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傅凤城做什么,冷飒已经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傅凤城道:“没事,辛苦夫人了。”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晚上十点过了,“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
傅大少的病房是个非常宽敞的套间,而且为了方便就近照顾病人房间里还放了一张可以容人躺下休息的沙发。
哪怕没有,病床也是足以容纳两个人还绰绰有余的双人床。
冷飒摇摇头道:“看了一会儿东西不小心睡着了。”从地上捡起睡着的时候从手里滑落的卷宗放到桌上,冷飒站起身来道:“外面热着粥,我让人拿过来,今晚我会在这里,明天早上夏维安和袁映会过来。”
倒不是没有其他人能照顾傅大少,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徐少鸣和夏维安都认为不能让无法信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接近傅凤城。
毕竟傅大少前几天才刚刚遇刺,很难说如今的情况那些人会不会趁机下手。
傅凤城倒是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么紧张,明天我就可以出院。”
冷飒回头看着他,“傅凤城,你现在是病人,什么时候出院医生说了算。”
傅凤城低笑了医生,“住在医院里就能有什么用处吗?”
侧首看了一眼放在桌边零零散散各种药,傅凤城伸手拉起了一瓶道,“跟我之前用的药,没有什么区别,或者等实在撑不下去了,直接将腿给截了,就再也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了。”
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但是冷飒却从他眼底看了深沉的冰冷和愤怒。
这愤怒不是对她的,也不是对任何人的,冷飒也不知道是对着谁的。
待在外间的兰静很快就送上来一份热腾腾的粥。
冷飒端着粥走回床边,这一会儿功夫傅凤城已经平静下来了,仿佛方才那一丝愤怒是冷飒自己眼花看错了一般。
“需要我喂你吗?”冷飒扶着傅凤城坐起身来,将枕头竖起来垫在他身后问道。
傅凤城沉默了一下,“劳烦夫人了。”
“……”他是病人。
冷飒端起粥拿起勺子,难得耐心地喂傅大少吃饭。
傅凤城显然也没想到冷飒竟然没有跟他抬杠而是真的喂他喝粥,愣了一下才低头去吃喂到了嘴边的热粥。
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吃着吃着心情竟然又变差了。
冷飒淡定地当做没看见,傅大少这么喜怒形于色,真的没问题吗?
喝完了粥,冷飒将碗收拾好拿出去给兰静顺便叮嘱她早点休息,端了一杯水回到房间里。将水杯放到桌边,轻声道,“休息一会儿吃药就吃药吧。”
傅凤城一言不发地将端起水杯就把药给吞了下去,他之前吃了不少时间这个药,连用药的量都一清二楚。
冷飒知道他心情不好,虽然不知道到底又是哪儿戳到他了,但是目前这个情况无论如何心情也不太可能好得起来吧?
只是冷飒也确实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她甚至有些不确定如果自己开口的话是安慰傅凤城还是让他更生气,最后只好决定还是闭嘴。
于是病房里的气氛也显得越发低沉起来,即便是灯光照得病房明亮如白昼也不能让人感到有丝毫的温暖。
冷飒思考着,要不要找个性格活泼一点的人来照顾傅凤城?但是安全是一个方面,另外…她很怀疑到底有几个人在傅凤城面前能活泼起来。
“如果我死了,夫人打算怎么办?”傅凤城突然开口问道。
冷飒一怔,抬头看向傅凤城。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好一会儿,冷飒才有些不解地道。
傅凤城微微勾起唇角,“这不是很现实的问题么?我确实随时有可能会死,就算是选择…截肢,也还是有很大的几率会死的。夫人难道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吗?”
冷飒坐在床边看着他,“那你考虑过截肢吗?”
“没有。”傅凤城沉声道,冷飒却从中听出了十分的坚定和决然。
冷飒道:“如果只要截肢就百分百能活下来呢?”
傅凤城冷笑一声,道:“不。”
冷飒轻叹了口气,俯身打量着傅凤城道,“傅凤城,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无法接受自己不完美,哪怕会为此丢掉性命?”
傅凤城沉默不语,冷飒道,“如果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的那些筹谋,你的雄心壮志,你都不要了吗?”
傅凤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冷飒微微皱眉担心自己压到了他的左腿只能一只手撑着床面,“你做什么?”
傅凤城声音低沉,“你当真不明白么?如果我真的少了一条腿,没有人会想要让我重新站起来。”
“为什么?”冷飒问道。
“因为…人们可以接受傅凤城有残疾,却不会接受傅凤城有残缺。”傅凤城靠近她耳边低声道。
冷飒摇头,“你这个理论,我确实无法理解。你没必要这么快放弃,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但是…我希望如果真的需要做选择的时候,你能好好想一想。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死了你能得到什么?残存的尊严么?”
