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从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笼着黑发白衣。
芊芊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心跳声在胸腔中回响,仿佛一只被困住的小鸟在拼命拍打翅膀,试图逃离无形的牢笼。
四周的空气变得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黑暗中,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她瞳孔骤然紧缩。
那一抹红,在他苍白的掌心格外刺目,他的手心里还有那日握住金肩的剑时,被割伤而留下的伤口,此刻伤口迸裂,血一滴一滴,沿着掌侧滑落,仿佛是他用鲜血染红了那盖头一般……
此情此景,多像他看见和离书的那一晚。
瞬间身临其境,陷入了那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耳边洒落男人的低.喘,被卷入潮水,承受永无止境的挞伐。
手心开始出汗,冰冷而潮湿,仿佛连皮肤下的血液都开始冻结。
倏地,谢不归脚步一动,朝她缓缓走来,迈出的每一步,都在空气中留下回响。
不安像是一股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而来,让她无法摆脱。
芊芊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细长的钢丝上。
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可她不能退缩、也不能逃避,唯有勇敢地面对这份恐惧,才能获得她想要的一切。
所以,她并没有像前几次那般,转身就逃。
而是定定地站在那里。
谢不归走到她面前,垂眸盯着她看了许久,男人一双狭长昳丽的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的眼神中没了往日的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迷茫和空虚。
他展臂,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个怀抱宽厚有力,却并不温暖,随着他低下头,薄唇如刀擦过她的耳廓,那最后一丝热气也消散殆尽……
“祝芊芊。”他喊她名字,声音极轻,“是不是,朕今日不来,你就要嫁给他。”
“做他的新婚妻子?”
第28章 028
028
“陛下, 你身子好烫。”
芊芊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面前人不正常的温度,轻飘飘地说, “你病糊涂了, 都开始说胡话了。”
“回答朕!”
她的避而不谈显然惹怒了他。谢不归猛地松开她,双手握上她的肩, 却因身体里的高热使不上多大力气,手背上青筋凸起。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
眼神却凶狠如狼。
她叹气:“陛下,就一个盖头, 证明不了什么,若是我对兄君有任何旁的心思……早就与他在一起了。”
言外之意。
哪里还轮得到你?
谢不归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低低说:
“那你证明。”
“……?”这种事要怎么证明。
难不成要拉着兄君在他面前发毒誓, 确保俩人清清白白、绝无苟且。
还是像郑兰漪那般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脱簪以死自证?
“证明你还……属于我。”谢不归手指曲起, 在她脸边滑动着, 哑声道。
他指尖温度极烫, 看着她的眼神亦是占有欲十足。可能真的是烧坏脑子了, 整个人都变得痴缠起来, 她有点受不了。
“陛下想要我怎么证明。”
他不说话, 目光深沉地落在她的嘴唇上。
司马昭之心。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还有些发红的嘴唇:“你……陛下漱口了吧,”芊芊道, “我受不了有味儿。”
她可没忘记刚才他吃的那片草菇, 裹的那一层厚厚的辣椒。
倒是稀罕事,他竟然没生气,而是顺着她的话仔细想了一下, 低低地说:
“漱了。”
他的眼睛像是变成了一片潮软的沼泽地,任谁往里一望都要陷落。
男人的视线从她的眼睛, 缓缓下落在她两瓣丰润美好的唇上,极为缱绻。
“哦,那我亲一亲陛下吧。”
芊芊从善如流,攀着他的肩,示意他把头低一点儿,谢不归垂眼端凝她片刻,这才纡尊降贵般朝她弯下了颈。
她红唇微张,呵气如兰,仰脸缓缓靠近,就在谢不归闭上眼,准备迎接这场来之不易的吻时。
她却忽然与他错了开去。
女子柔嫩的脸儿偎向他的颈,呼吸喷洒在他凸起的喉结处,突然张嘴咬了下去!
