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心想哪一计?名声都不要了,算是同归于尽吧。
第19章
不过口头上不能这么回答, 苏月仰脸笑了笑,“陛下别误会,卑下是实心侍奉陛下的, 和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都没有关系, 真的。”
皇帝带着狐疑的目光审视了她一眼, 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见鲁国夫人缓缓走来, 和声道:“今日多谢阿姐款待,叨扰了半日, 朕应当回宫了。那位宝成公主, 暂且依旧安置在你府上,等过段日子,朕自有安排。”
鲁国夫人忙道是, “陛下席间的口谕, 妾都记下了, 以后不得政命,不会再让她见外人, 请陛下放心。”
皇帝点了点头,举步往门上去,门外早就有禁军拱卫的车辇在台阶前恭候。原破岩押刀在一旁随侍, 待皇帝登了辇, 抬手一挥, 法驾队伍行动起来,浩浩荡荡往街市另一头去了。
鲁国夫人这才回身看苏月,“陛下竟没有给示下, 怎么安顿娘子?”
苏月难堪地说是啊,“卑下是江南小户出身, 今时今日,再也入不得陛下法眼了。那么夫人,先前您答应卑下的话,还愿实行吗?”
鲁国夫人毕竟也不傻,疑惑地审视了她良久,“陛下当真临幸你了吗?”
这个问题实在不怎么好回答,其实在进入厢房之前,苏月是有准备的,万一皇帝多喝两杯乱了性,她豁出去也就这一回,不成功便成仁吧。但事情的进展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奇怪得很,两下里见了面,居然心思纯净,连半点邪念也没有,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但她心里的目标很坚定,想回姑苏,想与家人团聚。虽然这种栽赃的事不体面,但她没有其他的路能走了,不好意思正面回答,就旁敲侧击,“夫人若能助卑下离开梨园,夫人的恩德我记在心上。若是改变了心意,那卑下也不敢强求,之好谢过夫人的恩赏,这就回梨园去了。”
鲁国夫人这会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要说什么事儿都没有,两个人毕竟共处一室好一会儿,但要说发生了什么,看陛下的样子又不太像。一个没有娶妻的年轻男子,对服侍过自己的女郎总会另眼相看,可他先前登车,连头都没回一下,细说起来,实在不合常理。
她又调转视线望向这位辜娘子,她低着头,神情晦涩难辨。鲁国夫人忽然有些同情她了,平心而论,帝王筹谋深不可测,自己虽然和陛下自小认识,但他十三岁就入军中,跟着武都侯南征北战,没有城府和心机,哪能走到今天。
譬如刚立国那阵子,有传闻说武都侯的死与他有关,朝中刮过一阵腥风血雨,陛下重用司隶校尉严办了这件案子,最后以几个臣僚的人头落地收场。还有那些有功,但又不愿臣服的将领,也都削减兵权,外派到各处去了。名义上是委以重任,戍守边疆,但到了驻地能活多久,还由他们说了算吗?
所以你觉得陛下如表面看上去那样一派和风细雨,那就错了。一个执掌天下的人,谁又弄得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尤其辜家曾经得罪过他,临幸后又弃之一旁,也不是不可能啊。
思及此,鲁国夫人终于作了决定,“我答应过的事,向来不会轻易反悔。若你果真侍奉了陛下,陛下却不愿给你个交代,我一定信守承诺,送你回姑苏去。不过这件事,并非你我三言两语就能定夺的,万一陛下还在考虑如何安置你,我抢在前头把你放走了,恐怕陛下会责怪我。莫如再等等,一个月后看陛下的安排。如果他就此作罢,再也想不起你来,那我就兑现对你的承诺,让你们姐妹出梨园,回到家乡和亲人团聚。”
苏月喜出望外,这样的好事,就这么不偏不倚落到她头上了?虽然不能立刻办成,但等上一个月不是问题,至少每天睁开眼都有希望。
“多谢夫人。”苏月向她长拜下去,“如此,就以一月为期,卑下敬待夫人的恩典。”
鲁国夫人点了点头,“梨园的人已经走了,我派遣家人,护送你回去吧。”
唤来仆从备车,目送她走出大门,这时身旁的傅姆才问:“夫人果真要接她出梨园?万一她诓骗了夫人,岂不是着了她的道?”
