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收回之时,余光掠过余正和那位阴山兵器管主朱详,心中暗暗思忖解令邧问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解令邧笑着回他,又给余正倒了一盏酒水。
乔骁摸不透解令邧这番话究竟为何意,看样子像是余正默许他进行询问的。
他怎么忽然问起朝廷的器械?
说起来,这次围剿阴山失败,朝廷的兵马都被关押起来了,他们的兵器也全都被收缴,如果阴山山匪不用朝廷的器械,那势必会销毁?不,销毁未免太过于可惜,是想要进行倒卖吧?
解令邧问他朝廷器械库,是想问兵器,还是想问兵器的价钱?
“二寨主说话云里雾里,我听不明白,如何回你?”乔骁也学会了含糊其辞。
说到这个本事,他往旁边专心吃饭的少女窥了一眼,都是跟她学的。
她一到用饭的时辰,吃起来就不管不顾了,除非需要人帮她挑菜,她才会吭声,眼下是全都交给他来应对。
想到演戏,她旁边的温汤已经喝光,还没有舀了补上,乔骁给她重新舀了一盏,“吃慢些。”他温声提醒,私底下也是在转移话茬。
或许真的是因为他对余白芷的照拂起了作用,余正开口维护他了,“阿邧,不要做令人为难的事。”
“大寨主息怒,我这都是为了阴山考虑啊。”
乔骁不明情况,不敢贸贸然开口,索性就帮余白芷挑菜夹菜,看似不在意,实际上凝神提气在听着。
“我知道你是为了阴山考虑,但一切不好操之过急了。”
解令邧原本不想说话,他手下的人也在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可他视线所及之处,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姑娘跟他讨厌的男人你来我往浓情蜜意吃着饭菜,他实在没沉住气。
“大寨主看重乔公子,欲让他参与阴山事务裁决,那他也应该拿出相应的诚意表示他想要成为阴山的一份子,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余白芷执筷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
乔骁自然留意到了她的动作,同样的,解令邧这一番话也令他无比震惊。
余正竟然真的想要他参与阴山事务?是因为这段时日他和余白芷演戏有成效了?余正已经足够信任他了么?
可是……怎么那么快,余正派去小阁楼盯着他的人还没有撤走呢,夜里还派人来看着墙角,他现在就让他参与阴山的事务,不怕他有所保留?
乔骁看向解令邧和余正,他怕开口失言,没有吭声。
解令邧说完这句话之后,余正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酒水。
好一会,还是解令邧先低的头,在此期间,掌控兵器的管主朱详多次在暗中给他使眼色,他才压下心气。
“大寨主,您不要生气,都是阿邧失言,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虽然低头了,语气也很恭敬,却还是能够看出来很不服。
兵器管主朱详帮着解令邧说了几句好话,余正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一些。
朱详又给解令邧对着乔骁所在地方使眼色,解令邧闭眼又睁,随后道,“阿邧下次必然吸取教训。”
他转过头对着乔骁致歉,“我也是为了白芷妹妹,这才口不择言,希望乔公子勿怪。”
乔骁心里冷笑,面上却惶恐表示不敢受他的礼数,“二寨主言重了,没有什么的。”
余正这时候总算开口,“阿邧,下不为例。”
“是……”
当着情敌的面挨了训斥,解令邧心里气极,可又不得不压下这口气,再不敢露出不悦,免得前功尽弃。
“阴山一向和谐,我不喜欢出现你争我斗的事情,若有下次,绝不轻饶。”余正说这话的时候,端起方才解令邧给他倒的那盏酒喝了下去。
“是,再没有下次了。”解令邧跟他保证道。
他是低着头的,坐在主位上的余正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见他恭敬的声音,哪里知道解令邧无比阴冷的表情。
乔骁坐在他的侧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更别提解令邧本来就没有给他好脸色。
这顿晚膳吃得人食不下咽,用过晚膳之后,解令邧便带着朱详走了。
议事亭就剩下乔骁和余白芷两人,余白芷趴在桌上玩泥叫叫。
余正训斥她多大的人了,还总是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她微微歪头,手上依旧在玩,对于余正的怒火丝毫不惧,“父亲今日不愉悦,要冲女儿生气了?”
“说你两句便是生气?”余正板着脸,看得出来是故意凶她。
余白芷却不理,她朝着余正努了努鼻尖,转头背身接着玩她的泥叫叫。
真的是一点不怕啊,乔骁都不好说什么了。
“你总是小孩子心性。”余正也是拿她没办法,摇头抚额道。
“阿骁,你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的?”余正忽而如此道。
乔骁瞬间凝神,他斟酌着言语,没贸然开口。
“没事,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刚才在饭桌上你也有不解吧?”
