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公爵大人和他说起这事的神态,凝重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估计很重要。所以他才自作主张的加了那两个字,无非就是要引起重视。
微怔了一下,南宫暮雪很快就反应过来,淡笑着说:“好的,吃过晚饭我们就下去。”说完还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别的不敢说,指挥那父子俩嘛,她还是有信心的。不过就是有些好奇安卡斯会跟他们说什么,不会是快要举行婚礼了,叮嘱他们要互敬互爱之类的吧?
算了,反正也用不着等多久就会知道了,现在也不必浪费心思去猜测。总之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行了,她只负责把人带到。
出乎意料的,封予灏居然没有反对,也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摆脸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的。”
一家三口在饭后仅仅是回房漱口,简单地做了一下个人清洁,就立刻下楼去书房了。那敞开的大门外,陈伯已经双手垂放在身前,微笑着等待他们走过来。不用问也知道,主人已经在书房里了。
那个背影在暖色灯光的衬托下,孤独的味道还是很浓,扶着椅背的大手,已经爬上了明显的皱纹。在这间偌大的书房里,就这样生出了萧索的感觉来。
听到细微的声音,安卡斯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轻轻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们走向另一边的沙发,茶几上已经摆好了茶具和小点心。看这架势,莫非要聊很久?
虽然他是笑着的,可是从那眼神隐隐能看出事情的不一般,所以交换了一个神色后,封予灏和南宫暮雪也乖乖地跟在他后面。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就连谦谦都没有像平时那样半躺半靠地把身子窝进去,正襟危坐的样子很是专注。
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他有点茫然的开口问道:“爷爷,是不是要跟我们说婚礼当天的工作安排啊?”
这是他最近比较感兴趣的问题,如果能给他安排一点小活儿,那他完全不介意见缝插针地去给那些精巧的构思来个“锦上添花”。保证效果能叫人大吃一惊,还会印象深刻呢!不过这些阴暗的小算计只能藏在心里,要是不小心表露出来,那一定会胎死腹中。
笑话,现在住在这个家里的人全都不是省油的灯,随便哪一个都有着过人的观察能力和问话技巧,要是一个大意,他的计划就只能放弃了。
让他纠结的是,这样类似于捣蛋的行为,很有可能会断了他的财路,万一惹恼了爹地,来个经济封锁怎么办?他不希望因为一时冲动玩兴大起,而丢了零花钱,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好笑地看着他一脸充满期待的神情,安卡斯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好奇地询问他的意见:“谦谦啊,那你比较想要什么样的工作呢?爷爷看看能不能把它交给你好不好?”
难得孙子这么有积极性,总不好拂了他的意,说明人家懂事嘛!再说,小人儿这么说也是因为他孝顺,想为自己爹地妈咪的婚礼贡献一份力量,他又怎么能不给这个机会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还没等谦谦想好要怎么回答,封予灏就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祖孙俩的闲话家常:“要聊天就不奉陪了,我很忙。”冰冷的声音让人如同置身冰库里,即使沙发上有着厚厚的坐垫和抱枕,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从进门到现在,他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安卡斯一次,此时说话也是面向另一边,就是不愿意把脸对着他。
这个奇怪又别扭的动作引起了小人儿的注意,他眨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才纳闷地问:“爹地是在和空气说话吗?好奇怪哦!”无辜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好像真的是因此而觉得困惑。
实际上心里却在为安卡斯打抱不平:臭爹地,怎么能这么没礼貌的和爷爷说话呢?尊老爱幼懂不懂啊?好歹爷爷也是他的爹地啊,为什么要这样?好讨厌哦!就像他们班里的那个小胖墩以前那样,说话的态度傲慢无比,看着就烦人。
儿子适时地开口替安卡斯解围,让南宫暮雪很是欣慰,还暗暗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本来就是嘛,不管发生过什么,总归是亲生父子啊,有必要这么剑拔弩张的吗?这还是在自己家里呢,这么说话累不累?
似乎习惯了遭遇冷眼和那刻意寒下的脸色,安卡斯倒反不以为意,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为他担心,他没事。
察觉到儿子的烦躁情绪,他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出今天把他们叫来的主题:“我想,也是时候把你妈咪的死因,还有那颗坠子的来由告诉你们了。都是一家人,所以我没有想过要瞒着谁,就把暮雪和谦谦也一起叫来了。”
话音刚落,成功地换来了封予灏错愕的眼神,从那呆愣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直至这一刻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否则为什么会听到这个多年来他们父子俩都讳莫如深的话题?!