傅凤城突然伸手捏住她修长的脖子,这次冷飒却没有反击,因为她没有感觉到杀意和危险。
果然傅凤城并没有用力,有些微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傅凤城慢慢靠近,微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颈边。
冷飒有些不自在地想要起身,傅凤城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别动。”
“你要做什么?”冷飒微微蹙眉道。
傅凤城闷哼了一声靠在她肩头,冷飒明显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握紧。
“又痛了?你别动我去叫医生!”
“别动!”傅凤城沉声道,靠着冷飒的肩头良久不语。
冷飒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觉得自己都快要僵硬了,才听到傅凤城微微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松懈了下来。
傅凤城抬起头来与她对视,深邃的眼眸中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
“几个月前我就是每天在这样麻木的痛和突如其来的剧痛中来回反复的,但是对我来说…最糟糕的不是这样的痛苦,而是,如果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了。”
冷飒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明白,但是……”
“你不明白。”傅凤城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傅凤城。”冷飒盯着他正色道:“如果事情还可以改变就努力改变,如果改变不了就坦然接受。你并不是那种心理软弱无法接受现实的人,我也知道即便真的没有了一条腿,你依然可以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所以,到底为什么…你要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最初肯定是有大夫提出过截肢的,因为即便是找到了华国手也并不能保证就能成功治愈而这个伤却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只要一次傅凤城就有可能没命。
但无论是傅督军还是傅凤城都不会接受这个建议。
上一次傅凤城赌赢了,这一次呢?
傅凤城并不回答她的问题,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地从她的脸上滑落到颈边。
他刚才还靠在那里,意图汲取她的温暖撑过那令人想要疯狂地痛苦。
傅凤城的手重新捏住了她的脖子,一瞬间杀意毕现。
冷飒眼神一凝,刚要抬手反击傅凤城却已经放松了力道。
他靠近了冷飒耳边,低声道,“冷明玥,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在我死之前,记得逃走。”
说完这些,傅凤城就放开了手靠回床头闭目养神了。
冷飒望着他平静地面容,心中却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或许一直没有人发现,比起腿伤傅凤城还有另一种后遗症。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只是傅凤城太聪明,也太会掩饰了,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不对劲。
第212章 痛苦?(一更)
病房里一片宁静,离得太近的两个人仿佛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
好一会儿,冷飒才平静地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傅凤城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慢慢重新躺了下去。
冷飒关掉了病房里的灯,只留下了床头的一盏台灯。房间里重新变得昏暗朦胧起来,冷飒转身去了另一边的沙发上躺下休息。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的冷飒突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
侧首看向旁边的床上,傅凤城依然在沉睡着但是情况明显有些不对。
冷飒走上前去,昏睡中的傅凤城面色通红,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什么噩梦之中。冷飒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触手的温度就让她皱起了眉头转身去门外叫人。
因为傅家大少住院,医院可以说是二十四小时严阵以待,不过片刻兰静就带着医生匆匆走了进来。
医生检查了一番,微微松了口气低声对冷飒道,“少夫人不用担心,没事。”
冷飒蹙眉,“他在发烧,不是伤口发炎了?”
医生摇头道:“目前控制的还算不错,大少这情况…应该不是身体的问题。督军交给我们的病例里也有提到过,刚刚受伤那几个月,大少也反复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们认为应该是心理方面的原因。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吃药用处也不大,只能采用物理降温试试看了。这种情况,只要不烧到一定程度,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冷飒在心中默背了一遍PTSD的症状和病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么晚辛苦大夫了。”
医生连忙道:“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送走大夫兰静按照大夫的嘱咐端来了酒精和水,冷飒拧了帕子为傅凤城降温,这一忙又是两个小时。
等傅凤城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过了。
傅凤城虽然一直昏睡着,却始终不安稳。
冷飒看着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兰静站在一边小声道,“少夫人,大少这……”以傅大少的警觉如果是睡着了这会儿早该醒来,但若说是昏迷了这样昏迷中还如此躁动的情况也实属罕见。
冷飒摇摇头道:“没事了,你半晚上没睡去休息一会儿吧。”
兰静道:“少夫人您也一晚上没有休息啊。”
冷飒道:“等袁映和夏维安来了我再回去休息吧。”说到此处冷飒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傅凤城,不由有几分淡淡地怜悯。
傅大少出身显赫,身份尊贵。然而重病昏迷不醒的时候能守在身边的却只有几个心腹属下和她这个才过门没多久的挂名妻子。
徐少鸣和夏维安暗示在大少昏迷期间除了傅督军不能让任何外人单独接近傅大少,其中也包括傅夫人。
这自然不会是徐少鸣和夏维安自作主张的决定,不仅是傅夫人怀疑傅凤城会对傅钰城不利,傅凤城同样也信不过自己的母亲。
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冷飒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你怎么不怕我对你不利呢?”
傅凤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已经一片明亮了,幽冷的双眸充满了疲惫和冷漠,眼底隐隐还布满了暗红。
仿佛他昨晚不是昏睡了一晚上,而是熬夜一晚上都没有合眼一般。