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来北地前, 郡主玩过多少这样的男子?
等对他的感情淡了, 又会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郡主带他在众官员眼前露面, 坐上瞩目的主位, 他心里应该满足甚至是得意才对。
可他不知为何, 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
苦涩难忍, 醋意横生。
可他能做什么呢,在这种场合, 他又能算个什么呢?
在将军府里他还能闹闹脾气,而现在, 耍性子让旁人看郡主的笑话吗?
他要乱吵乱闹让郡主讨厌他么?
就在这时, 一只手包住了他的手背。
将他往旁边搂了搂。
那些酸涩与彷徨被一击即碎。
他心脏软塌下去, 靠在郡主肩头的那一刻,只想窝在她怀里骄里娇气地埋怨她、问问她是不是他不在身边时总是这般夜夜笙歌?
事实上,他的确这样问了。
明知场合不对, 明知可能会惹郡主不快……
他还是侧脸,薄唇一张一合间蹭过她的耳垂。
“郡主过去一直过的这般神仙日子么?”
枫黎搭在他腰间的拇指轻抚了抚。
她低声回道:“要不是陈公公想来,我过去都不参加这种宴会的。”
陈焕默了一下。
想到郡主先前与他说,今天的场合他恐怕不会喜欢……说的就是这个?
难道今日他就是自讨苦吃不成?
他气得牙痒痒,主要是气自己。
郡主都说了日后有介绍他的时候,他怎么就忍不住?
“郡主觉得他们如何?”
他身子一点点儿往下赖,最后把多半重量都压在了枫黎身上。
双手握住她的左手,不自觉地在薄茧上轻轻地抚摸。
“模样尚可,身段不错,只是勾人的功夫……”
前面八个字出来,枫黎就感觉到陈焕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她低笑,说话间吻了吻他的耳廓:“与陈公公还差些。”
“嘶——”
掌心叫他掐了一下。
“奴才从未蓄意勾引过郡主,郡主不要总是乱说。”
陈焕颇为嫌弃地扫过那三个舞男。
都是些狐媚手段,拿身子引诱罢了,他哪做过那种下三滥的勾当。
两人低声细语,在外人看来,有如耳鬓厮磨。
舞男见整个临昌最大权在握的将军根本不受勾引,不由得泄气。
将军身边的人瞧着比将军年岁还大,模样还可以但远称不上绝色,将军到底喜欢他什么?
其中一人转换了心思,舞态优美地倒了杯酒,旋转几圈来到陈焕面前。
他将酒双手奉上,笑语晏晏道:“郎君得将军宠爱令人羡艳,奴斗胆沾沾福气,敬您一杯。”
众人听见动静,全往这边看来。
装不知道不代表真不知道,他们都晓得将军身边的人是个太监。
舞男向陈焕敬酒……
枫黎伸手打算帮陈焕挡了,陈焕却按住她的手,自己接了过来。
酒肆青楼这种地方消息最是灵通,他估摸着……
眼前的舞男兴许是听到过有关他的传言,这才像他敬酒。
最终目的,不过是敬给郡主罢了。
他押着眉角,慢条斯理地从舞男手中接过了酒杯。
放到唇畔,浅浅地沾了一点儿润进口中。
酒比京中的烈,有些辣口。
他没敢真喝,舔那么一下便放在桌上。
目光凝在频频往郡主脸上瞄的男子,他有那么一刻,真想阴阳怪气地问他“咱家从小入宫享福,你若喜欢现在便去京中享福如何”?
但种种原因,他还是把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咽了回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酒杯。
薄唇动了动,笑容里多了几分凉薄。
“望你接着住那等福气。”
舞男喉咙一滚,背脊竟是竖起了汗毛。
他呐呐道:“是,多谢郎君。”
“还以为陈公公得送他去宫里享福呢。”
耳边响起揶揄,陈焕面上一红。
郡主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话又不算错,奴才前面几年是吃了不少苦,但后面没少享福,还承了郡主的宠。”他身子不自觉往枫黎那边靠,还偷偷在桌下蹭了蹭她的腿,“指不定要多少人羡艳得眼都红了呢。”
北地冬日严寒,许多将士都是喝酒御寒的。
枫黎酒量也很好,谈笑间便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面颊微热。
陈焕见状想起来,被她按住腰身。
她问:“怎么了,是不舒服么?要是不想在这儿,我们一起回府。”
“没事,只是见郡主喝了不少酒,想叫小二备些醒酒汤。”
“噢。”枫黎松开手臂,“这种事找人招呼一声就好。”
“伺候郡主的事,奴才不想假以人手。”
陈焕不是巧言令色说好听的哄人,是真这么想的。
他喜欢伺候郡主,乐得伺候郡主。
枫黎被他说得心中微软,笑道:“那去吧,有事随时与我说。”
陈焕点点头,离了席。
他叫人去备醒酒汤,自己则来到二楼的露台边吹了吹风。
天渐渐地凉了,这会儿正是秋高气爽,待得舒服。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醒酒汤应该已经备好。
他正准备离开,就听楼下僻静处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王兄,你们怎么都那么捧着他,他不是个阉——?”
“嘘——将军带他骑马入城,已经告诉我们态度了,别管你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都好好收敛着,别显着你了,好像就你消息灵通似的,到时候惹得将军不快,有你的好果子吃。”
应是有事离席的官员们在说话。
他猛地顿住脚步。
“可这种事一天两天瞒得住,时间久了百姓们早晚知道,我就不信……”
“别管百姓们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传,咱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倚仗着将军,就不能胡言乱语,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懂是懂,只是将军真有那么在乎他么?将军又怎会看中他那样的人?”
“如今将军让他掌管将军府,不仅是府中上下事物,就连皇上赐下的铺子田产据说都交到他手里了,这是何等的信任?你从前可见过将军这样对待谁?”
“好吧,就是觉得咱们都对个奴才……心中不快罢了。”
“少说两句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再这样胡言乱语小心栽了跟头。”
“郡主此时此刻喜欢他,他就是最好的。”
楼下渐渐没了声音。
那些话都是陈焕老早就知道的道理,他自然知道那些官员巴结他都是因为郡主,就像在宫里时许多朝臣也对他非常客气,都是因为皇上信赖他一样。
可他不知道究竟是被那句话戳进了心口,一时间鼻尖酸软,呼吸微窒。
是那句打狗还要看主人?
还是那句……
“将军此时此刻喜欢他”。
将军可以喜欢他,也可以不喜欢。
感情就是那样,来无影去无踪,有浓总有淡。
从前他知道郡主大权在握,但因为郡主太爽朗太随和,对他又很特殊,便没有具体的概念。
今日得见才突然明白,每日搂着他与他说好话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权势滔天。
呵,是他溺在宠爱里看不清现实,先前他竟然还想着掌了将军府的大小事务让郡主对他有所依赖、为自己谋一谋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