一直以来,尤其是最初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给过安卡斯机会,让他去为自己辩白。可是每次他都以沉默来回答,久而久之,封予灏也只能接受这样的残酷事实——那就是他的爹地先是带着情妇回家来住,把正室夫人给气得病倒了,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还让她每日伤心落泪。后来三角关系或是什么的,被对方追杀上门,妈咪到临死前的一刻还全心全意地要护着这个负心汉。
在他的印象里,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即使没有查到什么有力的线索去证实,他也无所谓了。因为在他看来,安卡斯的沉默无非就是心虚,等到把自己的老婆害死了,才产生了悔恨的感觉。
让他不能释怀的是,当年带回来的女人自从出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比人间蒸发还要彻底!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和暗中安排,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会就此完全消失在公众视线里?根本就是无迹可寻!
知道他的心里有着无数的问号,南宫暮雪也很能理解他此时的纠结心情,所以她伸过一只手去握住他的大掌,慢慢收紧。借着这个动作,无声地给他安慰,让他能平静地聆听当年的真相,保持理智。
人往往在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之后,就会对某件事情很有成见,即使听到了不同的说法,也不见得就会全信。而她只希望封予灏能以一个客观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情,对于安卡斯,她还是能信任的。
一个对自己离世二十多年的亡妻都始终念念不忘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当年真的犯了什么错误,那时至今日,孤身多年之后,更加没有什么必要编造谎言去欺骗儿子。如果他愿意这么做,早就可以把事情说清了,何必跟儿子闹僵这么多年?
只要能稍微理智下来,就会分析出其中的道理,以封予灏的智商,他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他总是很抗拒这个问题,起因就是那个人。
回以一个安心的淡笑,封予灏也同样的握紧着她的小手,让她知道自己此时真的很平静。不管会听到什么,他都会忍着把所谓的真相听完,然后再做进一步判断。
虽然对于这些大人们谈论的内容似懂非懂,但是谦谦也始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就像个乖宝宝似的静观其变。既然爷爷都说了和大家都有关系,那他就认真听听好了,谁让他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呢?
直到他们一家三口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安卡斯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窗台。视线透过那半透明的纱帘看向外面已然华灯初上的黑幕,思绪似乎就飘向了遥远的地方,远到没有人能触碰他的世界。娓娓道来的时候,声音就像是从空旷的原野里传来的一般……
一切的起因都是从那颗坠子开始的。
威尔逊家族最早的时候发源于中世纪,从地理位置来说,相当于现在B国北部的一个山区。那里居住的都是些原始山民,那个村落的人以骑术和打猎而闻名,而他们之中最富盛名的是一个年轻人,威廉。
除了精于骑射之外,他还很有智谋,更有着一颗不甘心落于人后的雄心。在各种因素的驱使之下,独自一人花了三年的时间走南闯北,无非就是为了增长见识,认识更多的人。也是在这几年的游历当中,他结交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物,其中不乏和他一样有着满腔热血的青年。
也许是志同道合的缘故吧,几个人几乎一拍即合,决心要联合起来推翻当时的奴隶制政权。有了共识之后,几个人就分头行事,分别去整合自己所能找到的资源,并且暗中筹备着。要知道,造反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可以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万一有哪个环节出了纰漏,那可是会掉脑袋的事。那会儿的死刑都是绞刑,还要召集群众到广场上去观看,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这还不算,往往带头造反的人,还会连累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和中国古代的“株连”没什么区别。
既然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带头造反,那他们自然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凡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家里的一切都事先安顿好,要么远走他乡,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要么就是找个深山老林或者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过上暗无天日的日子。
如果不想一辈子都生活在阴暗的地方,那就只有奋起反抗,要想彻底改朝换代,除了推翻政权,还要有新的制度和君主能够接上趟。否则前面所做的都是白折腾,要是下一个领导者更加昏庸无能,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
所以对于这场事变,他们必须成功,准备工作就要更详细,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于是,威廉秘密潜回了村落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找到了威尔逊,希望他能加入。
