说了一遍。
盛愿心神激荡,紧紧攥住袖子,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觉得这些话,和大少爷说的那些话说不通。
如果离开了,和谢家没有关系了,那谢云霆便没有利用她的理由了才是。
她想从谢云霆的脸上看出试探,或是欲擒故纵。
想戳破他说这些酸词时露出的神态,若是有一丝不耐……
可那黑瞳清澈见底,只倒印着她,只将她一人揽入眼底。
盛愿心不受的狂跳。
第101章 何为快乐
可她没法直接开口问,也不敢再谢云霆对视。
谢云霆是妖孽,那双眼眸漆黑似潭,是能吃人的,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乱了心神,忘了理智。
盛愿眼睫轻眨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您这样,一点好处都落不到,甘心么?”
“有你在身边,便抵上世间万物。”
只是短短的、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她的一颗心陷入柔软泥沼。
可越是这样滚烫的话,却越让盛愿分辨不出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是不是还带着算计。
她不过是一个窑子卖来地位最下等的,有人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功勋身份陪着她,这可能吗?
过去这样的戏文,她唱的还少么?
盛愿不能信。
心里挣扎想要挣脱,可她却不由自主沉沦进谢云霆许诺的未来里。
又喜又悲,纠结不清。
谢云霆轻叹一声,用手轻轻搭在她的额发上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好似这样就能安抚她心里的不安。
可一碰到怀里的人,他反而先心底一紧,有些离不开这种感觉。
掌心落下的位置,犹如雨后潮湿钻出了春芽生发似的痒,钻进了心,让他如同上了瘾。
“你没寻到春日宴我留在树下的东西,对么。”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盛愿茫然点头,却才知道果然和她猜的那样,春日宴树下,谢云霆留了东西。
只是可惜她再没找到机会去寻。
“等离开这里,我同你一同去找,你见着了,就能懂的心意,为何是你,届时我将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你,你可愿意?”
离开。
这么一说,心里又升起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谢云霆再三提醒。
还说的这么笃定。
难不成那里头装着什么瞄写她和谢云霆前世今生的戏文,只要她看到就想起,前世种种。
盛愿想着,又露了些笑意。
左不过她也是要离开的。
到时候就能一探究竟。若是这戏文编的不好,她开始不会轻易放过谢云霆的。
盛愿心里压不住涌起一股浪潮,推着她想要点头,却克制着,小心翼翼从心里伸出一只触手试探。
“什么时候。”
盛愿喉咙有些干涩,说出话低哑的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难听,倒像个蛤蟆似的,这人只怕又要笑话她。
果然念头刚出,谢云霆就哈哈笑出了声,等笑的眼泪都累出来,才正色了几分:
他还记得没点蜡烛的那晚,盛愿的泪却被他清清楚楚的看着,落着,痛着。
记得盛愿那故意说来刺激他赶走她的话。
哪怕她是为了保护他,也难免自责。
他的确忘了问一问这丫头。
问一问这丫头的意见。
从那晚在大哥的榻上见到她,一切都不受控制的发生了。
“只要你愿意,我都听你的。”
“我想游街过后。也可以么?”
她记得责任。
哪怕不是为了谢府,也不敢违背了圣旨,耽误了大事。
盛愿定下日子就屏住呼吸去看谢云霆的神色。见他沉吟了一会缓缓点头。
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下,如同心落了地。
“那就游街结束,当晚我带你离开。”
盛愿垂下眼帘,手心里攥着的裙子早就被汗水印出了痕迹,她用指尖抚平,就像安抚心里的不安。
谢云霆勾了勾唇,抬起一只手,将她的脸轻轻压向自己肩膀。
盛愿在他靠近过来的气息中怔了一瞬。
谢云霆的肩好宽。
盛愿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那种如同在山里晨雾般的气息,让盛愿安心起来。
“马夫会说车轮修补了一番,耽误了时辰。这是票据。”
送她从诉至庙离开的路上十五臭着脸将准备好的票据递了过来,见盛愿总是回去看向茅草屋,面目扭曲了好一会,强忍着情绪,缓缓道:“既然答应了一起走,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你不愿二少爷同我一起离开?”
“废话!”
盛愿原本只想缓和气氛,随口一说。
没想到十五直接跳了起来,原本就丈二高的人,直接将头顶的绿竹撞断了一棵。指着盛愿好半天说不出来。
“若不是,若不是……”
可到最后,若不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盛愿轻声道:“你怨我毁了你主子的前程,不理解他愿意为了一个丫鬟自甘轻贱。”
“你混说什么?人哪有高低贵贱!”
十五摘下脸上的竹叶,古怪突然又平静下来:“我原本也不过是屠夫的孩子,父母死后被扔到斗兽场卖身,多亏了主子见到了将我买回去,留我做护卫。”
说起那时的场景,十五眼底都是动容。
他原本以为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咬死。直到那么一个粉玉般的人出现在眼前,牵着老侯爷,说什么也要将他买回去。
那时候谢家正在为两位公子培养暗探。
将就要上场的他买回去和府里的暗卫一同训练,可他不是好苗子,个头太大不容易隐蔽身形,吃的比谁都多。
最后谢云笙身边留下的暗卫都是百里挑一好身手的,可谢云霆却只要他。
一个只会拿杀猪刀砍人的乞丐。
那么一个人,和过年赶庙会见过画上的年画娃娃一样的人,就这么不管他身上的污秽,拉着他坐上马车,教他识字习武。
就连现在他一共也只认得十五个字。
想起往事,十五想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一丝柔和。
“主子过的太累,在谢家过的很不容易,但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地位和能力,为了你全部放弃,在我看来,是不值得。”
盛愿默默听着。
自然知晓十五的意思不是为了贬低她,而是就事论事。
盛愿在春日宴也见过被人捧着簇拥着的谢云霆。
那样的意气飞扬,英姿勃发。
他天生就该是站在阳关下的人。
盛愿心有些发冷,更生出些退意思。
十五横眉看过来,“虽不甘,但主子和你在一起时轻松和快乐也是别的给不了的,所以,你这次莫要辜负他。”
盛愿心跳如雷,连脖子都是滚烫的热。
也知晓他能说出这话已经十分不易了。
十五的话音刚落下,就已然能听见不远处香客隐隐的呼声。
十五只能送到这,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