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有意哄她开心,指着前头的花笑道:“小姐,你看,那株菊花开得像瀑布一样。”
白色的花瓣又细又长,往下飘垂着,远远看着的确如瀑而下,袁瑛眼睛亮了几分,走过去说:“这种花好像叫十丈垂帘,我在书上看到过。”她俯身,想嗅一嗅花香,不巧飞来一只好大的蜂儿。
她吓一跳,偏偏那蜂儿还围着她转,她用扇子打了几下打不走,急得扇子都脱手甩飞了。
一扭头,那团扇竟掉到湖水中了。
袁瑛站在湖边看着那漂得好远的团扇,郁闷地跺脚,“连只蜂儿也和我作对!”
晴山说:“太远了,够不到了。”
“不行,我的扇子若是被什么有心之人捡去,怕是不好。”袁瑛之前吃过了亏,如今行事谨慎许多,“晴山,咱们方才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我瞧见那林子里有竹竿子,你去拿一根。”
……
这厢黎又蘅与沈徽音碰上面了,袁瑛和梁王的事果真成了京中最大的谈资,连沈徽音都来过问。
“你家的瑛瑶怎么没有来,怕羞不肯出来了吗?”
黎又蘅说:“跟她小姐妹们玩去了。”
沈徽音掩面笑道:“那看来梁王今日没有扑空。”
前一刻还在悠闲地赏花,下一刻就诧异地回头,黎又蘅问:“梁王今日也来了?”
沈徽音说正是,“顾逍这会儿就和他在一起呢,梁王是听说袁家会来,特找郡主要了帖子,也来凑热闹,不就是想见见瑛瑶吗?”
黎又蘅心中感到不妙,梁王来势汹汹,袁瑛那头还死活不肯,两个人若是碰上,不知会如何。
她张望起来,又问沈徽音:“你家夫君不是和梁王亲近吗,可知梁王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沈徽音的夫君顾逍是先皇后娘家的人,算起来是梁王的堂表兄,二人一直相交甚密,的确知道一些内情。
“顾逍说,梁王已经准备让礼部择日子了。”
黎又蘅微讶:“这么快?”
沈徽音挨着她低声说:“梁王的目的是明摆着的,不过这婚事若真的成了tຊ,对袁家也是好事,毕竟梁王是圣上属意的人。”
眼下的局势其实很明显,总归是梁王胜算更大,袁瑛跟了他,日后的路肯定是往上走的,不过也如家里担心的那样,袁瑛又不是个细致稳重的人,入了皇家,是福是祸真说不好。
黎又蘅想想,还是放心不下,说:“你先逛,我去找找瑛瑶。”
沈徽音让她去了,一回头,高挑俊俏的男人从石径上迈步而来,走至她身前,将她发冷的手合入掌心揉了揉。
沈徽音仰头笑着看他:“你不是陪着梁王吗?梁王呢?”
顾逍面无表情道:“开屏去了。”
……
秋风从澄净的湖面上吹拂而过,将漂在上面的扇子往岸边带了一些。
袁瑛等了半天不见晴山回来,瞧扇子越来越近了,估摸着用手能够到,便在湖岸边蹲下身子。
她将披帛胡乱地绕到身后,捋起袖子,伸出胳膊。
还差一点儿,她再伸出去一些……
“小心。”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与此同时,她被人抓住胳膊,往后拽了一下。
抬头时,青年垂下眼眸看她,神色温和,对她略笑了下。
袁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向那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青年礼貌地收回手,说了句“抱歉”。
袁瑛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地整理自己的披帛,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人身上瞟,见他在岸边俯下身。
他身量高,手臂长,轻而易举地够到了扇子。
“多谢公子。”袁瑛接过扇子,对他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他说:“这里水深,姑娘不要轻易靠近为好。”
袁瑛点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番,又瞥见他的袖口沾上了水,“公子,你的衣袖都湿了。”她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用这个擦一擦吧。”
他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免得脏了你的帕子。”
袁瑛知道他是出于礼貌才拒绝的,便更有些不好意思,左思右想后胡乱地说了句:“那你在这里晒干吧。”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主意太糟,简直想敲自己的头,讪讪地捏着帕子看他。
他哑然失笑,一阵冷风扫过,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袁瑛见那张如清风朗月的脸上气色并不好,问他:“你没事吧?”
他道无碍,“身子不好,所以要多晒太阳。”
袁瑛抿着唇,有些赧然地笑了。
这时,她见不远处晴山过来了,便说:“多谢公子相助,不打扰你逛园子了,我先走一步。”
青年对她点头,她多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长得真是好看。她正要转身,听见他又唤了一声:“姑娘。”
他挺秀的身姿映在湖水中,唇边带着融融笑意,“我叫李瞻,日后或许还会相见,可以唤我的小字望岑。”
第38章
黎又蘅穿过月洞门,正好瞧见袁瑛过来,她脚步匆匆,脸颊红彤彤的。
看这模样就知道八成是碰上什么事了,黎又蘅朝她快步走过去,还没开口问话,她就小跑两步到面前来,撅着嘴喊了声:“嫂嫂!”
黎又蘅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他……我……”袁瑛支支吾吾,红着脸说不出话,揪着黎又蘅的披帛在手上绕啊绕。
黎又蘅心急道:“快说啊。”
还是晴山开了口:“少夫人,方才小姐遇上梁王了!”