鲁国夫人缓缓吸了口气,“这件事我没法求证,但太后可以。太后正因掖庭空空而着急,得知了这个消息,必定会去询问陛下。询问过后无非两个结果,确有其事,不会让人流落在外,倘或根本没有这回事,那我也不算违背承诺。届时不了了之,难道她还能登门来质问我吗?”
这么一梳理,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了。鲁国夫人最首要的目标是把人送进宫,至于将来得不得宠,是赌一把的事儿,能成无本万利,不能成,横竖也不损失什么。
接下来耐着性子等了五日,五日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就有些坐不住了,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入安福殿拜见了太后。
太后彼时正看宫人翻晒坐卧的用具,几个八重锦的绣墩成排摆在台阶前,鲁国夫人想入大殿还得绕行。
“姑母。”鲁国夫人向上行礼,“好几日没来看您了,今日特地进来,向您请安。”
太后掖手一笑,“知道你忙,听说你家里办了个酒坊,鲁国夫人家的玉泉酒,在上都城中很是出名呢。”
鲁国夫人“嗐”了声,“本来是闹着玩的,上都的酒太烈,喝不惯,这才自家想辙酿酒。没想到送了几坛出去,挣了个好名声,要不是姑母滴酒不沾,我今日也打算带些进来孝敬您呢。”
太后说不必了,“前几日用暮食,我一时兴起喝了半杯,夜里浑身起了红疹子,三日才彻底消退。这下子是不敢再沾染了,弄得那个模样,万一有人谒见,不好露面。”
鲁国夫人说是,“索性不喝,也就不惦记了。”一面搀着太后入殿坐定,这才道,“姑母,我今日来,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向姑母回禀。”
太后看了她一眼,“别又是给乔家的人讨封,朝中官员的任命我管不了,也不能乱了规矩。”
鲁国夫人说不是,“乔郎死了,替他侄儿讨个官,已经很对得起乔家了,还能讨个没完吗,我来是为陛下……”
太后听她提起陛下,偏过头道:“这几日朝中有要事,我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见到他了。你为他的事而来?他能有什么事?”
鲁国夫人正了正身子,小声道:“私事。五日前我不是宴请陛下和原将军,来我府里饮酒吗,席间下帖子请了梨园的乐师随席助兴,不想乐师里正有辜家女郎……就是姑苏城里,辜祈年家的小娘子。当时陛下召她入席,我看着就不一般,后来陛下去换衣裳,和辜家女郎同处一室,少说也有一刻钟工夫……姑母您说,这两个人可是发生了什么?陛下正值青春年华,美人在前,能无动于衷吗?”
太后听得连肩背都挺直了,“真的?召见了辜家的女儿?”
鲁国夫人说千真万确,“这种事,岂可拿来玩笑!姑母,倘或陛下临幸了人家,就算以前提亲闹得不愉快,也得给人一个交代。若是宫里不便处置,我来替陛下分忧也成,总不能让好好的女孩儿落个无名无分,折辱了帝王家的颜面。再说若果真临幸了,万一怀上子嗣,那怎么办?”
说起子嗣,太后捂住了胸口,“天爷,关乎社稷!”
鲁国夫人说可不是,“所以我等了好几日,想看看陛下有何安排,谁料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心里着急,这才进来求见姑母,请姑母定夺。”
可是太后又有些迟疑了,“若当真侍了寝,陛下不会不闻不问的……”
“想是心里不痛快,还为三年前的事恼火呢。”鲁国夫人自然尽力替苏月打圆场,“姑母,辜家拒婚,那也是辜祈年不识抬举,和女郎无关。早前两个人是没见过面,要是见过,就凭咱们陛下的人品样貌,辜家女郎必定满口答应,哪还管什么父母之命!”
