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什么?”
刚魇足的男人总是好说话的,陆奉嘴上这么说,还是翻了个身,叫她趴在自己胸前,给她身子裹上。
江婉柔双颊泛红,嘤咛道:“我方才……还没有说完呢……”
她打了许久的腹稿,刚起了个头,就被男人堵住了唇,前几日把他喂得饱饱的,今天怎么还这么有力气?
比天天犁地的牛都好使。
陆奉声音沙哑,“说。”
江婉柔哼哼唧唧地扭腰,“你先出去呀。”
陆奉紧扣她的腰身,声音暗含警告,“别招我。”
近日三军休整,乌金被齐军占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温香软玉在怀,陆奉颇有些的“君王不早朝”的惬意。
感受身体中的东西有硬起来的趋势,江婉柔身体一僵,不敢动了。
她乖顺地伏趴在陆奉胸口,想了一会儿,缓缓道:“你每次出门,我在家中日日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饱,日渐憔悴。”
陆奉的手骤然一顿,他掌心下的皮肉雪白细腻,饱满丰腴,摸着琼脂弹润,抱起来沉甸甸,实在看不出半点憔悴。
他沉默片刻,很给面子地宽慰道:“再忍一段日子,很快。”
江婉柔继续道:“我想你,也想京中的孩子们。淮翊身子不好,又不爱吃饭,没有我盯着,不知道瘦成什么样。今年冬日这么冷,他万一在感染风寒……”
“不会。”
陆奉笃定道:“陆淮翊很好,你无需担忧。”
陆奉也不是一打起仗来全然不顾后方,他往京城的每一封军报中都夹杂着一封家书。如今齐王府只有丽姨娘、陆淮翊和两个开不了口的奶娃娃,他又不可能给自己的丈母娘写信,给谁看的家书,毋庸置疑。
半个月一封,专人快马,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陆奉的家书却十分简单,问下陆淮翊的功课,问一句府中情况,用不了一页纸。最长的一次是陆淮翊念书有疑,问过几位先生,均不解其意,陆奉晚上卸下染血的战甲,给长子解惑。
陆淮翊这个年纪,念的正是儒家的四书五经,学的是仁义礼智信,陆奉白日坑杀俘兵数以万人,晚上教儿子“仁者爱民”,叫外人知道,得让人笑掉大牙。
总之,父子两互通有无,自陆奉走后,陆淮翊这个“世子爷”成了名副其实的爷,别看年纪小,行事沉稳有章法。他经常被召入皇宫,对弟弟妹妹照拂有加,再替远在边关的爹娘孝顺丽姨娘,偶尔去陆国公府坐坐,探望曾经的二叔三叔,老祖宗。
陆奉离京这些日子,齐王府的世子爷渐渐崭露头角,旁人提起无不惋惜,惋惜其一,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是陆奉那个活阎王的种?
其二,可惜身子不太好,慧极必伤,倘若身子好些,说不准有大造化。
……
陆淮翊兴许也知道自己身子骨差,他自以为要顶门立户,更加仔细养身,他这个冬日比前几年都好,陆奉明白,却不好和江婉柔细说。
她不像寻常女子,分离哭哭啼啼。自从她随他一起踏出京城,她没有主动问过孩子们,她不是不想,她是太想了,又不能立马回去,提起来,徒增伤感。
陆奉正欲宽慰她,江婉柔继续说道:“我前段日子和柳将军流落突厥,街坊邻里和善,邻家有个小姑娘,就比淮翊小一岁,我看着她,我就想啊,等我们的小明珠长大,是不是也出落得这样漂亮。”
陆奉理所当然道:“当然。”
她生出的孩子自然漂亮,就算不漂亮也无妨,有他这个父王在,自会给她尊贵无双。
江婉柔笑了,“是啊,无论美丑,都是你我的孩子,是我们的掌上明珠。”
“可是……别的孩子……于旁人是草芥,她也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呀。”
她搂紧陆奉的腰,低声道:“打起仗来,我们一家骨肉分离,更多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夫君,咱们不打了,好么?”
