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礼佛还不如给她找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打上几个回合。
这次佛诞日,听闻太后还特意请了几位高僧入宫,想来必定要比上次……
跪上更多时间。
正愁着,绪白欢欢喜喜地从外面进了屋。
她笑道:“郡主,陈总管方才送来了新衣,说郡主可以着这身去礼佛。”
枫黎将托盘上素净的衣裳拎起来一瞧,竟然是件广袖的。
不夸张,但若需要,可以遮住手掌。
衣服下面还藏了一个缩小版的九连环,制作很是精细小巧,刚好可以拿在手里。
有广袖掩盖,不会叫人发现。
“陈总管果真是跟郡主一条心的,郡主真是厉害,到底是怎么让向来油盐不进的陈总管为您办事的?”绪白忍不住碎碎念,“绪白可太佩服郡主了。”
枫黎笑了笑,心说,这“法子”要是让绪白知道了,肯定是要惊得跳起来。
毕竟,太监身份卑微,是世人眼中最最下等的存在,少有人愿意与他们为伍。
不过她自打在战场上看到性命是如此脆弱之后,就越发觉得,人与人没什么不同。
不论是打头阵的奴隶,还是普通的士兵,亦或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就是王孙贵胄……
在尖厉的刀剑面前,都那么脆弱。
一刀见血,她轻而易举就能收割他们的性命。
每次她在将士们的欢呼中取得胜仗时,都有无数家破人亡。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
兴许她下次出征时,便也一样……
再回不来。
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想做什么便去谋划,为了最终的目的,她也可以隐忍蛰伏。
一切选择,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在短暂的一生里尽可能过得快活。
她喜欢陈公公,就喜欢了。
她要好好体会这段感情,也不枉她从北地回京一趟。
“陈公公的确心细。”
枫黎夸赞了一句,将九连环放在柜子上。
她吩咐:“你先在外面等我,我换好了就出去。”
“是。”
枫黎换好衣裳,又简单梳妆打扮,直接去了礼佛堂。
宫中嫔妃几乎到齐,几位大师与一同进宫的弟子已经准备好一切。
陈焕作为总管,这等万不能出了差错的大事,自然是要在场。
他熟练地指挥手底下的人做事,将一切安排地井井有条。
察觉枫黎过来,他拿余光瞄了一眼,继续按部就班地吩咐。
而心底早已因郡主穿了他准备的衣裳而乐开了花。
忽而觉得,他们这样的关系倒不是一无是处,有些隐秘的喜悦和暧昧,就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晓,似乎无需言语,就已经互通了情意。
“陈公公。”
有些时候,避嫌得太过明显,反而叫人觉得不对。
枫黎没藏着掖着,过去打了个照面。
陈焕拢起双手,转过去欠了欠身:“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起初装得挺好的,垂着眼眸,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情。
可心里痒痒,还是抬头看向了她。
见郡主双手负在身后,就那么莞然地直直盯着他瞧,又连忙低头下去,脸颊泛起热意,轻柔的春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皮肤,更显得燥热。
枫黎说得客气:“一路走来有些口渴,劳烦陈公公了。”
陈焕往旁边一瞄,不用开口,就立刻有人很有眼力见地去端了茶回来。
除去陈顺,宫里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那太监心里想的是,端茶倒水这种事怎么能让陈总管动手?
于是恭恭敬敬地将茶奉到枫黎面前。
“郡主请用茶。”
“唔。”
枫黎站在原地没动。
看看眼前人,又看看陈焕。
她沉声问:“让陈公公做这么点儿事,都要假以人手么?”
小太监背脊一紧,双手端着茶不知所措。
完了,突然想起同屋的太监说过,郡主与陈总管关系不好,还见郡主在勤政殿旁的耳房中呵斥过陈总管,若不是跑得快,险些殃及了自己。
这回变成了他夹在郡主与陈总管之间,倒霉的不会是他吧??
他想向陈焕讨饶帮忙,但没敢。
听闻郡主对绝大多数下人都和睦的很,总好过被陈总管盯上吧?
想通了,他小心道:“郡主体恤,陈总管劳累许久,这种小事就交给小的吧。”
“陈公公深受圣恩,就是不一样,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做了。”
“罢了,给咱家吧。”
陈焕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茶,上前一步。
他俯身,双手奉上:“郡主。”
枫黎低哼一声,终于满意地翘起唇角:“这还差不多。”
她故意放慢速度,慢条斯理地接过茶盏,中指与无名指在陈焕的手心暧昧地抚了抚。
指间的薄茧蹭得他掌心发痒,险些手指一蜷,握住她的手指。
“……”
陈焕眼皮一跳,条件反射般抬眼。
在郡主眼里看到明晃晃的笑意。
她好像在说:下回记得别叫旁人动手,自己上前伺候——
好给她机会亲近亲近、吃吃豆腐。
还这么多人在旁边呢,兜一大圈子就是为了调戏他,真是……
幼、幼稚!无聊!
第三十七章 陈公公果真是……见多识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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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来了。”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贵妃携大宫女菊儿缓缓来到枫黎身边,“自打上次你赢了泽儿,泽儿便几次与本宫夸赞郡主聪慧, 总是念叨着想与你再切磋一次呢。”
“娘娘谬赞了,与娘娘相比, 我这才哪到哪。”
枫黎答的客气,将茶杯递给陈焕后,笑盈盈地看向贵妃。
察觉出贵妃有意拉近她与三皇子, 她微微欠身作为行礼:“我儿时就听说过, 娘娘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女, 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满腹经纶,纵使是京中才子, 也少有人能与娘娘匹敌。”
贵妃微微一顿, 继而笑道:“都是陈年的老黄历了, 哪儿能与你们这些年轻人相比。”
“我与娘娘擅长的不同, 自然没法相比, 只是娘娘若是个男子, 怕是早已登堂拜相了。”枫黎压低嗓音,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笑说, “臣斗胆猜测,三皇子殿下欲意推崇女学女官, 大抵是瞧见了娘娘的处境, 希望有才学的女子, 都可以在适合她们的位置上,肆意地施展才华吧。”
她加重了“适合”二字。
“……”
贵妃沉默片刻,轻笑了笑。
怪不得泽儿对云安郡主颇为中意, 不仅武艺高强用兵如神,心思也如此透彻,能说会道的,不仅把他们架起来,还字字在理,叫人很难以理反驳。
“是啊,每个人都应该在合适的位置上施展才华。”
她与枫黎私交不多,但每每相处,都觉得欣赏。
这样的女子若是能当儿媳,再好不过了。
她唇角轻扬,真心夸赞:“但郡主头脑伶俐,才识胆量皆高于常人,又何止只有领兵打仗这一技之长呢?也不必把自己困于一处,拒绝其他可能。”
贵妃说话就是叫人心花怒放,夸得太好听了。
枫黎不否认自己留在京中也能做出一番事业,只是对她来说……
她更喜欢北地。
她已然记不清幼时的事了,但总听父亲提起,她三岁离京时窝在他怀里哭了半宿鼻子。
想来,那时天真年幼却也知道北地苦寒。
可到了北地,却见了京中从未见过的辽阔与壮丽。
于是,北地的风雪与高山成了她永远魂牵梦绕之地。
她见过一碧如洗的天空,见过漫天的霞光,见过飞鸟穿越任何人无法穿越的山涧,见过细雪一粒粒地打在行军的帐篷上,见过大风沿着山脊飞扑而来,冰晶与雪尘横向飞舞着痛击在脸颊上。
皑皑大雪之外,别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