看上的除了他的技能,最多的还是他的口碑。在村子里,威尔逊是出了名的侠义之士,经常热心地帮助其他家庭干农活,为人也很厚道。种种优点让威廉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这样路不拾遗的老实人,根本就不必担心他会被金钱所收买。
不善言谈的人,往往口风也很紧,威尔逊还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用不着担心什么“酒后吐真言”之类的事情发生。
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意图坦诚相告,威廉也不担心威尔逊会出卖自己。因为只要你能直视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里面一片清澈纯净,没有任何的杂念,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心怀鬼胎?再说了,这样的乱世之下,只要是个热血青年都想有所作为,不要再受那些压迫。
即使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他也还是气定神闲的保持着淡笑的表情,如果没有信心,他压根儿就不会走这一趟。
而威尔逊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低着头沉吟了半响之后,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坚定不移的神色。
无需多说什么,两人无声交流的视线中,已然达成了共识。简单地收拾几件衣服,两位雄心壮志的青年就这样离开了家乡,他们在心里暗暗发誓,再次回到这里时,定要让大家都过上幸福自由的生活,不再被奴役和压榨。
见识到神秘组织里的其他人后,威尔逊更证实了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因为这些人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凑到一起的,而是真正有组织有纪律的,分工也很明确。看上去似乎是各自负责不同的部分,可是互相之间又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威廉是整个组织里的首脑,所有的行动安排和策划全都是他发起的。当然,作为一个自发的民间组织,他也很民主,至少在正式行动之前会把自己的方案拿出来和大家讨论。不过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加上他又是这几个人中见识最多,人脉最广的一个,其他人几乎都是绝对服从。
也正是在这特殊阶段的相处中,威尔逊才发现了他的更多优点,特别是领导才能方面,让人佩服。因此,他是铁了心地要跟着他们“混”了,不管最后能不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至少将来老了不会后悔。
在神秘组织里还有另一个人也是他真心佩服的,那是在国内颇有名气的一个富翁,据传他富可敌国,财产都数不清。就冲着这一点,当时的奴隶主都不敢对他稍有怠慢,毕竟征收赋税还能从他身上捞到好大一笔油水。
就是这样一个世人眼中的势利商人,带着他的满身铜臭味和所有的家产,全都投入到这场事变当中。谁能想得到呢?乱世之中除了权势,雄厚的经济实力无疑是自保的另一个有利条件,而他竟然放弃了自身最大的优势,还愿意把财产放到这不可预见的“造反”之中。不能不佩服他的勇气和胆识啊!
俗话说得好,官逼民反。如果不是实在忍受不了这惨无人道的剥削制度,谁又会冒着丢脑袋的风险去造反?即使不能大富大贵,至少也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好好地生活下去啊!
冲着这一点,威尔逊就认为这个大有来头的富翁很有远见,也对这个组织的未来更加看好了。有头脑,有民间组成的临时军队,有财力支持,还有无穷的勇气,还怕什么?这么一想,他就坦然地留下了,再也没有了一丝顾虑和迟疑。
根据分工的安排,他肩负着一个重任——那就是负责保管好富翁提供的所有金银珠宝,这些将作为他们发动政变的最根本支持和运作的资金。由他这样的老实人来掌管,大家是最放心不过的了。
经过长达五年的漫长筹备期,这件大事终于提上了议事日程。他们在民间所征集的那些侠义之士都纷纷加入到“造反”的队伍中,也是在慢慢向首都推进的时候,威尔逊才知道原来暗地里已经培养了这么多的势力。
事情进展很顺利,即将攻下首都之时,组织里那几个首脑又聚在了一起,这次的碰头是在轻松而喜庆的氛围中进行的。因为已经接近收官阶段,很快就盼来了期待已久的胜利,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新政权的各项职责落实。
出乎意料的,威尔逊并不想要一官半职,只是想找个地方,娶个老婆,过上安逸平静的幸福生活就可以了。
对于他这样的要求,几个人都有些犯难。在这次的政变中,他也出了不少力,尤其是还掌管着组织里的经济命脉,不但没有任何挪用公款的迹象,反而还把所有的款项和物资的去向都交代得很清楚。
反复讨论之后,大家一致决定赐予他一个贵族的身份,让他可以享受特殊的待遇,并且有一定的收入和补贴。这么一来,既对他的杰出贡献给了实质性的表彰,又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更和他的人生计划没有任何冲突。
也就是在这次碰头的会上,那个富翁做出了更为惊人的决定:他要把自己三分之二的财产全部捐献给国家,以备不时之需。
毫无疑问,这个无私的举动又得到了众人的大力赞赏,而被选举为新一轮政权领导者的威廉,也下决心要把原先王宫里的一部分稀有财宝都同富翁的财产一起封存。这些东西将作为国家今后的秘密宝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以挪用的。
想当然,负责挑选收藏的地点以及保管的工作,又落到了威尔逊的身上。几个人有约定,除了他以外,谁都不可以过问具体位置和其他的一切线索,以免知道的人多了,就会有危险。
这么做无疑是对他的最高信任,而威廉说出的一句话就更是奠定了威尔逊家族的贵族地位:“从此以后,我们B国的秘密宝藏将由威尔逊家族全权保管,这个隐秘的事情不允许在座的其他人窥探。所有的信息都只能由威尔逊家族世代相传,永不改变。”
故事听到这里,大家似乎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这无非就是让他们知道威尔逊家族的贵族身份由来。
