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那石床之上,她才放任自己流露出痛苦之色。
汗水瞬间浸透了衣衫,脊背靠着墙壁,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半点声音。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却知道不会有人来解救她。
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生生地捱过这阵痛楚。
“进去。”
忽然,牢门打开的“吱呀”声响起。
芊芊眼眸微睁,见到一个同样身穿囚服的人被狱卒一脚踹了进来。
那人蓬头垢面,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一边挠着头一边嘴里发着牢骚:
“就不能温柔一点嘛,你们这些吃官家饭的,真是一点以身作则的品格都没有!”
狱卒冷道:“你小子不想死就别废话。”
那人噤声。他踱步来到芊芊身前,弯腰似乎在端详她,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怪病?”
芊芊听出这是一道极年轻的男声,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清润、舒朗。
“……兄君?”她模糊不清道。
“呵,还能说话呢?”那人背着手,语气有一丝嘲讽。
狱卒不耐烦道:“磨蹭什么,让你治就快治!再磨磨蹭蹭的,抽不死你,”
说着他一鞭子打在了那人的脚边,激得他像是跳蚤那般跳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治这就治。”
“我治还不行嘛。”他捋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在芊芊面前蹲了下来。
倏地,一抹寒光滑进芊芊的眼底,她耳边响起一道清澈的笑声。
“贵妃娘娘……对不住了。”那人有些阴险地低笑,“你可能……要吃点苦头。”
他取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扎在了芊芊的眉心,以及脸上的各个穴位……
不知道是不是芊芊的错觉,他为她施针时,下手显得格外重,让她感到了剧烈的疼痛。
不仅如此,他还使劲儿捉着她的手,用锋利的小刀在她的手指头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开始为她放血。
以此,来缓解中毒的症状。
趁背后的狱卒不注意,此人竟然偷偷摸摸地从怀里取出一物。
芊芊忍着疼痛勉力一看,登时悚然一惊,冷汗沿着脸侧淌落。
那物,有着圆润腹部和八条细长的腿。
赫然是——蜘蛛!
约莫鹅卵石般大小,它的身子是鲜艳的红,上边却遍布着黑色的斑点,使得这个生物看上去非常的恐怖和不祥。
当它在这古怪郎中的手中轻微扭动时,八只细长的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几乎不可察觉的弧线,腿上覆盖的绒毛,在微弱的光线下颤颤而动。
郎中得意道:“待绒球咬你一口,便能使你浑身麻.痹动弹不得,没有小爷的解药,七天七夜都好不了!”
他缓缓逼近芊芊:“哼,你就乖乖地睡一觉吧。”
……
一声异响,狱卒在门外道:“娘娘?发生什么了?”
芊芊道:“无事!你退下。”
狱卒踌躇,却只能退往一侧。
牢房内,看着芊芊的手,那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要哇,不要伤害绒球。”
“呜呜呜。”
芊芊捏着那只蜘蛛,皱着眉。
从未见过有人能哭成这般,简直是痛哭流涕四个字的真实写照。
“说,你为何故意针对我?”
“还不是你作恶在先,竟给穆王世子下蛊,”小郎中甩着大鼻涕,抽抽搭搭的说,“我可都听说了。你便是怎么狡辩,都没有用的,穆王夫妇于我有大恩,我便是替他们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也是顺理成章的。”
芊芊顿觉好笑,“原来你是为郑兰漪报复我。”
苏倦飞抬了抬眼,忍不住好奇道:“你、你怎么不怕绒球?”
他语气讪讪的:“往日想我苏倦飞祭出这绒球,那些小娘子谁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吱哇乱叫?你怎么跟她们不一样……”
苏倦飞,他竟是苏郎中苏神医!
此人妇.科圣手的大名,芊芊也有所耳闻,她难产那日,翠羽便是满城寻他去了,却遍寻不获,道他失踪已久……
本以为会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想不到,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
而且,竟然藏身在这牢狱之中!
“郑娘子是柔善之人,即便小世子非她亲生,亦是尽心尽力地抚养孩子,你如此害她,定是个无恶不作的坏女人。”
芊芊一惊:“什么,你知道穆王世子非她亲生?”
“这、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苏倦飞挠了挠脸,至今他还记得,那是个大雪夜。
因再过一天便是除夕,是以苏倦飞记得极其清楚,当时那女子夜半而来,一手紧握一枚白玉簪,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
郑兰漪那张清丽的脸,惨白若鬼,见他的第一眼便跪了下来。
“求神医……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说罢便昏倒过去。她身后血迹斑斑,像是白雪上绽放了一地的梅花。
芊芊呼吸微急:“你还知道什么,快说!”
女儿家的私.事,身为医者自然不能泄露,可绒球……
他心中默念,对不住了郑娘子,他不能没有绒球啊。
“郑娘子伤在腹部,那伤势极为严重,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所以,那孩子根本没能保得住。”
苏倦飞极为痛惜。少年清澈的眼中都是对那女子的哀怜和叹惋,他轻轻地说,
“郑娘子这一生,都无法体会到做母亲的滋味了。”
真相已经分明。还有什么不能分明!
那郑兰漪,竟是不知用何手段、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然用一个死去的女婴,换走了她的亲生孩儿!
如此歹毒的诛心之举……
“你可知你心中那无暇的穆王妃,”芊芊忍不住冷笑:
“都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好事!”
听她说完来龙去脉,苏倦飞双眼无神地瘫坐在地,大叫:
“这!怎么可能!你污蔑……”
见她捏着绒球的手在用力。
苏倦飞又闭紧了嘴。
其实,他有一个猜测,并未说出口。
当初他为郑兰漪治伤,那伤口的形状,像是被尖锐之物刺穿。
与此同时,郑兰漪手中紧握的玉簪也滑落到了他的脚边。
那上边的血迹早已凝固冻结。
簪子的尖端,与女子伤口的形状完美吻合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倒像是……
郑兰漪曾经握着簪子,狠狠刺进腹部,亲手,杀死了与谢知还的孩子那般。
第35章 035
034
在水阁
屋内冷清, 不时响起几声婴孩细小的痛哼,听得人格外揪心,白露哽咽道:
“世子的烧一直退不下去怎么办啊, 陛下, 娘子……”
她转过身,瞳孔骤缩。
“啊——”
陛下竟突然拔出了剑, 剑尖直指郑兰漪的咽喉!
“陛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白露不住磕头。
谢不归:“解药。”
郑兰漪亦是满脸僵硬。她没想到他连聚形水都不用,便已确定了真相, 如此自负又是如此冷酷……她小心翼翼说:
“臣妇罪该万死。”
“可是陛下。臣妇一直都在向您尽忠啊。”
那剑尖纹丝不动,只要往前一寸,便会要了她的性命。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此前, 臣妇以世子为饵, 诱贼人前往在水阁, 本以为能将南照奸人一举擒获, 为陛下除去心腹大患。”
白露想了起来, 是之前抓到刺客的那一次, 原来是陛下和娘子一同设的局吗?
可是世子……世子是娘子的亲生孩子。
这世上会有任何一个母亲, 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涉险吗?
“不错。”谢不归噙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可你向朕隐瞒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