太后对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颔首道那是定然,“不过陛下心里是什么打算,暂且也摸不清,我须得问过他,看看他预备怎么安置那女郎,我才好替他把事办圆满。”
鲁国夫人点头不迭,“那姑母尽快打探,日子过起来快得很,别等身子有了反应再捞人,有损名声。”
太后心里有数,当晚就赶到了徽猷殿。只是新朝刚建立,皇帝有处理不尽的政务,这一等,等到将近亥时,才见他从外面回来。
他带着满身的疲惫,进门向太后行了个礼,“一时脱不开身,让阿娘久等了。”
太后说不碍的,“朝政要紧,我今日也是闲着无聊,到处走走,忽然想起好几日没见你了,特地来瞧瞧你。”边说边含笑打量他,“珩儿,你身边要是有个知冷热的人伴着,阿娘也就不必事事操心了。”
同样的边鼓不知敲过了多少次,几乎是一开口,皇帝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宫人奉上茶,他亲手接了放到太后面前,耐着性子道:“前几年四处征战,耽误了年纪,阿娘担心我的婚事,也在情理之中。但如今不一样了,我的婚事是国家大事,得从长计议,暂且急不得。”
然而太后想抱孙子的心,谁也阻挡不了。不能说得太直白,可以欲扬先抑地表达,于是叹息道:“是不急,挑选皇后要慎之又慎,但后宫嫔妃先收上几个,不是易如反掌嘛。你年纪不小了,功建了,业也立了,要是子嗣有着落,那就更好了。你瞧三郎,胸无大志,他那王妃八月里就要生老四了,儿子多了不用愁,天塌下来,还有四个儿子顶着呢……”边说边招手,“你来,坐到阿娘身边来,阿娘有几句话要问你。”
不管在朝堂上多威严的人,到了母亲面前,也只能做个乖顺的儿子。皇帝只得提袍在太后身旁坐下,“近日朝中正商议迁都……”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朝政大事我不懂,我要说的也不是迁都的事。我只问你,你前几日是不是临幸了辜家女郎?”
皇帝闻言,显见地怔愣了下,“是鲁国夫人进宫回禀的?”
太后说:“甭管是谁回禀的,只要有这回事就行了。虽说辜家可恶,照理该一生不用才是,但你若是当真幸了人家,就得有个妥善安置的办法,总不能让人把孩子生在梨园吧。”
皇帝听得发笑,八字还没一撇,这下竟连孩子都有了。
但太后步步紧逼,他只得尽力解释:“儿没有幸她,不过是在鲁国夫人府上遇见,她又被刻意安排进来,替儿更衣罢了。”
太后大失所望,“没有吗?那奉儿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皇帝笑了笑,和声对母亲道:“阿娘,以前在姑苏,亲戚们串门走动很随意,但往后尊卑有别,阿娘贵为太后,要渐渐立起威仪来了。有些话,听过不必放在心上,儿办事有分寸,哪里要劳动母后操心。天下方才大定,朝中政务巨万,朕忙那些都忙不过来,怎么会在鲁国夫人府上,做出那等荒唐事。”
他越说,太后越灰心,泄气地抚额说罢,“没有便没有吧,我也知道你持重,不会乱了章程。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那辜家女郎既然入了上都,你又见过她两回了,依你之见那姑娘怎么样?以前他辜家瞧不上咱们,现如今你把她收入掖庭,他家还要感念祖上积了德呢,你想过要挽回颜面吗?”