果真是遇上了,黎又蘅看着袁瑛,皱眉道:“他把你怎么了?”
袁瑛往湖边的方向看了眼,那人已经不见了,可是一想起方才的情状,她就又羞又气,“他对我图谋不轨!他故意接近我,帮我捡扇子,笑眯眯地勾引我,还说自己的小字是望岑,谁问他了!”
本来是该担心的,但是听完她的描述,黎又蘅简直想笑。
“他今日就是特意来见你的,你会遇上他不奇怪。”
袁瑛一听脸更红了,两手抱住自己的头晃了晃,嗔怪地说:“真讨厌!嫂嫂,我要回家。”
她毕竟年纪小,突然遇上一个男人缠上来要求娶自己,可不慌了神。
“好好好,我们先走。”黎又蘅抬手为她理了理额发,领着她往前厅去,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同郡主告辞,先行离开了。
回去后和家里人一说,都是心头一跳,尤其是听说了梁王都要找礼部择选日子了,更着急起来。
“这是要非瑛瑶不娶了?”袁褚看向当事人,她正抱着狸奴顺毛,一脸心不在焉的。想想自己天真烂漫的女儿要当上王妃,袁彻都觉得荒唐。忧还是大于喜,这亲能不结就不结吧,只盼着梁王那热情消退,改换目标。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过几日,袁褚从台阁出来,正要回府,偏偏马车坏了。
他下了车,等待小厮修车,这时一辆朱轮马车停在面前。
里头的人掀开车帘,不是别人,正是梁王李瞻。
“右相,我送你一程吧。”
袁褚现在瞧见这位天潢贵胄,是能躲则躲,拱手道:“不敢劳烦殿下,请殿下先行。”
李瞻温和地笑着:“今日天气可冷啊,右相是我朝股肱之臣,站在这冷风里,若是吹病了,如何替父皇分忧呢?不必客气,快上来吧。”
他说话和和气气的,却丝毫不给人留推脱的余地,再找什么推辞就不礼貌了,袁褚只好上车。
李瞻请他在对面入座,亲手倒茶,“少有机会同右相坐在一起,今日真是难得。往日里常常碰面,其实早就想与你叙叙话,我初涉朝政,有许多不足之处,还需你多加指点。”
“殿下谦虚了,殿下人才出众,哪里需下官多嘴?”袁褚接过他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放下,“都是为了朝堂做事,彼此尽心罢了。”
梁王的话有试探之意,他的回答却故意模棱两可。
虽然梁王拉拢的意思很明显,向梁王倾斜也不失为稳妥的选择,但袁褚向来保守,认为还是和梁王保持距离为好。圣上现在虽有意传位于梁王,可梁王其实是圣上无可奈何之选,倘若太后没有把持朝政的野心,倘若圣上自己身体康健,都不会这么着急地给梁王造势。若是和梁王走得太过亲近,那袁家到底是忠于圣上还是忠于梁王?
所以,不管是姻亲,还是朝堂上的站队,袁褚都不会轻易迈出脚步。
显然李瞻看出了他的躲闪,于是主动提起袁瑛:“家里一切都好吧?想起前几日平阳郡主的重阳宴上,我还遇见令爱了。”
说起这个,袁褚的心还悬着,他想探个虚实,便开口道:“最近有传言说殿下有求娶小女之意,实在是让下官惶恐,也不知是谁在捕风捉影,损伤了殿下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不是传言。”李瞻微笑着反驳,“是我亲口向父皇提及的。”
他倒是坦诚,袁褚为难得很,“小女资质平平,如何能与殿下作配?”
“怎会?那日见到令爱,她温婉娴静,落落大方,看来右相教养得极好。”
袁褚怎么想都无法将这几个词和自己女儿联系上,困惑地问:“殿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瞻说没有认错,“她一听到我的名字,大叫一声,捂着脸就跑了,连手里的扇子都丢了。”
这听起来还有点像袁瑛,袁褚讪讪一笑。
此时马车停下,袁褚立刻下车,正要对李瞻道谢,却见他跟着自己下来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不请人进去喝杯茶吧?
袁褚不太情愿地说:“殿下不如到舍下小坐一会儿?”
“正有此意。”李瞻笑着对他颔首,一点不客气地往府里走。
袁褚跟在后头,揩了揩额上的汗。
到厅上入座后,茶喝过了,李瞻就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意,“令爱可在府上,那日匆忙一见,未能和她多说几句。”
袁褚搪塞道:“她今日身子有些不好,还是让她在屋里歇着吧,免得过来把病气过给殿下。”
李瞻依旧是平和的语气:“那有什么要紧?反倒我自小就是个药罐子,但愿她不嫌弃我才好。”
他步步紧逼,袁褚无奈,只好看向身旁的下人,递了个眼色,装模作样地吩咐:“派个人到小姐房中去,看她能不能下床……”
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震动了李瞻手边的茶盏。
“坏狸奴,今晚不给你饭吃了!”
他循声望去,通体雪白的猫儿从廊柱后一跃而出,轻盈地跳到庭院内,窝在雀梅盆景边打个哈欠。
身穿团花莲纹齐胸襦裙的少女从廊下小跑过来,桃夭色的披帛在她身tຊ后飞舞,她抓住了猫,两手举起,凶巴巴地对它皱鼻子。突然瞧见厅里坐着人,她看过去,正对上李瞻笑盈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