陆奉听着她天真的话,没有像方才在营帐中一样疾言厉色。某方面满足的男人真的好说话,他轻抚她的发顶,耐心解释。
“哪儿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他道:“突厥屡屡犯我朝边疆,如今更是背信弃义,公然撕毁盟约。若不予以重击,岂不以为我天朝软弱可欺?日后定会变本加厉,兴兵大犯。”
突厥是忽然撕毁盟约的吗?不是!阿使那在位时也曾多次挑衅,不过是小打小闹,皇帝哀叹民生多艰,纵容他们一次又一次,陆奉那时候忽然觉得,皇帝老了。
他再也不是当年破釜沉舟的幽州王,龙椅上坐得太久,血气都磨没了。
陆奉一直以为,齐朝前些年对突厥听之任之,养大了他们的胃口,所以冒顿才敢一上位就拿大齐开刀,他这回长驱直入,毁其巢穴,斩草除根,不仅保边疆长久安宁,更是让其他临国瞪大眼瞧着,我大齐兵强马壮,不怕战,更不畏战。
至于其他的,比如突厥靠北,打下它,也就打下了往北通商的关口,我边关百姓不仅免除蛮夷侵扰,靠通商多几项生计,不用裴璋千难万难去薄赋敛,他们自食其力,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再比如突厥的马匹极佳,以良马为基,育我朝马种,以振国威。还有征战敛财,充盈国库……好处太多了,即使现下艰难,所有人劝阻,也丝毫动摇不了陆奉的决心。
陆奉言简意赅,解释地深入浅出,连江婉柔这个妇人都听懂了
,她听懂了,却不赞成。
她在陆奉的书案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折子,陆奉的回复只有一个字,“诛”,两个字,“不留。”
她那时才明白侍女口中的“清理一番”是什么意思,乌金城,除了齐军,已经没有活人了啊
她双手颤抖,根本不敢往下面翻,死了好多人,不止突厥人,还有我朝的士兵,尸山血海堆积的胜仗,真的是赢吗?
陆奉说的那些东西,或许和谈也能解决呢?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夫君,我知道你有宏图大志,想横扫千军,开疆拓土。可一味强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和谈……即使只是权宜之计,趁机休养生息,光积粮草,不也很好吗?”
“还有外头那些人……他们那样说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于你的名声不利。你明明是守卫边疆的大功臣,怎么成了个暴虐嗜杀之人?”
“妾听着心里不舒服,也为你叫屈。”
陆奉低声笑,他倒不在乎什么名声,再说,他做的事他认,外头的有些名声并非空穴来风。他缓缓抽出来,翻了个身,再度把江婉柔压到身下。
他哄道:“既然心疼我,不用羊肠衣了好不好,我给你弄出来,给你弄干净。”
前几个月在将军府,夫妻俩没忍住,主要是陆奉没有忍住,那会儿没有羊肠衣。后来陆奉用手给她弄出来,果然没怀。
自从想出这个法子后,他便不大爱用羊肠衣了,总是弄在里头,事后再清理。他的骨节很硬,指腹上带着粗粗的刀茧,江婉柔得遭两次罪。她每次要先哄好他,要他好好戴上那东西才放心。
今天轮到陆奉哄江婉柔了。
他着实不会哄人,就会说一句“乖”。江婉柔檀口微张,他壮硕的身躯几乎把烛光全部遮挡,隐约透过一点,虎背蜂腰,大臂上的肌肉一鼓一鼓,上面沁着一层薄汗。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不刻意低头,江婉柔甚至看不到他的正脸,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他根本没有给江婉柔拒绝的机会,一边哄着,一边狠狠入着。
江婉柔心中的一肚子话,只能化成破碎不成调的语句,随他浮浮沉沉。
***
陆奉连续几天的心情都不错,江婉柔隔三差五地劝,夫妻多年,在最初嫁入国公府时,她日日观察,每日单独抽出一个时辰分析陆奉,她的夫君,也就是以后她的衣食父母。外加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了解他。
他的心智超乎寻常的坚定,认定一件事很难改变,也听不进人劝。越多人阻挠,他越来劲儿,只能以柔克刚,润物无声地影响他。
她天天抱着他的胳膊,舍不得他上战场,又说想孩子们,想赶快回京。有效果,但似乎起了反效果。
陆奉原本准备休整十五天,现在压了一半,快些打,就能快回京。
江婉柔急得嘴角长泡,搞得陆奉不忍心亲她。她又不能直说,否则遭殃的就她了!难道她前阵子都是虚情假意?