可皇帝却很坦然,人在梨园,飞不出他的五指山,说起这个话题,简直举重若轻。
“朕的颜面,不必靠把人收入囊中来挽回。那些小情小爱于朕来说不值一提,只有大梁社稷稳定,才是目下的重中之重。在朕看来,那位辜家女郎和寻常乐工没什么分别,今非昔比,咱们既登了高位,就要有容人的雅量,别再为多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了。”
太后听完这番话,不由得反思自己的执拗,长舒了口气笑道:“我糊涂了,气性太大,说起辜家就像按了机簧,确实不应当。等到了四月里有采选,届时那么多的女郎可供挑选,还惦记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既然你没把那个辜家女郎放在心上,那这事以后就不再提了,你只管好好忙你的朝政就是了。”说罢起身离了座儿,“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皇帝说是,“儿送母后。”
太后说不必,“你也忙了一整天了,早些休息吧,保重身子要紧。”
左右上前搀扶,太后悠着步子离开了。守在门外的盛望这才入内,掖着两手问:“陛下当真不借这个机会,把辜家娘子接入掖庭吗?”
皇帝脸上神色淡漠,“她嘴上不敢高攀,背后的那些小动作,朕看得一清二楚。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想侍君就侍君,她想拒婚就拒婚,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盛望道是,“那可要关照梨园一声?毕竟乐工受邀去王公府上的机会颇多,万一遇了事就不好了。”
皇帝随口道:“吩咐掌事的看顾她,这件事不要走漏了风声,更不能让她本人知道,免得她骄矜,又在朕面前扮清高。”
盛望心领神会,“一切依着陛下的吩咐行事。”略顿了下,就该提及朝中大事了,敛神回禀,“司隶校尉查明了,寿春侯不得上命,在秦田征用百姓为卒,强占民田,蓄养庄奴无数。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请陛下裁夺。”
皇帝沉默下来,眉眼逐渐变得森冷,抚着圈椅的扶手感叹:“昔日并肩作战的部下,却在论功行赏之后离心离德,所以才有历朝皇帝诛杀功臣的先例,看来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大梁开国将领共有十二人,余下的十一人都看着韩盎呢,依侍监之见,朕该如何处置?”
这种国家大事,断乎不能说错半句话。盛望能坐上侍监的位置,自然深谙揣摩上意的门道。陛下铁腕压制朝堂时,可不像对待私事那么和软,自己跟随他半年,看得透帝王巩固政权的决心,便小心翼翼道:“十二大将虽有汗马功劳,但陛下御极之后并未亏待他们。韩盎拜大将军、寿春侯,已是无上的荣耀,他却不知感恩,日渐骄横,长此以往,未必没有不臣之嫌。奴婢以为,立国之道在于治,或者此番正是杀鸡儆猴的好时机,大可细细列出韩盎罪状,交由平章政事承办。”
皇帝笑起来,“平章政事是韩盎的姐夫,侍监这招杀人诛心,恐怕令俞庭昭为难啊。”
盛望从皇帝眼中读出了赞同,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俯首道:“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谁是谁的姐夫,谁又是谁的小舅子,如此勾勾绕绕,将来必成祸患。陛下要建万世不朽之基业,首要便是归拢权力,打断他们的联系。将寿春侯交由平章政事处置,既可检验宰辅的忠心,也可令他们彼此之间生嫌隙。若宰辅不忠,则一石二鸟,恰好借由此事整顿朝堂,肃清乾坤。”
皇帝望向他,食指笃笃扣击着扶手,一面嗟叹:“侍监有如此见解,令朕欣慰。只不过这一石二鸟,阵仗未免大了些,朕眼下还有用得上俞庭昭的地方,若是将他们二人一同收拾了,难免引得朝野侧目,朕不能背上个过河拆桥的骂名。”说着沉吟了下,“这样,韩盎交由你去处置,事要办得磊落漂亮,要堵得住悠悠众口,侍监可能办到?”