谦谦纳闷地歪着小脑袋问道:“可是爷爷,这跟你刚才说的要告诉我们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难道奶奶是那个什么组织里的哪个人的老婆?然后你跟人家抢?还是奶奶是谁的女儿啊?”
不能怪他的思想复杂,而是那些豪门恩怨的电视剧都是这么写的,虽然狗血,却很通俗,发生的几率也很高。不然以他的有限的两年人生阅历,怎么都想不通这几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大人的世界真是难懂啊!
南宫暮雪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翘着的长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踢动着,似乎在思索什么。以她对安卡斯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所以尝试着串联在一起,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她决定大胆的说出来,看看事实是不是如此。“你说的这个宝藏,和灏身上的吊坠是不是有着必然的联系?”
语气虽然是带着疑问的,可是那眼神却很笃定,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有这么多人打那颗坠子的主意?这么说来,之前追杀封予灏的人,是为了这个坠子?!难怪上次安卡斯看到她脖子上戴着吊坠会反应这么大了,不是害怕秘密会泄露,而是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吧?
听了她的话,封予灏连忙把坠子解下来,将它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有个地方,他已经心存疑问很久了,只是碍于和老头子的关系僵化,就没有问出口。
坠子是圆柱形的,中间是完全空的,但在中空的地方,却有着一个十字形的凸起物。在两个笔画相交的地方是被挖掉的,将坠子举起来对准有光亮的地方,就会看到四个凸起物在几个不同的地方互相对应着。
“这是钥匙?还是藏着什么线索?”正如他们之前所猜测的,这颗坠子极有可能具有特殊的意义,而最直接的,就是隐藏着那个秘密宝藏的相关信息。
激赏地看了他一眼,安卡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不错,你们的猜测都很正确。这颗坠子的确藏着关于那个宝藏的秘密,今天特地把你们都叫来,是因为迟早坠子也要传到谦谦的手里,所以干脆我就把话挑明了。”
“据我所知,最近有不同的几伙人在打这个的主意。也就是说,当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几个当事人之中,有人透露了风声。他们的后代才得知这个惊天大秘密,或者是留下了任何的蛛丝马迹,让人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管是哪个原因,总而言之,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从之前发生的事情来看,对方显然是下了狠手……”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安卡斯就后知后觉的顿住了。
原因很简单,他那儿子正不悦地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举动,无非就是对安卡斯明里暗里派人监视着自己的举动心存芥蒂,他最烦被人约束。即使只是远距离的观望,对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影响,他也不能接受。
很清楚他此时在别扭什么,南宫暮雪只是轻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别发作,当务之急还是把事情弄清楚比较好。
看到她淡然的微笑,安卡斯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红茶。借着这个间隙,稍微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就更沉重了。这是他今生中最痛苦的记忆,也是最不能释怀的经历。
在众人期待和疑惑的眼神中,他又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在你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一伙人找上门了。坠子当时就是给了你妈咪作为定情信物,可是大宅子里出了叛徒,走漏了风声。所以发现你妈咪被人盯梢的时候,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这个东西既然给了她,我当然不可能再要回。但我作为一个丈夫,断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妻子暴露在危险之中。”
“于是我就找来了一个女人,并且带着她四处招摇过市,还让人暗中散布流言,说她是我的新宠。过了一些日子,又有新的传言,说我已经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几乎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捞下来给她。家里的所有奇珍异宝更是双手捧到她面前,只为博红颜一笑。”安卡斯的脸上浮现一抹自嘲的苦笑。
当初营造出这么一个浪子的假象,他也知道会有不少唾骂声,更难过的是,伤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尽管如此,这些纠结的情绪他通通都埋在了心底深处,由自己来承担,不肯轻易透露半句。
他的良苦用心,听在旁人的耳里就显得不那么容易接受了,至少另一个当事人的儿子就接受不了。
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搁在茶几上,封予灏冷声质问:“为什么你不能和妈咪说实话?为了你的这些风流韵事,当年她流了多少眼泪,背地里哭了多少次你知道吗?你就不能考虑得周到一点?”