虽然她有意劝导,但她对他的心不假,她真的心疼他身上的伤。
江婉柔无法坦白,只能支支吾吾,说陆奉胡茬太硬,给她扎出来的泡。
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不了陆奉,他叫大夫给她瞧了,大夫说急火攻心,开几贴凉药就好,江婉柔喝了两天药,发现陆奉真把胡茬剃了。
他的唇很薄,轮廓锋利,有胡茬的时候显得粗犷冷硬,如今干净了,看起来更年轻,凤目薄唇,俊美无俦。
他没有解释更多,却把江婉柔弄得心中酸涩,他或许如传言一般残忍暴虐,但他待她,真的很好。
江婉柔陷入了两难,眉宇间越发忧愁。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大军即将开拔的三日前,事情迎来了转机。
这要从柳月奴身上说起。
第96章 皇室身份
柳月奴私自藏匿王妃,罪不可赦,陆奉本想杀了一了百了。奈何江婉柔明里暗里给柳月奴求情,说她年纪小,做事考虑不周,而且两人流落在外,多亏柳月奴照顾她,否则她还被困在敌营,哪儿有他们夫妻的相聚?
她是她的“阿妹”,尽管她只是沾了她亲姐姐的光,论迹不论心,她确实受了柳月奴那么长时间的恩惠。
那日陆奉找到江婉柔时,一支冷箭射向了江婉柔□□的马,她摔落在地上,危急时刻柳月奴以身相护,手肘脱了臼。这是陆奉亲眼所见,念在柳月奴思姐心切,又曾立下汗马功劳,陆奉留了她一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柳月奴身为钦封的明威将军,擅离职守月余,被陆奉罚了八十军杖。这是军中最严苛的刑罚,八十军杖下来,即使是身形魁梧的大汉,也得非死即残。
其中有没有陆奉的私心,外人不得而知。江婉柔曾旁敲侧击问柳月奴的消息,陆奉道:“我不杀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照军规处置。”
一句话,把江婉柔堵得哑口无言,大是大非面前,别说是她的“阿妹”,就算是她的亲妹妹,她也不能求情,否则她不真成了祸国的妖妃?陆奉显然也不是被女色迷昏头的男人。
就这样,柳月奴生生受了八十军杖,军中的棍棒坚实粗硬,凌霄这个八尺男儿受了五十杖,还得卧床休养数日,柳月奴以女子之受刑,结束时,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好在陆奉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她受了杖责,又罚了三年俸禄,此事到此结束。她还是“柳将军”,没有拦着不许人给她治伤。只是陆奉对柳月奴的不满如此明显,上行下效,没有军医愿意惹上这出官司。
毕竟陆奉“声名远播”,不仅让敌人闻风丧胆,底下人见到他也发憷。
眼见人快不行了,是柳月奴曾“搜集”的美人们救了她。
兵荒马乱的,她们要不是家境贫寒,卖身为奴的女子,要不是家破人亡的孤女,偏偏还都有点姿色,柳月奴好吃好喝养着她们,不用她们做活儿,甚至不用能歌善舞,只需要坐着,让她欣赏缅怀。
这可比伺候那群臭男人强多了,柳将军出手大方,不会对她们动辄打骂,别的将领看上她们,柳将军会为她们出头。美人们衣不解带地照顾昏迷的柳将军,把金首饰卖了打点,有钱能使鬼推磨,好歹留下了一条命。
柳月奴不重口腹之欲,也不爱穿衣打扮,她原本的俸禄全养女人了,可谓“一穷二白”。伤药、补药、冬日的柴禾都要花银子,原本柳月奴不在这些日子,美人们战战兢兢,已经过的捉襟见肘,如今连首饰都卖了,正是缺银子的时候,有个眼尖儿的美人,看见了柳月奴脖子上挂着的一块墨绿色的岫玉。
那玉呈圆形,上面雕着狼首和卷草纹,图案不常见,胜在雕工精致,玉也是好玉。救命要紧,几个美人商量着,先把玉当了,其余的等柳月奴醒了再说。
一群弱女子,不敢在外抛头露面,只能托人打点,经手的人多了,她们不识货,有识货的人。
但凡正面和突厥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卷草纹围绕着狼首,那是突厥的旗帜。
小将立刻往上报,不出半日,这枚玉佩到了陆奉手中。他摩挲着手中墨绿色的圆玉,立刻宣凌霄觐见。
这柳月奴究竟是何底细,竟然有突厥皇室的信物!
……
凌霄被问得冷汗淋漓,柳月奴曾言她父母身故,六亲皆亡,他还没来得及细究便迎来了战事,难道柳月奴是突厥的奸细?
她在战场上手起刀落,杀敌比齐人都猛,怎么会和突厥皇室牵连?
好在这个时候,柳月奴醒了。
她脸色苍白,被人搀扶着才勉强下地,面对气势逼人的男人们,丝毫不显怯意。
她道:“我从未对不起齐人。”
陆奉案头摆放着柳月奴自进入大齐的所作所为,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道:“这东西是你的?”
柳月奴十分坦然,“是。”
“你是皇室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