盛望怔住了,“陛下,臣只是内侍……”
皇帝道:“你是天子近臣,仗着这个身份,行事无人敢置喙,只管放开手去办就是了。”
可这个差事,无异于烫手的山芋。陛下说要办得磊落漂亮,言外之意既要证据确凿,又要避免和诛杀功臣沾上关系。这就很考验办事的能力了,但若是做得好,就此成为陛下膀臂,也是指日可待。
诱惑不可谓不大,新朝刚建立,正是最易挣功勋的时候,但凡有机会,谁也不想错过。盛望终还是斗胆领了命,“请陛下放心,奴婢一定尽力而为,绝不让朝堂上起半点流言。”
皇帝唇角勾出了一丝浅笑,“侍监办事,朕向来放心。”说罢摆摆手,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盛望见状,俯首行了个礼,却行退到殿外,忙于张罗承办的差事去了。
相较于定寿春侯的罪,眼下更要紧的是安排好梨园里的辜娘子。其实他也闹不清,明明直接把人弄进掖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为什么陛下偏要兜那么大的圈子,硬铮铮表现得浑不在意。大概是因为辜娘子没有真心后悔,而陛下又着力较劲的缘故吧!
反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陛下才不会失了脸面。第二日盛望见了太乐丞,委婉地表示要他格外看顾辜娘子,并未说明是陛下的口谕。
结果太乐丞机灵,不等他说完就恍然大悟,“明白明白……这是上意,卑职无不从命。”
盛望不由蹙眉,“我何时说过,这是上意?”
太乐丞道:“梨园里都传遍了,当年陛下向辜家求亲,辜家家主不允……”忽然发现言多必失,忙又讪讪笑了笑,“总之侍监就放心吧,卑职定会仔细留意,绝不让辜娘子出纰漏的。”
既然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了,也没什么可遮掩,盛望再三告诫他:“这事儿不能让辜娘子知道,记住了?”
太乐丞连连说是,“卑职嘴严得很,泄露出去一个字,侍监来摘卑职的脑袋。”
盛望方才满意,转头又压声问:“我让你预备的人,可预备好了?”
太乐丞说是,“前头人里挑了几个出挑的,回头送到侍监府上。都是老人儿,心里明白得很。前朝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都经历了,如今不过是陪客,运气好的就此留下,不比一辈子窝在梨园强么。”
如此就好,盛望在太乐丞肩上拍了拍,对他办事的能力表示赞许。
大梁建立半年,一切都在向好,表面的清正看得见,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阴影从来没有消散过。
譬如梨园,就有一阴一阳两面,新征调来的乐工是正经乐工,而前朝遗留下来的老人儿,却并不只是乐工那么简单。官员们喜欢有才情的女郎,嫌青楼的脏,教坊的贱,那么内敬坊的乐师就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女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曾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多年调理下来已经极通人情世故了,因此奏乐之外也作他用,深得那些王侯将相的喜欢。
当然,朝廷有明令,不得逼迫乐工,使其沦为私娼。但政令是政令,以前的惯例私底下并没有改变,照旧还是有人用乐工为自己铺路,凭此拉拢朝廷要员。
盛望在前朝时期,任内侍省常侍,因打开宫门迎接义军有功,新帝提拔他当上了侍监。人往高处走,新朝的王公们是必要结交的,梨园的前头人便又派上了用场。他甚至同太乐丞打趣:“什么时候能令那些新人听话,孙丞才算真正有了道行。”
太乐丞略一怔,旋即发笑,“眼下风声紧,各处都是新官上任,谁也不敢造次。等时候一长,兴头过了,内敬坊还是内敬坊,变不成瑶池。”
两下里又闲话了几句,方才散了。太乐丞摇着袖子返回青龙直道上的乐场,吩咐掌乐和典乐,过两天威远将军府上有宴饮,要从银台院点二十个?弹家过去助兴。
不过?弹家的琴艺,应付外行人足够,万一遇上通音律的贵妇们,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因此还是需要宜春院的前头人撑场面。
掌乐站在场边发话:“枕上溪的人……”
太乐丞一听忙阻止,“怎的宜春院只有枕上溪能派遣了?换换换……赶紧换一拨人。”
掌乐只得道是,调转视线朝远处看了一眼,“知闲观的,预 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