另有隐情又怎样?就凭这个,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令自己的女人伤心落泪?这还算个男人吗?!换做是他,就绝对不会这么做!方法是人想出来的,如果不能找一个万全之策,他也不可能选这个下下策。
若不是当年亲眼看到妈咪很长时间都生活在灰暗的痛苦之中,他也不会如此气愤了,用爱的名义去伤害自己的女人?他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听到儿子的谴责,安卡斯脸上闪过一丝愧色,神情很复杂,有恼恨有懊悔,更多的是伤心。最后都归于平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眼看着书房内的气氛再度陷入僵局,谦谦立刻又发挥了调和剂的作用。慢慢挪动着小屁屁从沙发上小心地滑下来,然后迈开小腿往另一边跑过去,一下就扑到安卡斯的大腿上,冲他咧嘴露出甜甜一笑。
“爷爷,你别难过啊!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所以我不怪你哦!爹地他不懂,你说出来了大家都明白了嘛,没关系的,有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哦!”语重心长的样子,还有那副认真的表情,都让人看了要忍俊不禁。
人小鬼大说的就是这样的娃子吧?明明对于很多道理都是一知半解的,却要故作老成,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
就跟其他的小孩子一样,即使是聪明如谦谦,也会有比较孩子气的时候,会对大人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上次就是因为在家实在太无聊,趁着田甜洗澡的时候,用她的面膜在脸上糊了厚厚的一层,还对着镜子不停地扮鬼脸。等到田甜出来一看,差点没被他给吓死。
孙子贴心的举动换来了安卡斯的会心微笑,疼爱地轻抚着那颗小脑袋,略显沉重地开口道:“爷爷当时就是太自以为是,总以为隐瞒实情就是对你奶奶最大的照顾,总以为她不知道会比较好。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也许当时能坦诚相待会更糟糕,因为你奶奶是那么的善良,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对方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来。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处境会更危险。”
话是对谦谦说的,但是在场的两个大人心里都很清楚,他是要说给封予灏听。这样的分析不无道理,封婉晴是出了名的善良天使,要是知道自己放在儿子身上的那颗吊坠会引来杀身之祸,那她绝对会选择把自己放在危险的范围之内。
不知道出卖威尔逊家族信息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是他对这座大宅子里面发生的事情也不尽然了解。因为自从封予灏出生以后,封婉晴就把当初的定情信物——那颗坠子转赠给了儿子,寓意是他们爱情的延续。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们夫妻俩,就是陈伯。
所以在外人,甚至是宅子里所有仆人的印象中,吊坠还是在她身上的,这也是为什么安卡斯要大费周章去找了个替死鬼转移视线的原因。
从封予灏那微怔的神情,不难看出他此时心底的震憾,原来他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是有着这样的理由吗?那他到底这些年是在干什么?
静静地盯着安卡斯半响,他才痛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演了这么多年的苦情戏,很好玩吗?还是希望在一切都大白之后,会让他内疚难过?
恨了这么久,突然发现一切都是莫须有的情绪,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恨。封予灏只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在他毫不掩饰地恨着自己父亲的同时,被恨着的那个人又是以怎样的心态去看待这一切?
觉得儿子很傻?觉得他很冲动,不分是非黑白?还是因为遭到了不公平的指责而暗自神伤?应该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