的确有不解,即便是余正让他畅所欲言,乔骁依然是欲言又止。
余正看出他的戒备,“无妨,你既然娶了我的女儿,只要你好好对她,不要欺负她,让她受一点委屈,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自然会把你当成我的女婿,甚至是儿子。”
女婿……儿子……
余正是在点他么?
乔骁以退为进,“小婿学疏才浅不敢奢求过多,但对于娘子,我必然好生相待,不让她受委屈。”
他哪里敢欺负余白芷,都是她在欺负人吧。
“嗯。”余正颔首点头,“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先回吧。”
“父亲您好生休憩。”余白芷拿起她的泥叫叫。
乔骁也跟着她行礼,让余正好好休息。
两人离开议事厅之后,余正的脸色忽而变得很苍白,他身边的人递上来瓷瓶与热水,他吃下去之后才慢慢缓和起来。
“寨主,你何必如此焦急呢?大夫说您的身子还是有望能好的。”
“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只怕我撑不了几年了。”
余正用内力压着体内紊乱的气息,自从多年前中了毒,到现在他体内的毒越来越重了,虽然对外没有人能够看出来,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毒已经解了,可余正知道,早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总有会办法。”他身边的人安慰道。
余正摆摆手,“我若死了,阴山定然会成为一盘散沙,届时内忧外患,我的芷儿该怎么办?在此之前,定然要为她安排好一切。”
“大小姐聪慧,您不要太小看她了。”
“她是聪慧,可到底是个姑娘家,跟男儿比起来,还是有弱势的,希望我的选择不会出错。”
他撑着头颅,“多派人盯着,往日里也要经常催促。”
不知道他去世之前,能不能抱上孙子。
“……”
乔骁今夜在余白芷后面沐浴,他在帮她剥炒榛子的白壳,忽而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响。
虽然很细微,但他吃了软筋散之后,内力恢复了,自然能够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是余正派来听墙角的人?
他和余白芷没有圆房,这些人每日都来,今日似乎还加派了人手,会不会早晚瞒不住?
第33章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 乔骁脑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
假戏真做。
此念头一出,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如果他和余白芷假戏真做,那余正定然会将阴山的事务交托给他, 不说交托也必然让他参与, 更遑论他今日已有了这个心思。
可他和余白芷……这样就真的是彻底的利用了, 男女之事她本就吃亏。
但除了这条路还有别的路可走么?如今拘在上寨, 余正的人日日夜夜盯着不放,日防夜防, “家里”的人可不好防, 一旦走漏风声,他要如何自处?
他本来就想跟余白芷套近乎, 如今达成盟友共识,她会将他想要的消息透露给他,他也告知相对的消息。
可那并非全部, 可他对她也有所保留。
可…倘若再进一步,那岂非欺负人了?
乔骁想得失神,浴房的人已经出来了,他还在原地愣着不动。
“这是怎么了?”见他发愣, 对她的靠近没有丝毫的察觉, 余白芷轻声问道。
说起来也是蛮好笑的, 之前的男人无比警惕, 不论他在想什么, 但凡她一靠近,他立马就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防备看着她。
如今倒有几分适应, 她靠近他,他也没有之前那般神经兮兮。
少女身上携带着沐浴过后的幽香席卷而来, 卷入鼻端之时,乔骁下意识耸吸了一下,等他从这股淡淡的幽香当中回过神,脸色带着几分不自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余白芷窥见男人后退的动作,没有多说什么,她端着安神茶慢慢呷了一口,随后又问他要不要喝?给他倒了一盏。
乔骁接过茶盏之时,眼神扫过窗桕给她示意那地方有人来了。
余白芷神色无波,“嗯。”
他想问昨日也是这个时辰来的?虽然昨日他相信了余白芷虽说的话,却也没有完全相信,心中始终存疑,今儿倒是直接映证了。
“我去沐浴。”
“好。”
入夜实在太冷,余白芷没有等他,直接就上了床榻歇息,外面烛火太亮,余白芷放下了幔帐。
乔骁出来之时,下意识往内室看去,还以为她直接睡了,没想到撩开幔帐她在里面看话本子。
幔帐之内暖香弥漫,乔骁心气不自觉提了起来,余白芷给他让了位置,乔骁进来的时候卷了寒气,余白芷迅速将幔帐重新笼好。
被褥暖得要命,乔骁进去之时,只感觉到了无尽的舒坦。
之前那些同僚打趣他不懂收用通房丫头之后的芙蓉帐暖,如今乔骁算是变相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