谢不归浑身剧震,猛地睁开了眼。
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喉咙突如其来的刺痛,迅速传遍全身。
他背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搂住她腰的小臂不自禁地开始颤抖。
不知是想抱紧她,还是狠狠地把她从身前推开。
男人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低沉的闷喘声。
玉白的喉结有淡淡的薄荷香气,她咬得不轻不重,咬过后便改为了轻轻的啄吻,似乎在安抚于他。
谢不归感到一种强烈的灼烧感,从她嘴唇紧贴的皮肤处传遍全身。
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烈火中烧灼,这种痛苦中带着快.慰的感觉,让他呼吸困难,肌肉僵硬,身体如被浇铸了铅那般无法移动。
“如此,陛下愿意相信臣妾,别无二心了么。”
芊芊柔声说,指尖在他喉结和周边的皮肤上抚摸和打着圈儿,若有似无的暗示。
无边月色下,谢不归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攥住女子细白的手腕,制止她继续无知无畏地纵火下去。
一个淡红色的牙印,赫然印在他冷白的脖颈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像是要通过触碰这个痕迹,重温她嘴唇柔软的触感。
回味着方才的感觉,喉结跟着上下移动,男人看她的眼神暗得可怕,像是要把她给吃了。
芊芊似感受不到他勃发的暗欲,忽然执了他的手,踮脚在他耳边道:
“臣妾为陛下绾发吧。”
耳边洒落的气息,如同一股助燃的风,让他感到一股热流从胸口,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和愉悦。
被她触碰过的皮肤感到了轻微的刺痛,像是被微小的针扎过,这种酥麻感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谢不归白玉似的脸上,泛起比之前更加艳丽的红晕。看着她,一双眼睛变得无比水润和明亮,
芊芊刚刚握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他猛地扣住手腕,一个翻身抵在了墙上。
她有一瞬的紧张,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迎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陛下怎么了?不愿意臣妾为您束发吗?”
谢不归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了她半晌,喉结一动,低低地说:“嗯。”
他缓缓退开,转身背对着芊芊,走到窗边吹着迎面而来的寒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仿佛是在将身体里的热量释放出来。
不过须臾,他的眼神变得平静,呼吸也变得深长而均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和理智。
再转身面对她时,男人依旧是那副清冷如仙,斯文矜贵的模样,唯有那散乱而下的长发显得有几分凌乱,不够端庄。
芊芊已然执了一把梳子,正笑吟吟地立在那矮几前,看着他。
谢不归长腿一迈,朝她走去,撩袍落座,顿时间,满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与雪白的衣衫纠缠着,月光洒落如霜,衬得男人像是一株仙气飘飘的玉桂,每一根延展伸长的枝叶,都散发出陡峭的寒气。
芊芊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开始梳理他的长发。
手指轻柔地穿过他的发丝,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因为她而变得温顺和听话。
她细心地梳理好他的头发,然后用一条朴素的发带将它束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镜中的人。也与镜子中的人,视线相接。
谢不归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庄重、洁净、高不可攀的君王,他神情冷淡地回视着她。
下一刻,柔软的手臂从男人身后缠来,女子跽坐在他身后,环抱着他的肩背,在他耳畔轻柔地说:
“还记得么,陛下曾经也是这般给我梳头的……”
那是她刚来邺城,水土不服的那段时日,他每一天都守在榻前,亲手喂她汤药,替她梳头穿衣。那时那人,那样的好,她是想过要与他厮守这一生的。
可惜,全都回不去了。
她在他白玉般的耳垂边温言细语,如同妖魅一般呢喃道:
“这一生,妻子的头发只有她的夫君能绾。同样,夫君的头发也只有他的妻子能束……”
谢不归忍不住抬手,覆盖在她纤柔的手背上,低声。
“我从未忘记。”
“是么,”
她缓缓贴近,脸埋进他宽阔的肩背,如同小猫般的呜咽声,在他耳畔低低响起,“我还以为,夫君早已把那些过往,尽数忘了……”
谢不归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她的每一次抽泣,都像是一条带着倒刺的铁鞭,在敲打他的心门,让他感到强烈的难受和痛楚。
他转过身来,拉过她的身子,轻轻捧起她的脸,手指擦去这张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
他哑声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